第十七章 千丝万缕一吻终 凌无双一夜未睡,绞尽脑汁的分析着康王一事。 她一定要想办法尽快脱身,免得纥奚部落发难,事情会扩散。 纥奚部落算是扈达较为强大的部落,亦是拓跋部落的忠实拥戴者。即便在先王过世时,拓跋落魄,纥奚部落也未曾有过反心。 若是拓跋飏处理不好这事,让人心寒了。那些人难免会像纥奚夫人一样,认为他会重蹈先王的覆辙,毁在一个中原女人的手中。 如今本就是动乱时期,若是发展到这一步,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是以,她如今唯一能帮他,帮自己做的,就是查出真相。 只是,事情却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中原的丝绸,这后宫的几个得宠过的妃子都有。是以,这并不能作为判断凶手的理由。除非那条丝线有什么特殊。 除了这条线索以外,剩下的线索便是那名刺客了。 她相信,能找到中原高手帮忙的人定然是个有实力的人。 否则,普通的女子一辈子都没有出过扈达,家族的势力若是也很薄弱,哪里会请得到中原的高手? 思来想去,这后宫中最有这个能力的人也就那么三个人了。 周清漪、潇纯、纥奚沅紫。 但,纥奚沅紫没有道理对康王下毒手,挑拨她和纥奚部落的关系。事情闹大了,受损的不只她,还有纥奚部落。 这样想来,便只剩下周清漪和潇纯了。 周清漪这次主动告诉她关于寒雨院的事情也有些奇怪,她总觉得她是为了引导她往那个方向去查。 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是想让她翻出拓跋飏当年的事情? 凌无双这会儿还不能确定,周清漪如此做,是为了引开她的注意力,还是当真不是她做的,才不怕她去查。 天蒙蒙亮的时候,在大厅里坐了一夜的凌无双忽然听到了偏房的响动。自入拓跋以来,为了方便照顾凌无双,素月都宿在无双院的偏房里。后来凌无双搬去无忧楼,素月不能住进去,便也是一直住在这里。 须臾,素月快步走进了大厅。 “公主,奴婢想到了一些事情。”素月急急地道。 她亦是一夜没睡,又怕过来扰到凌无双,便在自己的屋里睁着眼睛到天亮。 “什么事?”凌无双知她不是毛躁的人,这会儿想到的事情,定然会是有利于破案的重要线索。 “公主,奴婢仔细想了下昨晚那个刺客的武功套路,她招招狠戾,很像是中原培养杀手、暗卫时,惯有的招数。”素月冷静地分析道。 杀手、暗卫都不可以有感情,招数上自然也不可能是以柔克刚,而是自成一派的狠戾。 “如果是暗卫,她应该只效忠于自己的主人。”凌无双顺着她的话分析,蓦地眯起眸子。 中原武功、中原丝绸,若再有了暗卫的身份,这件事情便与周清漪的联系最大了。 但,若是刺客,就指不定是谁收买的了。 “没错。若是暗卫,她应该只效忠于自己的主人,但现在还不好确认她的身份。”素月微思量,又道:“不过,奴婢倒是想起了一事。” “何事?” “奴婢听说,二十年前,显国靖王身边的暗卫统领冷焰因为犯了错,被靖王逐出了中原。” “睿渊的父王?”凌无双惊问:“听说?这事准吗?” “奴婢也不知道。”素月摇摇头:“这只是江湖中的传言,没有人证实过,更没有人敢去问靖王。但这二十年来,冷焰确实没有出现在江湖中过。不过,也有人说,他已经成亲生子,与靖王一起隐居在亘城。” “亘城”两个字让凌无双的心不禁“咯噔”下,那里曾经是她最美好的向往。如今,一切成空…… 素月见她出神,脸色有些难看,还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 “公主?” “本宫没事。”凌无双在桌边坐下,不敢再心有旁念。越怀念,便只能越伤。 她仔细的思量素月的话,假设冷焰真的被逐出中原,那他如今便可能身在扈达。 暗卫对主人,都是死忠。 若是靖王不许他回中原,他定然不会回去。 蓦地,她想起了一个人。 锁龙坳中,那个叫冷君翱的男子不是与她说,他娘想回中原,但是他爹不肯吗? 而且,冷君翱的武功显然很深厚,居然能从荆棘丛上面而过,却伤不到自己分毫。 如果冷焰真来了扈达,冷君翱会不会是他的后人?若是能找到冷君翱,一切是不是就迎刃而解了? “素月,去传冀安过来。”