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包房里,一边搁着麻将桌,几人围坐,正打得热火朝天。KTV充作背景音,正放着一首粤语老歌,《大会堂演奏厅》,似乎是哪个陪酒的女郎点的,才唱了两句,就被几个纨绔骂得不敢吭气。“闭嘴吧。”“喂你会不会唱啊,切掉!”……女郎哪还敢开口,讪讪地退到一侧,可众人喝酒的喝酒,打牌的打牌,任背景音放着,却无人去理。利少坤慵懒地坐在沙发里,指间夹着烟,昏暗里,微红的一点光随着动作晃动。靠着他手臂的女孩紧挨着他坐,温顺地将头靠在他肩上,长发垂落,仍能见明艳动人的侧脸。利少坤拿烟的手绕在她脖颈,掐了一把女孩颊上的软肉。没怎么用力,却仍令她吃痛抬起头来。“绮雯,去唱。”闻言,骆绮雯蓦地僵硬住,望进男人的眼,起先的惊诧和不甘,却因对方的沉默,渐渐转为妥协。她勉强撑出一个笑来:“好。”牌桌那头见骆绮雯站起来,连牌都不急着打了,纷纷吹起口哨。“行啊利少,能让咱们大明星一展歌喉——”“骆小姐放心开嗓,咱们绝对给面子!”骆绮雯巧笑倩兮,朝诸人客客气气道了谢,走到屏幕近处,捡起话筒来。专业歌手,一开腔自是不同凡响。几波人顾着玩,虽没怎么细听,却也懂得这位利家大少的新欢唱得不错。麻将桌上,一人刚听了牌,正高兴,下家忽然打了个岔,指了指包房另一角。正是利少坤坐着的地方。而就在离利少坤不远的沙发上,一个人四仰八叉地倒在那儿,似乎在呼呼大睡。“那个利少荣到底喝了多少?半天没动静了,不会出什么事儿吧?”“想什么呢?少坤今天既然带那个便宜弟弟出来玩儿,当然会看着,否则出了事不还是得少坤担着?”顿了顿,先前听了牌那人不耐烦道:“一个野种,也值得少坤费心思——不过是二房趁老爷子病着闹了一出,才连累少坤成日带着这么个草包。”几人对好友利少坤那位便宜弟弟嗤之以鼻,聊了两句,便继续打牌。睡着的利少荣似乎无知无觉,陪在边上的女郎叹了口气,朝利少坤娇嗔抱怨。“也真是的,不就是玩儿个骰子,怎么还睡着了,真扫兴。”另一名女郎道:“他睡他的,反正他上把输了得听咱们的,刚刚电话也打了,大不了下一轮不算他。”“不过他手机里那个置顶联系人和他什么关系啊?”“是个女的,估计关系不一般。”“那她接了电话就能来?”“谁知道呢,反正图个乐子。来更好,不来也罢。”几名陪酒女郎看热闹不嫌事大,先前也是她们硬要扯着利少荣这个“新面孔”玩游戏,掷骰子输了就得在手机联系人里挑人打电话。利少坤虽坐在边儿上,却没人敢去招惹,可他看了全程,也只由着她们去闹。女郎们见“大哥”都不阻止,就更来劲,连着灌了利少荣好几杯酒。利少荣也不知怎地,来者不拒,喝到后来便成了现在的样子。正叽叽喳喳议论着接电话的人到底来还是不来,就在这时候,包房的门开了。-月光推门进来之前,心里做过无数不好的预设。可亲眼见着里头一片乌烟瘴气、欢声笑语,却又松了口气。昏暗的照明里,她迅速扫视了整个包房,最后确认,是找乐子的地方没错,却还没到五毒俱全。利少荣该是安全。可是……人呢?“谁啊?”见侍者把陌生人带进来,率先给出反应的是打麻将那几个,不耐烦地扬头喊了一句,等瞧见微光里那明丽如画的一张脸,又登时哑了。剩下的人也多被美色迷惑,声音都轻了个八度。“这是……谁叫来的朋友?”月光清冽的眸子望过来,不闪不避。“谁用利少荣手机给我打了电话?”女郎们原本还在还在懵逼,以为是谁叫来的伴儿。毕竟这个场子,连骆绮雯那样的人都肯屈尊过来。而眼前这个女孩,颜色更在骆绮雯之上,生得一张如画的电影脸,深眸高鼻,混血似的黄金比例,却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异域风情强烈。虽打扮朴素,不施脂粉,但架不住人家底子好,根本用不着多加铅华,画蛇添足。可听了月光开口,一众人立刻就悟了。合着这是……利少荣那个二房子的姘头?