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臻的第一反应却是望向首座的赵麒,见那人依旧是一副风淡云轻老神入定的神情,不由得心中失望,道,“赵卿,你觉得呢?” 赵麒当然没想到纳妃一事小皇帝也要问他,便敷衍道,“皇上,张大人所言极是。” 那么你也是想让我纳妃了?韩臻心中不太高兴,却说不清为什么,把气都撒在刚才上奏的言官身上,冷道,“张大人,后宫一事不必多心了,朕自有安排!下次再提纳妃之事,朕定要治你越俎代庖之死罪!” 那张言官没想到罪行这么重,吓得跪倒在地,喊道,“谢皇上!微臣下次必不再犯!” 本来还有些官员想把自己年龄适中的女儿推荐上去,这一下什么话也憋回去了。赵麒觉得好笑,这小皇帝怎么就怒了? 韩臻好一会儿才道,“赵卿,你来御书房,朕有事与你商量。其他人都退朝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9章 伤痕 御书房内,赵麒实在疑惑为何最近小皇帝屡屡唤他留在宫中,有时候就是让他站在旁边陪他看奏折,有时候说一些莫名奇怪的话。看了小皇帝真是长大了,心思也不好猜了,若对自己起了杀意,自己必定是难逃了! 韩臻坐在书案前批阅奏折,过一会儿便去看一眼站在旁边候着的赵麒,心中喜悦,嘴角忍不住偷偷翘起。好一会儿,他才小声的试探似的说,“赵卿,你坐到朕身边吧,站着累。” 赵麒道,“回皇上,臣无碍。” 韩臻闷闷不乐的低头继续看折子,过一会儿又说,“赵卿,朕有些地方不明白,你过来坐。” 赵麒连忙走过去,弯腰看着小皇帝手里的折子,问道,“皇上哪里有疑惑?” 好近啊。韩臻窃喜的望着弯腰在他身侧的赵麒,觉得他的呼吸就在耳朵边似的,忍不住脸颊绯红,支吾道,“赵卿,你看这个李祥云说的土地分割是什么意思?” 赵麒凑近一些去看,思索着道,“回皇上,现如今我国土地皆为国家所有,我国有些郡县偏远,管理多有不便,李尚书是想要皇上分割了土地交给各省各郡分级管辖。” 韩臻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问,“赵卿,你觉得可行吗?” 赵麒回答,“回皇上,早在先皇时,就有官员提出此举,微臣觉得百利而无一害,可行。” “嗯,朕知道了。” 赵麒略感欣慰,毕竟小皇帝是他从小教导大的,骤然有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赵麒一笑,“皇上英明。”挺直腰,往后退几步,恭敬的站在小皇帝身后。 韩臻心中失落,扭头去看他,“赵卿,你过来。” 赵麒莫名心中一跳,只看着小皇帝,“皇上有何吩咐?” 韩臻见他不动,便自己咬咬嘴唇起身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韩臻还未成年,只达到赵麒下巴的高度高,看起来分外可怜无辜,仿佛是赵麒欺负了他似的。韩臻觉得面前的男人温和,身形高大给他安全感,相貌俊秀,一时间看花了眼。 再说赵麒,他已经很久没有对小皇帝起过心思了,说是强迫自己不去想也可。可这当下的情景,全是暧昧的气息。赵麒感觉到心里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洞穴,再也掩藏不住了。好像面前这个依旧是与他日夜交颈的韩臻,而不是一杯鸩酒对他恨之入骨的皇帝。 “至儿。。。”赵麒的嗓音干涩,说出口的话异常艰难。曾经,他也是这样叫他,只是那个人与他同床异梦,恨不得将他剜骨剔肉。 不管了,不管了。再也不想管那些前生今世! 赵麒心中酸涩,伸手捏住韩臻的下巴,狠狠将他吻住,舌头灵巧的撬开他的牙齿,在他口中用力翻搅了一番。 韩臻先是一呆,茫然无措。然后回想起在那个夜晚,这个人浑身酒气,粗鲁的撕开他的衣物对他做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情。不由得浑身僵硬,惊恐的瞪大了眼睛。那晚的痛苦与恨意在瞬间全数涌上了心头。 