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无暇轻轻抬起头，就见一道笔挺清峻的身影自外面走了进来，他穿着白色的孝袍，将平日里的英气掩下了一些，显出几分温润来。
“督军……”无暇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她看着池北赫走向了自己，伸出胳膊将她抱在了怀里。
“你也穿着孝袍吗？”无暇轻声问道。
“外婆出殡，我是孙女婿，自然要穿。”池北赫的声音低沉，轻轻地抚着无暇的后背，与她道：“我陪着你，我们一起去送外婆最后一程。”
无暇的眼眶湿润起来，她摇着头，说：“督军，我没脸去。”
池北赫闻言只微微蹙了蹙眉，劝道：“无暇，这只是一场意外，别怪自己。”
“你不知道……”无暇声音轻微，又是重复了一句：“你不知道……”
“无暇，等我们送了外婆最后一程，咱们就去金陵，正好让你散散心。”池北赫紧了紧无暇的身子，在老太太去世后，他立时派人妥善处理了此事，也有护士曾隐约听见病房中好像发生过争执，老太太似乎在胡言乱语着什么，无暇跟在一旁劝说，巡捕房的警察与他的手下也曾实地勘测过，均说是老太太自行滑倒，与无暇并无什么干系。
池北赫心知妻子自幼是外婆一手带大，那是她的亲外婆，此事除了意外，再没有别的解释。
他轻声安抚着妻子，待无暇的情绪稍稍平缓了些，他陪着她一道离开了房间，夫妻两人一道出席了老太太的出殡仪式，宁母已是哭成了泪人，看见母亲，无暇什么也不曾说，径自跪在了母亲面前，宁母连忙扶起了女儿，老太太年弱多病，这些年的神智也是偶有糊涂的时候，宁太太并不曾怨怪女儿，也如池北赫一般觉得此事只是意外罢了，又加上池北赫此番将老太太的丧事操办的十分排场，就连宁太太留在乡下的兄弟也是被他派人接到了城中，并为他们安置了宅子，这些都多多少少给了宁太太一些安慰，见无暇失魂落魄的样子，宁太太擦了擦眼睛，反而还安慰了女儿几句。
夜色渐渐深了。
无暇倦怠的厉害，待丫鬟为她换上睡衣后，她几乎刚躺下去就是沉沉睡了过去。
池北赫回到卧房时，就见无暇已是睡着了，他示意丫鬟退下，自己则是就着床头的灯光凝视了无暇片刻，见她这几日因着外婆的事刚刚圆润了一些的脸颊又是消瘦了下去，池北赫有些心疼，只伸出手抚了抚无暇的面容，也是在她身边躺下。
在睡梦中，无暇隐约觉得身边仿佛有人喊着自己，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见窗前站着一道血红色的身影，她的眼球凸出，长发披散，似乎已是在那里站了很久。
“宁无暇，你醒了是吗？”那一道影子向着无暇飘近了些，她盯着无暇的眼睛，“你害死了外婆，你满意了吗？”
无暇迎上她的目光，却不曾吭声，只默默地流下泪来。
“我现在已经可以托梦给年老体弱的人，等时间再长些，我就可以托梦给爹娘，给督军，等他们看见我的尸首他们就全都明白了，宁无暇，等让督军知道你的真面目，让他知道你是这种狠毒的女人，我倒要看看他还爱不爱你？”
听着宁无双的话，宁无暇的眸心大震，终是吐出了一个字来：“你……”
看着无暇的样子，宁无双似乎十分快慰，她露出了一记十分诡异的笑容，慢慢低下了身子，“宁无暇，你也害怕了是吗？你真以为督军能宠你一辈子？哈哈，宁无暇，你哭的日子全都在后头，在后头！”
“你亲手杀死自己的姐姐，杀死自己的外婆，督军怎么会和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在一起？事实终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爹娘都没有放弃寻找我的下落，你瞒不了他们一辈子，宁无暇，你瞒不了他们一辈子……”
“我要亲眼看着你的下场，看着你被督军厌恶，宁无暇，宁无暇……”宁无双的面容在这一刻倏然变得异常可怕起来，她伸出尖利的手指死死地掐住了无暇的脖子，无暇睁大了眼睛，只觉得无法呼吸，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直到身边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在那里唤着她：“无暇？快醒醒，无暇？”
无暇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她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池北赫着急而担忧的面容。
“督军？”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池北赫看着她脸色惨白，额上已是沁出一层细汗。
无暇没有出声，只起身抱住了池北赫，在他的怀里哭了起来。
“别哭，无暇，”池北赫皱起了剑眉，他的黑眸中蕴着忧色，听着无暇哭的伤心，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督军，我错了，我错了……”无暇攥住了丈夫的衣襟，眼泪如珠般成串成串的往下掉。
“只是一个意外，谁都没想到会这样，这不是你的错。”池北赫只以为无暇仍是在为外婆的去世而伤心，只温声安抚着她。
“是我的错，督军，我没有你想的那样好，我，我不应该存这样的心思，我不该想着来当你的夫人，你是天上的人，我是泥潭里的人，我为什么要起这样的心思，我为什么要起这样的心思……”无暇只觉得心口剧痛，痛苦的几乎发疯，她泪眼朦胧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几乎是语无伦次。
“无暇？”池北赫握住她的肩，黑眸深深地看着她。
“督军，有一天，你会厌恶我的，你也许会杀了我的……”无暇的眼中满是苦涩，她看着眼前的丈夫，回想起宁无双方才的话只觉得遍体生寒，打心眼里的透着寒意。
“不会有这样一天，永远都不会有这样一天，”池北赫神色坚定，出声喝断了她的话，他的手指微微加重了一些力气，紧紧地握着无暇的肩，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宁无暇，你记着，你是我池北赫的女人，别说你没做过什么错事，就算你真的犯下了天大的错，我也能替你担着，在这世上还没有我担不了的错，你懂了吗？”
“要我，要我杀了人呢，督军，要我杀了人呢……”无暇眼瞳含泪，喃喃道。
“我也替你单着！”池北赫提高了声音，他的目光坚毅，“别说杀一个，就算你杀一千一万我也替你单着！死在我手里的人难道就少了吗？”
无暇的心深深地震动了，在这一刻只恨不得把所有的事全都告诉丈夫知晓，可看着他眼神中深切的爱意，芳芩只觉得那些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抱紧了他，而池北赫则是将她抱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