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寒凉，门窗紧闭的屋子里，充斥着浓郁的药味儿。 楚依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墨家老夫人坐在靠窗的红木椅上，她的手边摆放着一个青瓷碗。 “循儿，这人也醒了，你就再劝两句吧，如果她依旧想不通，也不能由着她的性子，索性让青竹把药灌进去得了，咱们墨家的长子，断不能从她这低贱的肚子里先爬出来的。” 老夫人的话，让楚依瞬间找回了晕倒前的记忆。 平凡的楚家姑娘，嫁给了云朝四大家族之一的墨家，所有人都以为她飞上枝头变了凤凰，只有她知道，麻雀终究是麻雀，哪怕进了凤凰窝，也只是最卑微的那个。 只是，在墨家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她的相公，在这个时候居然也没有站出来替她说一句话。 墨循背对着她，由始至终不曾出言相劝一句。 “循儿，做大事不能妇人之仁。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处理干净了，赵家丫头进门的时候你怎么交代？赵家丫头，对你也是情深浓意。”墨老夫人又道。 面对自己的母亲，墨循的态度软了一些，“道理我都懂，只是这孩子都七个月了……” “孩子你将来还能有，赵家丫头可就只有一个！”墨老夫人愤怒的站起来，“你要犯糊涂，老娘可不干，这恶人你不做，我老太婆来做！为了墨家，我老太婆甘愿遭天谴！” 说着，墨老夫人站起身，端了那碗堕胎药走到床边，又指挥着两个粗使婆子将楚依手脚按住，掰开她的嘴，捏着她的鼻子就将药灌了下去。 苦涩的药汁灌入口中，楚依呛出了鼻涕眼泪，尽管这样，她也本能的看向了墨循。 穿着华丽的男人，哪怕是一个背影都透着英俊风流，谁能想到，皮相好得宛若天仙的男人，却能心狠如斯！对自己的骨肉，都能下此毒手！ “老夫人，孩子、孩子……” 摁住楚依双脚的粗使婆子眼尖的看见楚依的双腿，殷红的血液瞬间浸透了床上的被褥，而那殷红之间，赫然躺着一个婴儿。 墨老夫人放下瓷碗，赶紧掀开楚依的绸裙看，看见那奄奄一息的孩子，心头也是一慌，“这个孽种居然在这个时候出来了！” 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让原本哀默心死的楚依眼神一亮，她的孩子出生了？还活着？ 不等楚依反应，墨老夫人已经转身拿了剪刀，她剪掉脐带，丢了剪刀又直接将那孩子抱了起来。 楚依眼睁睁看着墨老夫人抱着孩子，将孩子高举过头顶，再狠狠的摔下！ “不要！” 又是一声婴儿的啼哭，随后，整个房间一片寂静。 许是眼前的一幕让房间里的众人都太过震惊，所以连按着楚依手脚的粗使婆子都忘了使力。 楚依得以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颤抖着一双手将那血肉模糊的孩子抱进了怀中，她声音颤抖着，抬手去摸孩子的脸，“乖，乖，不哭，不哭……妈妈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里……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浑身是血的楚依本能的抱着孩子往房间外走，口中不断的安抚轻哄着，只可惜她温柔的声音，到底没能换来孩子的一声回应。 她怀中的孩子，永远也没有机会发出声音了。 眼看着楚依浑浑噩噩的走出了房门，后知后觉回过神来的墨老夫人赶紧吩咐旁边的粗使婆子，“快，把人给我抓起来……” “母亲！”墨循的眼眶也有些发红，从来不曾向老夫人发过火的他，第一次厉声道：“让她走！这是我欠她的！” 墨老夫人看了看楚依，又看了看墨循，似乎很犹豫。 旁边的粗使婆子看出了墨老夫人想斩草除根的心思，悄声在她耳边劝了一句，“老夫人，楚依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丫头片子，掀不起什么风浪，为了这么一根杂草坏了您和少爷的母子情分，也不值当，您说是不是？” 墨老夫人闻言，琢磨了一下，这才咬牙道：“好！就让她走，一个玩意儿而已，任她自生自灭吧！” 那天晚上的夜色，浓得能滴出墨来，直到很多年以后，午夜梦回，楚依都还能记起那日帝京的长街，空旷寂渺。 * 三月的风，带着春雨润物的芬芳。 柒云山的山腰上，有一座八角凉亭，因为刚下过雨，房檐上还淅淅沥沥的滴着水。 站在凉亭入口处的女子挽起长袖，伸手去接那滴落的雨水，雨滴落在她白嫩的掌间，晶莹剔透不过一瞬，又顺着她的掌侧滑下。 “师妹，这雨水寒凉，仔细别伤了身子。”站在女子身后的，是一袭白色绸裙的胡蓉，胡蓉年纪三十开外，眉眼温和，是柒云山医庄的大弟子。 说起柒云山医庄，方园百里的百姓莫不有不称赞的，山庄以医入世，不但医术超绝，医德更是不在话下，这些年来义诊惠及的百姓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师姐，雨停了，我这就下山了，要是师傅问起来，师姐就说我下山义诊去了。”楚依回头，冲胡蓉轻轻一笑，这笑容很浅，眼中更是带着化不开的哀伤。 胡蓉见她强颜欢笑，有些心疼的拉过她的手拍了拍，“不想笑就别想，庄里的都是你的亲人，用不着你费尽心思讨好。倒是你，虽然想报仇，可也量力而行，活着比什么都强，知道吗？” 楚依点点头，不着痕迹的缩回手，又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来，“这些银票师姐拿着，山庄里的义诊太多，库房的药材都不够了吧，这些拿着去买药材吧。” 胡蓉怔怔的拿着那叠银票，看见上面的面额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师妹，这些银子都是你这两年在外面赚的？” 胡蓉有些不敢去想，一个女子，两年时间能用什么方法挣到这么多钱？ 楚依看她这吃惊的模样，猜到了她几分心思，轻声解释道：“师姐别担心，这些都是做生意挣来的，我医术学得半吊子，可赚钱我是专业的。” “专业？”胡蓉有些听不懂，可师妹口中时不时说些他们听不懂的词语，她已经见惯不怪了，倒也没有深究，“师姐是信你的，就是你出门在外，身边得多留些银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