凌无双当即吩咐道。 还不待素月接话,无双院的大门就被叩响了。 素月将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转为道:“奴婢去看看。” “嗯。”凌无双颔首,心里莫名的发慌。这么早谁会来? 素月快步来到大门口,拉开大门。 门口心急火燎的人,正是冀安。 他正要抬手再去拍打大门,见门开了,忙问:“公主起了吗?” “嗯。”素月刚一应声,冀安就越过她,快步向大厅的方向而去。 素月蹙眉,这人也太没规矩了。 冀安一进门,也顾不上行礼,便道:“公主,纥奚部落的郡王已经连夜赶来皇城,只怕会逼迫大王处置了公主。公主一定要有个心理准备,小心应对。” 凌无双的心思蓦地一沉,这么快…… “大王让冀统领过来的?” “不是,是沅紫夫人求属下来的。”冀安回。 凌无双闻言一惊,便听冀安又道:“属下不便久留,公主万事小心。” 她连忙回神,说道:“冀统领等等,本宫还有一事要问冀统领。” 冀安停下将将抬起的脚步:“公主有事尽管吩咐。” “本宫问你,冷君翱呢?跟你们回皇城了吗?”凌无双耽搁不起,急切地追问。 “回了。”冀安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这节骨眼上,她怎么想起了冷君翱。 “他人在哪里?” “应该在翱王的府上养伤。”冀安随口回了句,惊问:“公主不是想让冷君翱帮公主逃出宫去吧?” 凌无双被他的话气得哭笑不得:“本宫为何要逃?” “公主就不怕纥奚部落的人逼宫?” “本宫相信大王。”凌无双认真且郑重地回。 “难怪公主如此淡定。”冀安憨笑道。 “冀统领,可否麻烦你帮本宫出宫走一趟,将冷君翱请进宫来?” “这个……”冀安为难地看着她。 “你可以先去请示大王,再做决定。”凌无双知他为难,即便她不说这句话,冀安也一样会去请示拓跋飏。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让他为难。 “……是,属下告退。”冀安感激的领命。 “好,你下去吧。”凌无双屏退他,便是神情都不敢有一刻的松懈。 如今能不能找到冷君翱还是个未知数。就算是找到了,也不一定就能查出昨夜的刺客。一切好似初露端倪,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抓住…… 直到过了晌午,冀安也没有过来,反倒是拓跋飏来了。 他来得很安静,没有让宫人出声,迈着闲适的步子进了大厅,但凌无双却觉得他并没有表面上看得那么安逸。 素月见拓跋飏过来了,赶紧行礼,识相的退了下去。 凌无双见他在自己的对面坐下,站起身,为他倒了杯茶,送到他的面前,才问道:“大王为无双争取到了几日的时间?” “五日。”拓跋飏接过茶杯,定定地看着她回。 “嗯。”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已经有些模糊,让人有些不确定是否听到了她的回答。 他打量着她,问:“不想求孤王帮忙吗?” 她明显愣了下,随即唇角散开一抹笑:“想。无双正愁不知如何开口,大王便替无双开了头。” “这会儿倒是诚实了。”他失笑:“孤王听说你让冀安去找冷君翱了?” “嗯。”凌无双没有隐瞒,道出自己的目的:“昨夜的刺客用的武功全都是中原的招数,冷君翱的父亲既然也来自中原,无双想冷君翱也应该对此有些了解。” 拓跋飏放下一口未喝的茶,问道:“你如今最怀疑谁?” 凌无双微沉吟,才道:“无双暂时还没有锁定怀疑的目标。” “无双,不管你有没有与孤王说实话,孤王都想与你说一句话。” 显然,拓跋飏是听出了她的隐瞒,但并不在乎。 “什么话?” 他的眸色沉凝,语气郑重的警告道:“无论如何,五日内,你都要找到凶手,不能陷孤王于不义,懂了吗?” “大王的意思……”她赶紧将后半句话收住:“无双懂了。” 拓跋飏的意思很明显,五日内,不管能不能抓到真凶,都要交出一个凶手,了结这事。给纥奚部落的郡王一个交代。 她很感激他的保护,但,若是五日后她还查不出凶手,真的要诬陷无辜吗? “无双,若是你自己都不想救自己,那五日后,孤王定然也不会包庇你。”