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 “在别人梦境里睡觉!”那清朗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气急败坏,“你他妈真是心大!” 简青竹! 都这个时候了还骂我? 许一行气得不行,方才的记忆跟潮水似的,猛地涌上来,来不及后怕,身上气力一下子回来了大半。 他使劲又一挣,朝前倾了倾身子,再用点力,再用点力就可以从这楼顶跳下去了。 然而最后那一小截距离,却怎么也前进不了。 “跳!”简青竹的声音又响起,也跟炸雷似的。 同时就有一股力量从背心进来,又迅速蔓延到四肢,肌肉狠狠抽痛了几下,许一行条件反- she -地跟着那声音往前一跃。 梦里黑暗蒙了眼。 现实里的许一行身体抽搐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他盯紧了黑暗里的某一点,气喘吁吁着,几乎撑不住自己身子,整个人坐在椅子上就要往下滑。 简青竹伸手轻松一揽,圈住他腰,将人固定住,另一手在他脸上拍了拍:“傻了?” 见许一行还没缓过来,便絮絮叨叨起来:“完了完了完了,本来就不聪明,这下更是完蛋了,怎么跟迟迟姐交代啊?”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他煞气重可是又怕鬼是个实打实的弱鸡,我不知道……” “够了!”许一行用尽力气喝了一声,“你他妈是祥林嫂吗?” 简青竹笑了:“哎哟原来能听见啊?既然还能骂人我就放心了。” 许一行实在是没力气再跟他说话,整个人还处在心有余悸的状态中,撑不住身子,只能放任自己靠在他肩上。 跟跑了个马拉松似的。 “唉。”末了叹口气。 简青竹于是不开玩笑了,收了轻佻的口气,看了看床上的方晴:“好险,没想到她都这样了,竟然还有这种夺人灵力的意识。看上去这么弱弱的,结果差点坑死你,果然眼睛和漂亮姑娘都是会骗人的,我刚才就不该放你一个人进去。” 许一行没理会他这听上去还算是温情的话,沉默了半天,突然说了一句:“简青竹,她恨刘遇。” “嗯?”简青竹有些不明白。 方晴跟刘遇这两个校园暴力的受害者,是相互依靠的好朋友,这是高老师也盖章了的。 许一行又喘了一会儿,渐渐静下来,说:“她恨刘遇生世跟她一样可怜,可是活得比她坦然。” 这话一出,简青竹差不多就明白了。 有些时候,有那么一小部分弱势群体,在特殊情况之下会生出强烈的恨意,但恨的却不是直接欺压他们的人。 或者说,即便恨了,可他们知道自己是不能与之抗争的。那么这种恨没有可实施- xing -,便很容易消弭。 可是人的仇恨与情绪总有需要发泄的地方。 怎么办呢? 那就只好转移恨意,去恨那些跟自己站在一个高度的,却比自己活得好的人,活得比自己快乐的人。 大家都一样出生在淤泥里,你就不能挣扎,不能尝试脱离,也不能去呼吸新鲜空气。 凭什么我活得这么痛苦,而你要那么坦然,还要以保护者的姿态出现? 懦弱的人怨恨强大吗? 不是的,懦弱的人只是怨恨曾经懦弱、应当懦弱,却选择了勇敢的强大者。 因为勇敢在很多时候,与痛苦对等。 他们恨的根本就是不敢变强大的自己,恨的就是懦弱本身,为了保护自己,只好转移情绪,去恨不自量力选择痛苦的人。 要一起待在淤泥里,才能继续做朋友啊。 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许一行常常对这话嗤之以鼻,现在却突然有些懂了,也许就是来源于这样的心态。 想起来让人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好的生存方式,难道不是一起从淤泥中挣脱吗? 或者只是我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想。 简青竹环住他腰的手紧了些,抿紧了唇不说话。 身上的力气渐渐回来,才发觉现在两个人的姿势不太对劲,许一行于是微微挣了下。 简青竹察觉到他的意图,松了手,他一个不妨,身子又往下坠了一下,简青竹一笑,又把人捞了上来。 “老实待一会儿吧,逞什么英雄呢?”他说。 许一行叹了一声,不动弹了。 有点诡异。 刚才几乎以梦境杀死他的人就躺在面前,而他靠在简青竹身上,心里竟然隐隐想起“相依为命”四个字。 大概是因为刚去鬼门关溜了一圈儿,而简青竹恰好在身边。 到了下半夜,许一行正在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在扯自己的耳朵,才费力地睁开眼。 “喂,周一啊,走了。”简青竹小声说。 废话,他当然知道是周一! 许一行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简青竹,碰见你之后我就没有好好睡过觉。” 简青竹笑了笑,起身拉他。 两个人又用隐身咒出了医院。 半夜也打不到车,就并肩慢慢走着,许一行将梦里的一切讲给了简青竹听,简青竹听完就沉默了。 四周漆漆一片,想是快要天亮了,所以黑得格外浓重,连路灯光都被暗夜吞掉。 快到棠花街的时候,许一行才觉得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问:“事情是不是都清楚了?刘遇身上的鬼其实就是方晴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