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三思,他们此番挑衅……”答话归答话,桌上的东西却收得一点不慢。 ”喜欢壁上观的那几个,我自会处理。”看着茶水里慢旋的叶,”西北的西北,多留意些。” ”属下明白。”轻抚随身暗囊中新入手的样品,影枭肃然答道。 我点点头。 ----------切换线---------- 出了房门下楼去叫些早点,右手虚虚握拳,掌心似乎还留了一分触感。 敛眉,知道自己眼里浮了暖意。 好在四下无人,也就放纵了些。 真,他……明知道那楼船里的人是什么来头。 可偏偏,还是扣了我手。 他,从不忌惮。 坦然也好,狂肆也好。 总之没有遮遮掩掩的时候。 庄里头…… 除了五阁二总各自单独的禀告,其余的商谈,他都允了我随身。 因了我本是楼里的,又算是他身边人的缘故,楼里几个倒也无什么不妥。 那些秘禀,其实私下也不瞒我,只是不让他们几个难做而已。 不过凡棘手的,都是过去了,当解闷的闲话,再随意道给我听的。 怎么会不明白呢,怕我放了心上,劳了神。 我哪里有那么娇贵…… ……这赌的哪门子气。 失笑。 月首的堂厅议事,他半路支我出去。 开始不明白,按吩咐做了事,自然就回去。 这般两回,他忍不住了。 出了厅回了午膳的屋子,待布菜的几个退下了,他道,七冥,你站一早上不累么。 我哑然。 议事时候,除了君上,只有五阁有座,余下的都站着。 两总是不必到场的。 我已不掌权,所以毕竟不好和那几个并坐,损了他们几个面子。 原来如此。 下一次我乖乖歇了半个时辰再回去。 后来gān脆不去了。 反正我只是贪看他,其实也不少那一两个时辰。 何必搅得他分心顾念我。 平日里见别的人,或是几个阁主过来有事,他总给我留了个空。 我哪里敢坐到他身边。 好在他倒也不勉qiáng,由得我随便挪到哪。 有一回,忘了几个阁主争执什么,照例被他用比武过招的借口吓跑了。 我刚好去取了些东西,回去碰到那几个跑路的。 又走几步,隔着两重门,远远看得他一人在亭里。 端了茶,半侧转了身,一手虚虚平撑身侧。 却是张了食指拇指,在测两张圆凳之间的空隙。 神情慵怠专注,展了笑意,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不是不能目测的,却仿佛在做一件再偏爱不过的事。 带了几分偷偷的窃喜。 我慌慌屏息抑气,找了个僻静地方躲了。 只觉得没了主意。 听得耳边一个声音反反复复-- 他都知道,他都知道,他都知道他都知道,他都知道他都知道他都知道…… 那声音久久不散,到后来慢慢带了笑意,却又落在轻叹里。 真,你其实……都知道的罢…… 掩了面,勾了唇,眼里却也湿了起来。 耽搁了良久才回去。 他见了我神色,略略奇怪,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对上他眼,好不容易想好的话全跑了。 情急之下,不知怎么的,居然俯近身,就上唇去。 他顺了我,接了那吻,带我回了房里。 抵了我额头,轻叹了句,不知你又想了些什么。 顿顿,续上,记住我在这就好了。 没再问,放任两个纠缠做一处。 是的,你一直在。 一直一直在。 静静候了,稳稳守了。 不惊也不扰,不躲也不张扬。 那么理所当然。 饶是我看多了世间事,却还是不能不信,你会一直一直在。 那么那么,理所当然。 两个之间,你定的主意,却一直是顾了我心思的。 虽说也因了都闷葫芦,弄拧过。 我所要做的,只是开口。 哪怕说不完整,你明白了意思就好了。 别的,都不用担心,是不是? 因为…… 你在。 你一直在。 那么那么,理所当然地,在。 5 留青城早上的街道,各色店铺都已开张。夏日白天勉qiáng能出门的时辰也就这么会会,其他时候,若不是为了特别的理由,没有人愿意出来挨晒。 