韩臻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将他推开,声音也经不住颤抖起来,“滚,滚出去!” 赵麒回过神来,自然是意识到犯了大事,一时间竟也手足无措,忙跪下请罪,“臣一时鬼迷心窍冒犯了皇上,臣罪该万死!” 韩臻心中杀意顿起,一想到自己曾经被这个人侮辱就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韩臻瞪着通红的双眼,随手从书案前抓起砚台便朝他丢了过去,怒道,“狗奴才!好大的胆子!竟敢三番四次侮辱朕!” 那砚台是优质上乘的松花石砚。砸在赵麒的额头上登时头破血流,鲜血沿着伤口从鹳骨上滑落下来。赵麒将头伏的更低,依旧道,“臣罪该万死。” 韩臻原来满肚子的火气不知怎么的,在看见那血迹的时候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又记起赵麒将他抱在怀里,背上刀伤深至见骨血流如注的情景,不由得慌了神。赵麒昏迷不醒的时候,韩臻几乎被吓破了胆,直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再说赵麒,他跪在地上恭敬的低下头,面上竟看不出神情。他脑海里似乎一片空白,只听见方才小皇帝叫他‘狗奴才’。和上一辈子何其相似,喜公公嘲讽的语气,‘皇上让奴才转告大人,就是你赵麒财大势大,终究也只是朕的奴才’。 仿佛又饮了一次那鸩酒似的,怎么五脏六腑都绞痛了起来呢? 赵麒几乎跪立不稳,身子摇晃了一下,忍不住伸手揪住抽痛的胸口,似乎想要将那心脏剜出来。想必是我赵麒一生草菅人命作恶多端才有此报应!那又为何留着我性命,不如叫我下那十八层地狱去受尽皮肉之苦。为何却要如此惩罚我?我。。。受不住啊! 韩臻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又见赵麒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淋淋,失声惊叫道,“来人!来人!快,快传御医!”又奔到赵麒面前将他扶起,“太傅,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赵麒心想,不过是小伤罢了,怎么会有事呢?却不知是什么地方痛的眼泪都几乎要夺眶而出了。 +有同志说一天一更不够看,就再来一更。今天是特例,明天好像没有两更哦 ☆、第10章 醒悟 八年前。 “太傅,父皇刚才夸奖我了。说我功课做的好!”韩臻得意的朝赵麒炫耀道。这时候他还是半大的小孩子,乌黑的眼珠泛着耀人的光泽。 赵麒摸摸他的脑袋,道,“殿下聪慧,天资过人,皇上必定是欢喜的。” 韩臻觉得赵麒的这番话比皇帝老爹的夸奖还要让他激动,笑嘻嘻的伸手挽住赵麒的胳膊,道,“太傅,我这么争气你要给我什么奖励啊?” “殿下想要什么?”赵麒笑着问。 韩臻思索许久却想不出来,便道,“我现在不缺什么。不如等我想好了,太傅再给我!” 赵麒点点头,宠溺的看着他说,“好。” ***** “太傅。。。”韩臻手足无措的望着御医来回奔忙却丝毫帮不上忙,只能坐在床侧看着昏迷不醒的赵麒痛苦的锁着眉头。 那御医上好了药包扎好伤口,又把了脉,道,“皇上,丞相这是心中有事不得纾解,这额头上的伤微臣已经上好了药,这几日再来换上两次便无碍了。只是这心病还需新药医,微臣只能开几贴安神的药来安心助眠,余下的事还是要看丞相自己了。” 韩臻皱起眉头,“你这庸医!这点事都办不好留你何用!” 皇宫里的御医本就是脑袋悬在裤腰带上。那御医连忙跪下请罪,“臣无能,求皇上饶命啊!” 韩臻冷哼了一声,却挥手叫他退下去了,临了了又道,“记得明日来养心殿换药!” 这养心殿自然是小皇帝的寝宫了。此时,赵麒正睡在那床榻上。要说其实赵麒是个认床的,不过养心殿的龙床他上辈子睡过了无数次,现在自然是睡得安稳。御医在他的额头缠上了厚厚一层纱布,看起来有些滑稽。 赵麒这一睡又是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期间他在阴曹地府闲逛了一遭,他仿佛看见许多以前的事情,从他初入皇宫为小皇帝的太傅,然后到小皇帝登基他殚精竭虑为他横扫一切障碍。