纣王忧道:未曾;孤得了消息,便弃万军于不顾,径闯进红水阵里,现想起来,却是鲁莽了。” 浩然嘲道:你向来便是如此,你这昏君。” 纣王反唇相讥道:归根到底,还不是你给孤找的麻烦,你这逆贼。” 两人忍不住又笑了一会,渐渐漂近龙骨,木吒眉头微蹙,几次想挥剑偷袭纣王,却又怕误伤,终究不敢下手,最后抛出吴钩剑,钩住骨筏,让浩然与殷受德躲进龙头颅内。 红水阵内làngcháo一顿,海面陷下巨大深坑,又恢复原状。 浩然把手掌覆在huáng天化脸侧,只是片刻,气息便已转虚,额上现出豆大的汗水。 huáng天化推开浩然那手,道:大敌当前,你,你不可为我耗费……” 浩然忿道:别挣!” 纣王凝视那血海片刻,回头问:如何?” 浩然道:性命无碍,但这伤……”随着浩然正气所至,天化左脸伤口缓慢愈合,然而皮肤却终究无法痊愈如初。只可惜了天化一张俊脸,竟是被毁了容貌。浩然叹了口气,却没把后半句说出来。 纣王道:男儿以德服人,以武扬名,以功业称雄天下;原不必在乎容貌。” 天化冷哼一声,道:说得轻巧。” 木吒听得亦是极为忿怒,这话说得不痛不痒,受血蚀的又不是你殷受德,放那空话谁不会说?唯有浩然明白纣王之言出自真心,忙打眼色,阻住木吒喝斥。 纣王只不予理会,又望向海中,似是发现了什么。少顷天化体力渐复,摇摇晃晃,搭着浩然肩膀站起。 浩然问道:如今有何计?” 纣王寻思道:等。” 浩然蹙眉道:等?” 纣王答道:此一时,彼一时,你离碧游宫那会,十绝阵所余几阵?” 浩然答道:只余这红水阵。” 纣王道:那便是了,昆仑已破九阵;传闻王天君实力居十天君之首,姜尚却派了两个废……两个三代弟子前来,是以久久未破。然而你细推之,此刻阵外金鳌一脉定是大势已去,王天君必须速战速决,方能抽身。” 浩然明白了,暗自赞叹天子纵在此刻仍能沉着应对,心内又微觉高兴,仿佛只希望这红水阵一辈子破不了,二人便可呆在阵内,多相伴一刻,也是好的。 遂微笑道:横竖被困,便等罢。” 这厢心念刚起,纣王便有察觉,却顾忌天化心情,言之不得,只得自寻一处gān净之地坐了。 浩然纵是千求万想,此刻亦不敢与殷受德坐在一处,只得把天化安顿好,与木吒并肩坐下,这四人共处一室,直是尴尬无比。 huáng天化已恢复如常,唯有脸上蚀出的伤疤惊心动魄,终不能消。知道这时不该与纣王作对,便qiáng自克制,许久后看了纣王一眼,只见纣王目光始终停在浩然身上,心中有气,便以手肘碰了碰浩然。 浩然正在发呆,见天化眼神示意,遂望向纣王,二人目光一触,均是脸上一红,别过头去。纣王摇头笑了笑,并不言语,取出怀中黑埙,chuī了起来。 背后漫天血雨,指间却淌出一股啁啾之声,那曲调极短,像是一只飞鸟从远方而来,停在面前,低首鸣泣。 浩然听那曲子完了,摸出白埙,便学着纣王chuī了起来。 浩然所chuī之乐却似chūn光一现,悠和柔转;宛若桃林欢语中,另一只鸟儿缓缓踱到它身旁,以喙轻触。 纣王沉吟片刻,声未落便接了音律,埙声昂扬高亢,隐隐带着比翼齐飞之气。 浩然续了曲尾,柔音若有若无,似有嗔意。纣王却不停下,双埙之声从虚无之境中拔地而起,浩然只得以音应和,两只飞鸟彼此盘旋,越飞越高,最终如丝飘渺,渐不可闻。 天化听了半晌,全然忘了敌我阵营,忍不住道:那是何曲?” 浩然不答,反问道:你听出何意来了?” 天化侧过头,看着浩然隐有笑意的亮眸,怔了怔,道:两只鸟儿打架。” 一语出,浩然忍不住笑,道:两只鸟儿……打架?”正要分说之时,却呆住了。 四人同时望向血海,见那海中隐隐升起一根巨大骨锥,仿佛是什么猛shòu的角,那骨锥上竟是捆缚着一男子。 话说通天遣走浩然,长身而起,目送自己最后一名弟子的身影消失于碧游宫外,轻声道:怎会没有后来呢。” 