和七冥逛了会,歇在路口树龄过百的老樟树罩出的一大片树荫里,面前是几个杂耍的,带了一小群猴子在卖艺。围看的人不少,不过七冥一张冷脸,一柄利剑,身边竟然好巧不巧一直没有人敢站得太近。托他的福,虽有一群半大的孩子拥到我们前头去凑热闹,却始终没人挤我。 低头看看七冥和我一样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 ……他以前一直是这样,即使处于闹市,身周也会空空dàngdàng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么…… ”嗯?”七冥收了目光,侧头过来。 我摇摇头,敛了思绪,”没什么。” 场中的猴子抬了轮花轿,跳了一阵火圈,我留了些铜钱,和七冥转身欲走,树下忽然传来一阵哭声。 是个小孩在朝她的哥哥吵要糖人。间或杂夹着另外几个孩子的嘲笑。想来那兄妹两个的家境并不很好,或者,另有些隐情。 聚集的人群招来了几个卖零嘴的小贩,却没有想到造成小孩子的失望。自然有看耍猴正在兴起,听闻哭闹不耐火起的,斥了那哭啼的走开些。 走是走开了,哭得也更厉害了。 七冥破天荒地停了步,而后取了小块碎银,示意那卖糖人的给那群小孩一人做一个。小孩的妒忌之心直白,何况是一个糖人等于头等大事的年纪,若只是单单偏护那两兄妹,保不准我们一转身,就上演抢夺赛。 不过说真的,我十分奇怪七冥的举动,却也随他去,只是跟在一边静静看着。 可是两人都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七冥是个冰块脸。结果便是那群小孩盯着小摊上的糖人,吸溜着鼻涕,舔着嘴唇,咽着唾沫,却死活不敢挪过来一步。 ”噗……哈哈。”知道指望七冥这种时候露出私下会有的柔和神情去哄人属于痴人说梦,又看得出他从来没有做过这般的事情,我终于没有憋住,结果自然是被他微恼地撇了一眼。 瞅瞅停了哭啼的小女孩,盯的是糖人摊架上又大又漂亮的送子娃娃。伸手捏了竹签取下来,过去几步递给她,笑笑。 果然是小孩,甩着两个小辫,飞快地看看哥哥,看看我,再看看糖人,呆呆地接了,gān净见底略略泛红的黑眼睛眨巴眨巴地,紧紧握着手里的糖人。 一开了头,自然就好办了。几个小孩哄然凑到小摊前挑拣自己喜爱的。 七冥等了等我,而后一起朝客栈回了。 ”大侠,这找银……” 七冥挥挥手示意不必了。 ”今天,怎么……?”以前没见过七冥亲近小孩。 七冥脚下不停,犹豫了下,略略扫扫四周,扣了我手,却不看我眼,轻声道,”以前虽一直一个,近不得旁人,现下不是了,就很好了。你莫要老是记得。” 我愣了愣,莫非请那群小鼻涕虫吃糖的缘故还是我? 回得青水客栈门口,小二老远便急急迎上来,”两位客官,有人递了贴子来访,就在前面浣花楼的二楼等,约莫一个多时辰了。”神色除却殷勤,还带了几分惶惶,想来那等人的几个来头不凡,怕是给过下马威了。 低头看那拜帖,青边玉色,署名一栏,落的赫然是柳羽直。 当今皇姓刘,现下太子一派最红的人物,乃太子同母所生的唯一亲弟,九皇子刘煜钲。柳羽直是他私访时用的化名。轻云十二骑,是他随身护卫。 刘翌钲比太子刘煜钲小了十岁左右,因为是皇后所出,加上年龄和前面六个未夭折的哥哥中最小的那个也相差了八岁,相对要直接面对宫庭之争的优秀长子,他被保护得好得多,也算是皇上老来而得的开心果。据说由于抓周时一手马刀一手软剑,长兄和母后便想尽办法请到了隐灵寺的掌门师弟教他,到如今武艺已是不俗。四年前皇上正式立刘煜钲为储君时,刘翌钲十三岁,次年随叔立下不错的军功,封了悠王。可见深的父皇宠爱,以后长兄登基,又哪里会委屈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