他都记不清小皇帝是什么时候对他起了杀意,或者从一开始就有了。赵麒觉得小皇帝性情单纯,现在才恍然大悟,他是太会演戏了。 小皇帝平时表现的太过无害,让他疏于防范,所以那忽来的毒酒才要了他的命。这也可见小皇帝城府之深,竟然生生隐忍了十年,甚至还要更久! 赵麒只觉得心中浑然发冷,鬼门关前晃了一圈,命保住了,心却死的踏实。也许谁也体会不了赵麒现在的心情。 这接二连三的事情,他再也无力为小皇帝在心中辩解了,只能茫然无措的接受小皇帝对他心生杀意的事实;这一辈子的小皇帝其实就是上一世赐他鸩酒的小皇帝的事实。 赵麒原本以为重生过后可以改变什么,现在才蓦然醒悟。这一切早已成定局,怎么会有转机?他以为对小皇帝多加关照,至少可以让小皇帝下手的时候心生少许犹豫。可是他忘了,上辈子的关照还少吗?他的下场还不是如此? 赵麒看着身下的龙床,只觉得仿佛身后一个无底的深渊要将他拉扯进去,从此万劫不复。 这一世的小皇帝表现的很好,比上一辈子还要无辜可怜。 可他终究是皇帝。而自己,是他的奴才。 这个时候韩臻应该是在上早朝,赵麒心中还没想好怎么处理之前在殿中失仪之事,急急忙忙的穿上衣服就从宫中奔回了丞相府。这小皇帝到不至于为这一件事就杀他灭口,毕竟他才刚登基,至少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对自己动手。幸好身为丞相,好歹小皇帝也知道忌讳。 赵麒心中暗道,看来为了保命,他只能呆在这官场再摸爬滚打一回了。大约他失势之日,就是他命丧黄泉之时了。 赵麒两天没回去,丞相府早就乱成一团,宫中只说赵麒病了也不说是什么样子的病,闹得府上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王福老管家一见赵麒额头上的白纱,中间还隐隐泛着血迹,不由得老泪纵横,“老爷,您可算回来啦!可真是吓坏小的们了!这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来人呐!快叫刘大夫过来给老爷瞧瞧!” 翠儿也哭的是花枝乱颤,催人心肝似的,“老爷!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奴婢给您备了些菜,一会儿就让厨房热一下端上来!怎么好像瘦了好多?一会儿再炖点燕窝粥补补身子吧!”说着也张罗着去了。 赵麒奇怪的想,原来这些在他心里可有可无的人,却是真心实意关心他的。 反倒是小皇帝,以为是最亲近之人,却是心心念念要取他性命之人。 一向爱哭的豆丁却没哭,睁着大大的黑眼珠望着赵麒,爬到他的腿上看了他许久,才愤愤的说道,“大人,您还是辞官吧!” 赵麒失笑,“胡说什么呢,皇上亲自入府请我出山,我怎么能三番几次拂了他的面子。这可是藐视皇帝的大罪。” 豆丁不满的皱着眉头,不满道,“大人,皇上他只是利用您而已,他根本就对您无意,偏偏要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真可气!” 赵麒这才知道原来,连豆丁都看出自己对皇帝的龌龊心思了,叹道,“好了,小豆儿,这些本与你无关。我自有分寸。” 豆丁还是小孩子,口无遮拦,哼道,,“大人,您就听我一句,别管他了。大人额头上的伤,也是他弄出来的吧?竟然把气撒在大人的头上,气死我了!” 赵麒心想原来连十一二岁的娃娃也想的这么明白,自己却非要不撞南墙不回头。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了,可这些话只能今日与我说说,断断不能再提,可明白了?” “嗯。”豆丁闷闷的应了一声,却是满脸不乐意。那皇帝有什么好的,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 ***** 韩臻退了朝便匆匆赶回养心殿,却听桂公公说赵麒已经回去了,不由得心生烦闷堵住了似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