拓跋飏似看出了她的犹豫,逐警告道。 “无双知道。”她心下情绪翻滚,他这明明就是在逼她。 她被禁了足。这事本来也该是由他去查。他反而与她说了这番话,真真的是在逼她做那些违心的事情。她并非想要指责他,她也明白这深宫之事从来都是如此。可不到万不得已,她真的不想做出如此违心的事情。 “过来。”他忽然对神色纠结的她招招手。 她微一迟疑,起身走到他的近前。 他伸手环住她的腰,把她抱坐在腿上。 他圈紧怀中的她,将脸窝在她的颈窝中,微微叹息,嗓音暗哑:“无双,孤王明白你心里的挣扎,可谁不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 她安静地靠在他的怀中不语,不过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若她还是曾经的凌无双,她大概会说些大义凌然的话。但如今,她当真是说不出口了。因为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住自己,保住翾国的公主…… “昨夜,孤王忽然想,也许让你留在深宫中,便是毁了你的美好。”拓跋飏温热的气息轻轻的拂过她的耳畔,仿佛带了一股子无奈:“但,孤王又舍不得放你走。” “为何?”她脱口问道。 她知道,他口中的舍不得,与她的身份无关。 “因为你好。”拓跋飏略微拉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定定地看着她:“除了娘亲以外,你是第一个让孤王觉得好的女子。” 凌无双愣住,心跳一滞,便一下比一下跳得快了起来,但心中却有着迟疑和无法相信。 “你不信孤王?”拓跋飏苦笑。 “那她呢?”她轻问,又怕他不解,逐补充道:“大王曾经爱过的女子,她不美好吗?” 他闻言,温和的脸色蓦地沉了。 她小心地打量着他的神色,随时准备着迎接他的怒火。 未曾想,他自嘲一笑,喃喃道:“她在孤王的眼中,从来都不是个好女人。” “为何?”她比之前更加惊讶了几分。 爱一个人时,不是该觉得她处处都美好吗? 拓跋飏将额头抵在她的额上,微微叹息:“一定要揭开孤王的旧伤口吗?”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细微,不甚明显的痛。 她的唇瓣轻动,刚要开口,他却忽然封住她的口,吻了上来。 她一愣,不禁在心里叹息,她其实并未想再追问。 他都说的那般可怜了,她哪里忍心揭开他的疮疤? 他在她的唇上流连,遣眷缠绵,揽在她腰上的手渐渐用了力气,用力将她压入怀中。 “唔……”她的唇缝间溢出一个音,被他的缠绵悱恻夺去了呼吸。 他的气息仿佛充斥了她的整个大脑,混沌了她的意识。 就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他才放开了她。 她被吻得面红耳赤,心“嘭嘭”的跳,气喘吁吁地瞪着他。 他无辜的笑笑,开始转移话题:“孤王饿了。” “无双吩咐人去准备。”她正好找到了起身的借口,怎知他却紧紧地抱着她,根本没有松手的意思。 她侧头看向他,示意他松手,他却理所当然地对她道:“这事就让下边的人去做吧。别忘了,你现如今正被禁足呢。” 她的脸色窘迫,什么话都被他说了。 “传膳。”他对外吩咐一声,便将脸窝进了她的颈窝,与她腻在一起。 她默不做声的任由他抱着,大概也猜到了他这会儿心里有多不是滋味。 男人的痛总是压抑,无法说出口的。 而这个时候,女人能做的,只有安静的陪伴。 良久,直到外边响起了脚步声,他这才松开她。 宫人们鱼贯而入,摆了满满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凌无双知道他从来不是奢侈的人,平日里也只是两碟小菜。今日忽然这般,看得她不禁失笑。 “笑什么?”他拎起酒壶,为她倒满。 “犯人行刑前,都会吃一顿丰盛的再上路。”凌无双不甚在意的说。 “你这小脑袋,到底在想什么?”拓跋飏不满地瞪她一眼,并不喜她说这么晦气的话。 