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兰池如此豁达,沈辛固眉宇微松。他摇了摇头,敛去心底一分淡淡愧疚,上了马车。 因为他的优柔寡断,这个本该在掌心被宠着长大的女儿,吃了不少的苦头。如今他下定决心与弟弟分家,日后定会一改前错,好好护着自家妻儿。 *** 次日,宫中便传来消息,说那阿金朵王子果真依照永淳公主所说,令那连片叶子都不曾有的树木开满了花朵。这等奇闻异事本就惹人好奇,永淳公主又有心炫耀,特意请了许多贵女入宫,因而,冬日的御花园中一时挤挤挨挨,涌来无数宫妃命妇、千金小姐。 永淳心里得意,想要炫耀一番,请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季飞霞、陆知宁、柳如嫣、沈兰池,她都不愿放过,死死巴着,一定要叫她们入宫来瞧这冬日开花的树。 沈兰池依言入了宫,可到了御花园里,却见得里头站满了人。陛下那满宫的妃嫔,无论得宠不得宠的,全部都来了此处;宫里外的郡王、王妃,也都纷纷赶来一观。整座御花园人声鼎沸,竟比白日的西市还要热闹上几分。 眼看着花园里人头攒动,翠雀金钗层层叠叠,沈兰池悄然止了步。 那么多人,她可挤不进去,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可她到底有些好奇那株树木长得什么模样,心底不由有几分遗憾,只得站在远处的亭子里,微带落寞地瞧着那处挤挤挨挨的人群。 就在此时,沈兰池听到了一道温润声音。 "沈小姐,你不去瞧瞧那般伽罗人种下的树?" 沈兰池抬头,却见得不远处立着陆子响。他穿着身天青色锦袍,腰系玉带,通身皆是天家贵气。 发现沈兰池望向自己,陆子响便扬唇一笑,慢悠悠道,"听闻那般伽罗人为了求娶永淳,于一夜之间耗费无数珍宝。正所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男子能有这般心意,实属难得。" 他生的俊美如玉,既有男子英挺气概,又不失文质温雅。便是放在诸多容貌出众的陆氏子弟里,亦是最熠熠如星的那一个。 可这么俊美的二殿下,在沈兰池眼里却算不得什么。她一见着陆子响,脑海里就警觉地响起了一句话:柳贵妃看她不顺眼,还等着对付她呢。要是现在再惹上二殿下,那可不妙。 这样想着,沈兰池便起了身,朝亭外走去,道:"兰池挤不进人群去,便也不打算凑这个热闹,这就要出宫回家去了。" "你这样早早地走了,永淳岂不是会失望?"陆子响轻笑了一声,温和道,"沈小姐还是去看一看罢。大不了,我带沈小姐一道去。" 陆子响刚说罢,便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微疑声音。 "二……二殿下?" 陆子响循着声,一转身,却看见亭外站着季飞霞。 在国宴上,陆子响yin差阳错与季飞霞定下了亲事。只不过,楚帝这两日才与季飞霞之父议及此事,还不曾在群臣面前宣布过他二人的婚事。以是,除了季飞霞与陆子响,此处竟再无第二人知晓这事。 这也是国宴后,季飞霞第二次见到陆子响。 在那之前,她与二殿下从未说过话,只是听旁人道,二殿下惊才绝艳、文武双全,极得陛下厚爱。如今,这样的二殿下却成了她未来的夫婿,她多多少少有几分小女儿的娇涩。 季飞霞心道,从前的自己虽对二殿下并无情愫;但二殿下是这样好的人,她也定然会在日后对他心生恋慕。 "二殿下也来看永淳公主的宝树么?"季飞霞微攥袖角,柔声问道。 "是。"见季飞霞来了,陆子响便移了目光,声音愈发温柔。 趁着这个时机,沈兰池连忙起身,匆匆告退,去了御花园的别处。 她走得快,陆子响再回头时,却只能看到她的一道远远背影了。想到沈兰池方才坐在亭中时的娴静风姿,陆子响微露笑意,目光柔和。 "殿下是在笑什么呢?"季飞霞仰起头来,鼓起勇气,问道。 "我是在想,如今这宫中恰有一人,合我心意。兴许在别人眼里,算不得绝色美人。可在我眼中,却是国色天香。"陆子响微阖了眼眸,叹道,"只可惜近在咫尺,却如隔水月,碰不见也摸不着。" 季飞霞的面孔悄然一红,飞速地低下了头去。 沈兰池离得远了,花园之中的喧闹声渐渐散去。她想,既然那些郡王、命妇都在这宫里凑热闹,陆麒阳这等闲人,没道理不来。于是,她便索性四处张望起来,想要寻找到陆麒阳的身影。 好不容易,她才找到了陆麒阳。 可世子爷所在的地方,却不是那么的对劲----他坐在一棵大树的低枝上,双腿一摇一晃的,正远远眺望着人群最繁拥处。 "世子,宫中规矩森严,你这样爬到树上去,也不怕被人教训?"沈兰池仰起头,朝着树上喊道,"当心一会儿王爷过来了,又要罚你提水桶。" 陆麒阳听见她嗓音,低垂了眸光。见枝丫间露出她白皙如玉的面庞,他便扬眉轻快一笑,道:"爬到上边来,就能将那傻大个的树给看的一清二楚。你要不要上来?" 沈兰池虽口中嚷着"被人教训"之类的话,可她却也是想看那棵树的。于是,她撩了袖口,对陆麒阳道:"我一个人爬不上去,你不下来帮帮我?" 闻言,世子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句"小麻烦鬼",便直直从树枝上跳了下来。待站稳后,他拍拍手,蹲下身子,对沈兰池道:"我抱你上去。" 他自幼习武,一身力气,毫不费力地就托起了沈兰池。 沈兰池扒着树gān,蹬了一会儿脚,才七手八脚地爬了上去,坐稳了身子。陆麒阳怕她摔下来,便只是站在树枝下,伸手推扶住她的腰。 女子的罗裙垂落下来,色泽轻俏,如chun日的花朵。他仰起头,便看到沈兰池眺望着远处的侧颜。她额间有一缕细碎鸦发,挠着眉心肌肤;细长眼睫一扇一合,如一柄扑萤小扇。 "好看么?"陆麒阳问道。 沈兰池目不转睛,道:"好看。" 那人群最深处,是一棵足有合抱粗的大树。树上缀满了各色宝石,形如花朵,绮丽多姿。日头一高,那满枝珍宝便熠熠生辉,一如佛前宝台,令人叹为观止。 "这可要花费好大一笔钱,那般伽罗国的傻大个也真是舍得。"陆麒阳轻嗤一声,又道,"若是你也喜欢这样的树,待来日你嫁了我,我便也弄一棵来。" "瞎说什么呢?"沈兰池依旧望着那树,口中道,"我可不需要这样的东西。‘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听过这句话没?" 陆麒阳听了,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 阿金朵王子为永淳公主制作宝树的故事,一时在京中传为美谈。永淳出足了风头,便履行诺言,答应嫁给阿金朵王子,和亲般伽罗国。 她倒是嫁的慡快,可她的生母王惠妃却是十万个不愿意。 那般伽罗国地远人陌,又语言不通,永淳嫁过去,只怕是会吃尽苦头。纵是有王子疼爱着,可男人的疼爱又能值几个钱?王惠妃在陛下身旁待了这么久,早就清楚明了男人容易变心的本性,一点儿都不愿意永淳愣头青似地嫁给一个外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