那故事的后来,纵然过了这一百九十七年四个月零七天,他仍是记得清清楚楚,从未忘记。 通天教主转身朝碧游宫后殿走去,脚步声回响于这空旷冷清的大殿中。 徒弟,使剑一道,切忌赶尽杀绝,为师剑招本是宽厚圆融之式,怎的到你手中,便变了样?” 剑随人心,人心刚qiáng,剑式自是刚qiáng。” 徒弟,你不可欺凌妖族;须知妖与人均为这大地生灵,十天君中亦是有妖有人,他们寻衅滋事,实是因你生了歧视之念而起。” 你不是妖便足矣。” 徒弟,你修为颇有进境,实是习武的天才。” 师父教导有方。” 徒弟,你看这满园桃花开得甚是烂漫,有何感触?没有感触?那你又知不知道,师父有何感触……” 啰嗦!婆婆妈妈,伤chūn悲秋!” 徒弟,昨夜我房内多了个瓶,瓶内插了根桃花,你可知是谁放的?” 不知,休要啰嗦。” 为师性喜繁华烂漫之物,这性子须得好好改改才是;这么说来,不是王天君放的,便是姚天君放的;不是秦天君放的,便是金光圣母放的,当然不会是赵公明;公明光知道偷东西,还从来没见他……” 闭嘴!” 师父。” 怎么?” 你若是女子,我便……我便……” 你便如何了?” 那一吻,正如时光的cháo汐卷起了千载沧桑,万年孤寂;光yīn涌来,把他们淹没。 徒弟,你已成人,为师从巴蜀带你回到金鳌,看着你从一个孩子,成长为如今比师父还高的英伟男人,这些年来,为师待你如何?” 师父待徒儿极好。” 仅是如此?” 男儿志在四方,建功立业,报效家国;怎可在此冰冷之地虚度一生?” 你报的是谁的家?谁的国?为师把你养大,教你武艺,在你心内,竟比不上一个凡人?你且去,看那殷商会如何收场!武乙不敬上天,必招天雷击顶之祸;子辛题诗亵神,逆天而行,这成汤江山……” 纵是天要灭我又如何!天已灭了巴蜀!我闻仲从未惧过,这次便要向天讨个公道!平我灭门血仇!” 你……你自下岛去,从此你不再是碧游宫座下,你……从此所做之事,与我通天无关!那成汤江山必会在两百年后……” 师父,少说几句罢,打雷了,当心招来天谴。你便guī缩在岛上罢了,掌这一教之昌,享那无疆孤单,长生便是囚笼!我便逆天而行又如何?!来日曝尸焦土,苍天大地,餮狗秃鹰,自会为我收尸!” 徒弟,为师在朝歌闲逛这数日……” 回去,上仙不可gān预凡间之事,免得招来天劫。” 为师在朝歌闲逛这数日,竟是发现,你把偌大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条……” 师父教导有方。” 等等,闻仲!” 你是何人?怎会在此处?这鬼面是红色的?为何我刚看不到你?” 我是你师公,就是你师父的师父。” 师父刚走,我去唤他回来。” 不不,切莫让他知晓。我早就来了,你看,这红面具有神通,所以你师父方才看不见我。你唤何名?” 子辛。” 嗯,子辛,闻太师教你何技?” 武术兵法——音律乐艺——读书识字——思辨道理……” 好,师公考你,为君之道该如何?” 为君之道,须得心存仁厚,不可妄动刀兵;大丈夫以……以德服人;武为下道,非不得已,不可行之……” 很好,师公住在金鳌岛,你在朝歌住得乏了,可央你师父带你上岛走走;不过碧游宫向来冷清,只怕……” 通天穿过碧游宫后殿,抬步迈上通往岛屿深处麒麟dòng的台阶,唏嘘道:只怕此处你住不惯。” 闻仲百年未上碧游宫一步,今日到师尊座前,不是与宵小之辈逞这口舌能耐,还请师尊念在弟子……” 说罢。” 通天教主走到麒麟dòng外,喃喃道:念在什么情份上?师徒?父子?或是?” 师尊,看在徒儿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