他拿起筷子,夹了块羊肉放入她的小蝶中:“你刚一回来,就出了这档子事,孤王都没来得及给你接风洗尘。” “哪里有尘?”她故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惊讶地问。 “你啊!”拓跋飏无奈地摇摇头,端起酒杯,一昂而进。 “大王,第一杯不是应该敬无双吗?怎么自己喝起闷酒来了?”她故作刁钻。 “倒是挑起孤王的礼了?” 他又倒满一杯酒,对着她举起,唇角的笑意敛起,神情忽然变得专注起来。 “无双……”他启唇,似有些很重要的话想说,可最后却没能说出。 “子慕的心思,无双懂。”她没用他将话说完,便已经读懂了他的心。 他们之间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感慨的话又岂是一句话两句话能概括的。 她的双眸盈笑,举杯向他。 他唇角的笑意终于回归,定定地与她对视着。 这一刻,他们之间不再需要任何的语言…… 拓跋飏今日的兴致似乎特别的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她知他酒量好,自是不敢与他拼酒,便只能陪着。 大约未时,候在门外的素月快步进了门,对两人禀报道:“大王、公主,冀统领领了冷公子过来。” 凌无双未开口,而是看向拓跋飏,等着他发话。 “既然人都来了,就宣进来吧。”拓跋飏放下酒杯,半点醉意都没有。 “是,大王。”素月迅速退了下去。须臾,领了冀安和冷君翱进门。 冷君翱一见凌无双,眸子里顿时泛起了喜色:“凌姑娘,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凌无双对他笑着点点头:“谢谢冷公子挂怀。” 她说着,视线从冷君翱还缠着绷带的手上滑过:“冷公子的手是怎么了?” “没事,很快便大好了。”冷君翱憨厚地笑笑,并未将这差点让他残疾的伤放在心上:“是凌姑娘找我来的吗?” “嗯。”凌无双看向一旁的素月:“素月,你到院子里,将那武功的套路示范给冷公子看看。” “是,公主。”素月领命,向门外走去。 “大王,我们也去看看吧。”凌无双站起身。 拓跋飏微颔首,也起了身,向她伸出手。 她微迟疑,才将自己的手递到他的掌心,由他握着出了门。 素月已经在院子里打起了昨夜刺客的招式,还真是招招透着杀气。 凌无双转首看向冷君翱,便见他的眸中一片惊色。 “冷公子见过素月使的这些招数?”凌无双忽然发问,惊得冷君翱一哆嗦,支吾道:“我……” “冷公子在哪里见过?”凌无双立刻追问,不给他思考的机会。 冷君翱的性子憨厚,并不善于说谎。 “我见姐姐使过。”冷君翱顺口便说了实话,随即紧张地问道:“这位姑娘是怎么会这些招式的?” 凌无双沉稳地打量他一眼,回道:“有人救过我,用的是这些招式。” “那个人现在在哪里?”冷君翱急问。 “我也想知道她在哪里。”凌无双遗憾地说。 “爹娘最近都在找姐姐。”冷君翱微低着头,纯净的眸子中有明显的失落闪过。 “会找到的。”凌无双不禁有些过意不去,冷君翱毕竟有恩于他们。 “爹爹说,找不到便不找了,她的心不在扈达。但娘亲很想念她。”冷君翱好似自言自语一般的轻喃。 “行了。你身子不好,进去休息吧。”一直未出声的拓跋飏忽然开口:“冀安,送冷公子出宫吧!” “是。”冀安领命,对冷君翱做了个请的手势:“冷公子,这边请。” “凌姑娘,有姐姐的消息时,一定要通知君翱。”冷君翱恳求地说。 “我会的。”凌无双颔首,目送他离开后,才侧头看向一旁的拓跋飏,眼中情绪纠结。 “你啊!”拓跋飏揉了揉她的发:“若是孤王不让他离开,估摸着你这会儿要承诺保全他姐姐了。” “若康王身亡一事与她无关,她也罪不至死……”凌无双试图说服拓跋飏。 “她罪不至死?那谁该死?你以为这件事情里,如果没有人出来领死,就会过去吗?”拓跋飏好笑的反问,这女人对自己的时候总是那么狠,对别人却时常心软。 她咬紧下唇,不开口。 一路走来,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她只能让自己的心越来越硬。午夜梦回,她时常会恐惧地惊醒。