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目光自jiāo汇的那一刹起,便再也不能分开。 直到关无绝真的走到了喜堂前,走到了云长流身旁。教主才露出个很淡很淡的笑容,“……真是惯的你,抗命都成习惯了么?” 有那么一刻,护法心里突然有种荒诞的错觉冒出来。 总觉得…… 教主就好像是在专门等他似的。 不过,怎么可能? 关无绝低了头,暗自甩去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他知道云长流并无意责怪,却还是脱口而出:“无绝罪该万死。” 说罢护法顿了顿,又抬眸看了一眼红衣的教主。 他多看一眼,心尖就得苏软一下,只觉得人像是喝了酒般醉的醺然,怔怔道:“能亲眼得见教主大喜之日,无绝是死也无憾了……” 云长流不理他这句胡话,转头对温枫道:“可以开始了。” ——这时候关护法才恍然惊觉,原来温近侍就一直站在教主身后陪着呢,自己居然一直都没看见。 等等,对了。 这么一说…… 和教主成亲的那一个呢? 叶汝呢!? 终于找回些清醒的四方护法环顾四周,又一次惊住了。 叶汝竟还是一身平日里的青色衣裳,他竟没着那件本应与云长流成对的大红喜服,一副很乖巧的样子站在离云长流老远的地方。 更甚者,他看见护法的视线投过来,居然还怯怯地点头笑了下,活像个伺候人的小厮,哪里有半点新侍君的样子? “……” 就在这一刻,护法忽然明白了,那种自走进喜堂里就一直叫嚣着的,“不对劲”的感觉是哪里来的。 这婚宴上—— 居然只有他和教主是着红裳的! 第78章 江有汜(3) 可关无绝还没来得及问一声这咋回事儿,拜堂的大礼就已经开始了。香烟飘渺地燃起来,花烛点上,丝竹管弦奏起美乐,就该新人跪拜了。 这一来护法就顾不上衣服的颜色这种细枝末节。云长流虚弱至此,关无绝不忍叫他亲自走这些礼节,本想劝劝教主免了得了。转眼一看云长流已经用力扶着椅子的靠站了起来。 关无绝就在云长流身边,这时候习惯使然地去扶。而云长流也是十分自然地将一只压在护法肩上借力,两人完全成一种紧紧相贴的姿势。 关无绝起初还没觉出有什么暧昧之处,就这么扶着教主走到喜堂之前。直到他忽而看到那红火的囍字,才又觉得不太合适。 对啊,这不是教主和叶汝的大婚么? 自己怎么上来了? 四方护法眼眸凛然地一转,见叶汝仍呆在那儿看着,顿觉一股无名火窜上头,怒喝道:“新侍君呢!还不过来扶着教主!” “啊?”叶汝这正主儿居然还被吓了一跳,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那句新侍君是在叫自己,忙慌乱地跑过来扶住云长流,“啊……是,是!” ……这人真的是来成亲的么!? 关无绝恨铁不成钢地剐了叶汝一眼,自己往后头退去。 云长流深深地望了叶汝一眼。 教主的神情温和下来,低声道:“多谢你。” 叶汝一个激灵,涨红了脸把头来回地摇。 关无绝看在眼里,总觉得依然有什么地方很微妙地古怪着,却也没细想,只当云长流只是礼节性地谢叶汝来扶他。 然而下一刻,就见叶汝很为难地转过头望过来,欲言又止。 云长流淡淡地替他说道:“他要拜堂的,如何能扶本座?你给我回来。” “……” 这话似乎很有道理,至少听着完全挑不出任何毛病。可怎么就觉得那么…… 关无绝心里纠结,却也只好讪讪地回来。 就这样,护法搀着教主,两人双双在喜堂的香案花烛前跪下。 ……跪下的那一刻,关无绝敢肯定周围的目光都变得十分诡异。 尤其是花挽,那眼神儿真仿佛死灰复燃一般,一瞬间就明亮起来了。 然而护法仍然没法顾及,他全副心神都在教主身上。云长流如今全身无时无刻不痛,只站了这么一小会儿就已难受得很。如今又这么屈膝跪地,对常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动作,却让他的痛楚成倍递增,呼吸立时就乱了。 “教主,”关无绝看着心疼的都快碎了,忙将云长流拥在怀里尽量叫他少费些力,皱了眉低声劝道:“要么跪礼还是免了吧,您……” “不可。”云长流紧抿着唇忍着。他虽表面上坚持着不显露,额上却已隐隐渗出了些冷汗,“必须要……拜堂。” “教主!” 关无绝完全无法理解云长流为何突然这么执着。明明又不是真心爱着叶汝,还非要连身子都不顾地在这种虚礼上较真儿。 这么一想,护法就突然觉得除了心焦之外,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慡快冒出来。 可他又不能冲教主发火。关无绝再一瞧叶汝,好家伙,不帮他劝教主也就罢了,居然还在那傻站着不动弹呢。 一想到在这儿多拖一刻,云长流就多痛苦一分,那些乱八糟的情绪瞬时就找到了宣泄口—— 只见护法转过头,咬牙切齿地含怒吐字,字字冰冷刺骨:“新、侍、君!” “你就看着教主在这忍痛跪着!?还不快给我滚过来拜堂!” ……能叫新人滚过来拜堂的,关护法大约也是独一份。 云长流看不下去,拽了关无绝一把,嗓音虚弱地埋怨道:“好日子,不许这么凶。” 而那边的叶汝简直都快吓哭了,只觉得腿肚子都在一阵阵抽筋,“可、可是护法大人,喜喜、喜堂前跪不开啊……” 此时此刻,叶汝回想起上回反驳婵娟小姐,竟觉得已经完全不算什么。 若说他对云长流是虔诚至极的仰慕,那对于这位四方护法绝对是敬畏占大多数。 再换个说法——他从小就怕阿苦怕的不行!这回大概真是吃了láng心豹子胆,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可如今那土已经动了,总不可能再给他把土填回去。叶汝索性破罐子破摔地把心一横,哆嗦着掀起青色的衣摆,在两人后头跪下,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关无绝,“护法大人,我在这里!我跪在这里就好的!” 说着,叶汝努力挤出一个明显在掩饰紧张的乖顺笑容,连连摆,“您们快拜——嗯不不不,您快扶教主拜堂吧……” ……叶汝都说漏了嘴,关无绝要是再看不出有鬼,他也没脸做什么烛yīn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护法了。 可还没等关无绝发作,怀里就陡然一沉。云长流也不知是当真体力不支跪不住,还是仗着倚在护法怀里有恃无恐,直接松了力靠过去,闭了眼略显艰涩地喘息道:“护法……扶本座跪拜。” “……教主。” 关无绝微怔,神情随之黯淡下来。 他一低头就能看见教主惨白消瘦的侧脸,听见那吃力紊乱的呼吸声,忽然就心软的再也说不出别的。 关无绝沙哑地道了声:“是。” 两侧墙上高挂的长命灯,还徐徐吐着温润明亮的华光。朱色的喜堂正静静地等待,等待着下一段姻缘的缔结。 四方护法看了一眼面前的红绸花烛,默然垂眸,再次将他的教主紧抱在怀里,扶着云长流一起缓缓弯下身子。 一拜拜天地。 天地无光。 养心殿外yīn云沉沉,尚未散去。 这本不是个适合操办喜事的天气。 二拜拜高堂。 高堂无人。 许是知道云长流这次大婚并非本意,烟云宫的那位主子非但不肯亲自到场,连蓝宁彩的牌位都不肯叫人搬出来。 拜新人对拜。 新人无福。 代表着仇恨与怨憎的逢chūn生之毒,此刻也正在这跪拜者的身上蔓延,带来入骨蚀腑的痛苦,带来绝望与死亡的yīn影。这又怎能不算是福薄至极,天命凄楚? 拜已毕,云长流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虚脱地倒向护法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