因为她在梦中看到了当年母后对付后宫嫔妃的往事,而母后的身影时而会与她的重叠…… 母后的所作所为,她曾是那么不认同,不认同得想要逃离。 可如今,她似乎正一步一步地走向她所不认同的方向。她想说身不由己,却发现这理由并不能让自己心安。 拓跋飏知道,无需他多说,她比谁都懂得权衡利害。 “知道他姐姐是何人吗?” “是何人?” “他姐姐是宁王的人。”拓跋飏直接丢出惊雷。 “你说冷君翱的姐姐是二皇兄的人?”凌无双确实是被惊到了。 这下她不得不怀疑周清漪了,宁王素来与周景澜交好。 她不禁心凉,她与宁王虽然并非同父,但也是血脉至亲,他竟然为了为别人,想要置她于死地。 “没错。”拓跋飏复又肯定了自己的说法:“冷君翱想让孤王帮他全家回中原,那孤王必然要查清楚他们的身份,才能帮他们。” “你决定帮他们了?”凌无双试探着问。 “冷君翱的爹,以前效命于靖王。”拓跋飏答非所问。 她未接话,他们之间还是无法是无忌惮、心无隔阂地提起皇甫睿渊。 “你不高兴了?” “没有。无双只是怕说错了,或是说多了,让大王不高兴。”凌无双谨慎甚微,恪守着一个妻子该有的本份。可是,她却未想过,她越是这般小心翼翼,越是代表着她在乎。 “哼!”拓跋飏冷哼,盯视着她。 她被盯得心里发虚,唇瓣动了动:“大王……” 她如蚊鸣般的声音还未发全,他的唇瓣便已划过一抹冷笑,愤然地拂袖而去。 她好不容易提起的气瞬间卸去,挫败地想:怎么在他的面前,她总是扮演不好自己的角色? 冀安将冷君翱送到宫门前,本想吩咐马车送他回去。 “不必了,冀统领,我想到处转转。”冷君翱对他一抱拳,径自向宫门外走去。 不知怎的,即便凌无双那般说,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姐姐。 冷心凝效命于谁,做过什么,他不是不知道。而且,就她那性格,说她会多管闲事的救人,他还真的不是很相信。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越想越忧心。而今天的天气就如同他的心情一般,阴阴的,闷闷的…… 蓦地,一抹轻灵的白色身影走入他的视线中。 他惊住,视线紧紧的锁着白衣女子,原本满是忧愁的眸子这会儿不禁泛出了喜色。 他赶忙快步走过去,跟着那女子进了药店:“幻影姑娘。” 朵画微侧头,眸色清冽:“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冷君翱又仔细看了看,怎么都觉得自己没有认错。 这容貌,这眼神都与幻影如出一辙。 “姑娘又来买药啊?”店家显然认识朵画,热情地招呼着。 “嗯。”朵画的神情冷漠。 “幻影姑娘,你是来找凌姑娘的吗?我刚刚见过她。”冷君翱也不在乎她的态度。在他看来,她不直接对他动手,已经算是客气的。 “你见过凌姑娘?”朵画终于再次看向他。 “你终于承认你是幻影了?”冷君翱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的小心机得逞了。 朵画盯视他一眼,接过店家递过来的药放入衣袖中,麻利地给了银子。 “你跟我来。”她说着向外走去。 “去哪里?”冷君翱赶紧跟上。 她也不答他,领着他在街上穿梭了好一会儿,才进了一家客栈,直接上二楼,走到最里的一间房,轻轻敲了敲门。 “皇甫大哥。”她的语气温温的,很是柔弱,听得冷君翱一愣一愣的。如果她之前对他就是这种语气,他或许就真的相信她不是幻影了。 须臾,紧闭的门被“吱呀”一声拉开,皇甫睿翀出现在门前。 他与她对视一眼,视线落在冷君翱的身上一番打量。 “皇甫大哥,他说他见过凌姑娘。”朵画开口为他解惑。 “进来说。”皇甫睿翀终于对冷君翱有了印象,侧身让开门口,让两人进门。 三人在桌边刚落了座,皇甫睿翀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公子在哪里见过无双?” “宫里。”冷君翱回话时,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朵画。 “她现在可好?”皇甫睿翀猜这人可能是与凌无双,拓跋飏有些交情。 “嗯。”冷君翱轻应,眼角却还在斜睨朵画:“我刚刚入宫见过她。” 皇甫睿翀注意到他的举动,脸色沉了沉,并未揭穿:“公子可知康王一案进展如何了?” “康王一案,我并不知情。”冷君翱随口回了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脑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康王一案与姐姐有关?总之,他是不信姐姐会救人的。 皇甫睿翀见他忽然变了脸色,狐疑地问:“公子怎么了?” “没事。”冷君翱再也坐不住了:“公子、幻影姑娘,在下先告辞了。”他站起身,对两人一抱拳,急着回去找拓跋焰烁问个究竟。 皇甫睿翀听他对朵画的称呼也不奇怪,毕竟这张一模一样的脸足以以假乱真。 朵画跟着起身:“我送送他。” “去吧。”皇甫睿翀温声回,显然没有了以前对幻影的那种排斥。 幻影太强势,强势到皇甫睿翀都由她来保护。 可是,朵画却柔弱、纯净得让人不忍心说一句重话,只能捧在手心里护着。 朵画一直默不做声的送冷君翱出了客栈。冷君翱本想推却,微一犹豫,话却怎么都没有说出口。 他从看到这个女子的第一眼开始,便生了好奇心。午夜梦回,她几次入了他的梦。 而这次再相见,他不但未能解惑,心里的迷惑反而更多了。 他不开口,她也不说话。两人转了个弯,在另一条大路上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却忽然转进了小巷。 他不解,立刻跟了上去。 两人往深处又走了走,直到没有了行人,她蓦地一转身,掐住他的脖子。 他淬不及防,她手上力气极大的将他整个人都抵在了墙上。 “说,你到底知道什么?”她的眸中迸射出两道冷冽之气,厉声问道。 “你果真……果真是幻影……”他这次是完全肯定了,因为除了她,这世上大概不会有另一个女子杀气腾腾时,会如此惊艳。 “别废话。”她手上又是一用力,似要将他的脖颈掐断:“你到底知道什么?为何刚刚要隐瞒?” “我……我真的不知道……”冷君翱觉得自己真冤,他知道什么?又隐瞒什么了? 不过,他很清楚一点,和眼前的女子是没道理可讲的。 她缓缓眯眸,眼底有杀意泛起。 这时,阴郁的天空忽然滚过一道惊雷,惊得她的动作顿了下。就快要窒息的冷君翱才得以微微喘息。 大雨如瓢泼一般来得毫无预兆,豆大的雨点瞬间打在两人的身上。 朵画的眼神闪过少有的慌乱,雨水打湿她的发,凝聚成水流顺着她的发梢、脸颊滑下时,却变成了黑色的水流,滴落在她白色的衣裙上,晕染出一块块黑色的痕迹。而她原本黑亮的发,渐渐地露出了白色的发丝…… 冷君翱惊惧地看着她,怎么会……如此…… 他只觉得触目惊心,便连胸口痛苦的窒息感都被惊得忽略了…… 他的神色仿佛惊醒了她,她的睫毛颤了颤,有水珠从黑睫上滚下,滑过她冰冷的眼,再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但他知道她没有哭,这个女子就算是被人挖去了心,也不会哭。 这样的想法,让他的心狠狠一疼,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便抬了起来,拇指的指腹滑过她的眼…… 她掐着他脖子的手不禁松了松,又蓦地掐紧,危险地盯着他:“你干什么?” “我想要温暖它。”他脱口回,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反应。 她眼中的神色闪了闪,冰封的凉好似被划开了一道裂痕。只是,那冰后的情绪还没来得及露出,便被涌起的杀气所掩盖。 “可是我想让你死!”她从牙缝中逼出一句话。 “那就动手吧!”他不慎在意地笑笑,闭上了眼,抚在她眼角的手无声的滑落。 他不是不怕死,只是他相信她心底的善良和纯净。是以,他赌她不会杀他。 其实,她若是非杀他不可,他也躲不过。 她本已经决定了要杀他,却在他的手滑落的一瞬间,眼角一凉,迟疑了动作。 因为窒息,他的脸色越发难看,胸口的刺痛一下比一下剧烈。 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脖子上忽然一松。 他微愣,急忙睁开眼时,雨中已经没有了那抹身影。 他微昂头,定定地望着不停有雨丝飘落的天空,就好似那里有她的身影一般。 雨滴落进他明亮的眸子里,晕染出懵懂的情愫…… “朵画呢?”忽然,有道声音划破雨声。 他听出了那声音是谁,不急不缓的收回视线,看向距离他几步之遥,打着油纸伞的皇甫睿翀。 难怪刚刚幻影放过了他,原来是皇甫睿翀来了。 “你出来找她?”冷君翱不答反问。打量着雨中的皇甫睿翀,在心里思量着他到底知道多少。 “是。”下了这么大的雨,他真的不放心那丫头。 冷君翱与他对视一眼,才回:“她只送我到了客栈门口,就自己去买东西了。” 他从不说谎,也自认为自己不会说谎。 是以,这话一出口,他自己的心里都是一滞。 原来,下意识里,他就想要保护她。 “我还要去找她,冷公子也早些回去吧。”皇甫睿翀说着转了身,冷君翱却忽然在他的身后问:“你喜欢她?” 皇甫睿翀的心头一颤,有抹异样的情愫划过。他不禁蹙紧眉心,很不喜欢一个陌生人来打听他的私事。 “那幻影呢?她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你到底喜欢谁?”冷君翱的情绪少有的激动,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刚刚雨中红颜白发的女子。 皇甫睿翀的心头一跳,两张脸在他的脑中交叠在一起,让他莫名的心慌。 数月陪伴,有些人,既然你怎么排斥,可她也走进了你的生活里,在一点一点地渗透着你的心。但,冷君翱这样激动的质问,怎么都让他没有办法愉悦的回答这个问题。或许,这也只是一个借口。 “冷公子,这好像与你无光。”他冷硬的掷出一句话,向巷子外走去。 他不想再多做纠缠,他还要去找她。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子里。 冷君翱高大的身体靠在墙壁上,任由雨水将自己打得狼狈,脑中不停的闪过刚刚那一瞬间,她的神情…… 那是她少有的软弱…… 皇甫睿翀在街上找了一个时辰,也没有找到朵画。 无奈之下,只得再回客栈去看看。 他快步上了二楼,在她的门前停下,抬手敲了敲门。 “朵画,你在吗?” 须臾,门被拉开,脸色略苍白的她,出现在门前。 “皇甫大哥。”她打量他一眼,见他浑身几乎已经湿透,眼底有些几不可见的情绪涌动:“皇甫大哥找我有事?”她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虚弱,少了几分平日的热络。 “没事,就是来告诉你,快到晚膳时间了。”他随便扯了个借口,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 对于刚刚在街上发疯一般的找她的事绝口不提。 “好,我知道了。”她扶着门扉的手忽然紧了紧,丝毫没有让开,让他进门的意思。 他察觉出异样,紧张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她的眉心略微一紧,蓦地将门关了上。 嘭的一声,木门将两个人阻隔在了两端。 他被惊得愣了愣,心里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朵画,你怎么了?” 她反身靠在门上,虚弱得胸口剧烈的起伏。唇角有一股鲜红的血水正蠕蠕流下。 “我没事。”她尽力让声音清晰,不想让他听出破绽。 “真的没事?”他显然不信。 “嗯。”她模糊地应了声,将涌入口中的血水咽了下去:“我昨夜没有睡好,想再休息会儿。” 皇甫睿翀仔细辨认她的声音,也没察觉出异样,只好道:“好,那你休息吧。” 将将抬步,他不放心地嘱咐:“你若是哪里不舒服,就叫我。” “好。”她勉强站稳摇摇欲坠的身体,口中的血水无法抑制的,大股大股地涌出,染红她的唇瓣。 直到门外响起脚步声,隔壁的门开启,再被关上,她这才敢跌跌撞撞地走向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