真是暴殄天物啊。纨绔们连牌也不打了,摩拳擦掌琢磨着要救这个天仙儿出火坑,其中一个才要过去搭话,就见月光目不斜视,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奔沙发上睡成死猪的利少荣去了。沙发紧挨着一条长几,她走进沙发与矮几间的缝隙,女郎们下意识散开来,狭窄的过道里却仍有一双腿堵在那儿,似乎并无让路的意思。月光站住脚,朝那双腿的主人望过去。与利少荣有三分相似的一张脸,轮廓温润,斯文白净的样子,眉与眼都极端正,唇形几乎与利少荣一个模子刻出来般,是唇角自然向上的仰月唇。只是气质却截然相反。利少荣的少年气,在他身上几乎荡然无存。这男人的端正、沉郁,令她莫名想起原遗山。可他们明明是完全不相似的两个人。“这位先生,能不能让我过去?我是利少荣的朋友。”直到这句话落了地,眼前的男人都不曾抬头看她一眼,指间香烟燃尽,一抬手,便有人将烟灰缸递过来。月光沉默地注视他碾灭了烟头,他才往后靠了一下,抱着肩抬眸看了她一眼。“少荣的朋友?”利少坤笑了一下,“所以是来玩儿的?”月光感觉到眼前这个人似乎不太友善。沉眉,见利少荣始终蜷在沙发上,不知是喝多了睡去,抑或是吃了什么东西才没有意识,起先那点“利少荣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判断,已然动摇。“我来带他走。”这话一出口,周围原是静静竖着耳朵挺热闹的人哄堂大笑。麻将桌上阴阳怪气飘过来一句话:“你是哪位,要把人从他大哥手里带走?”月光怔了怔,看向利少坤,他微微勾唇,似是同样感到好笑。“抱歉,利先生。”她忖了忖,道,“我想他睡在这里可能也不太舒服。”利少坤扬眉,笑着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接着看了眼近处人事不省的利少荣,站起来探身过去,抬手在他脸上招呼了两巴掌。力道不重,动作却羞辱。月光脸色变了,跟着上前一步,未及开口,利少荣竟真被拍醒了。一睁眼先瞧见的,竟不是就在跟前的利少坤,而是他身后露出半张脸的月光。“你怎么在这儿?”-利少荣回国时,月光还在千叶忙着G1赛事。这也是为什么,他肯在冷战许久后,终于拉下脸面主动联络她。他原以为只要回了国,或许就能回到他们在澳洲时的光景,却没想到,原遗山横插一脚不说,月光居然也坦诚自己爱原遗山,彻彻底底“背叛”了他。利少荣救了月光,三年来朝夕与共,不是没有私心。可因为种种顾忌,心意一直隐而不发,怎知会换来这样的结局。从机场出来,看到月光发的微信,他又恼又气,恨不能立刻飞去日本质问一番。就在这时候,有人上前打断了他的计划。“二少,大公子等你很久了。”利少荣惊醒一般,抬起头。视线越过面前西装革履的某位助手,准确地锁定了外面停着的那一辆幻影。标志性的车牌号,让他一眼认出,这是长房嫡子、他大哥利少坤的车。利少坤来了?……不太对劲。他自小被利少坤压一头,同是姓利,兄弟俩在家族中的地位却天差地别。别说兄友弟恭,他打小去利家大宅的机会都寥寥无几,但凡在家族聚会的场合碰上了,利少坤稍微点头示意,都能让年少时的他受宠若惊。利庆鸿老爷子早早就把尊卑观念深植在利少荣脑子里,容不得他生出二心。自幼,利少坤三个字在他面前就是尊,他不单要低头,往后还要为能进利家的大门对他巴结讨好。等到渐渐大了,利少荣才意识到这种关系有多么扭曲。他开始用非常幼稚的方式表达抗议,花天酒地吃喝玩乐,以为能引起利庆鸿的注意,到头来却只是让何曼跟着蒙羞。每次搞出事端来,利庆鸿甚至连他的面都懒得见,骂的也不是他,而是何曼。他回家来被何曼歇斯底里一通发作,才明白自己有多蠢,多可笑。在那金光闪闪的利家大宅面前,他什么都不是。这个认知被所谓的利家人硬生生刻在他骨子里,他忘不了,也不敢忘。所以刻下,利少荣才浑身发毛。高高在上的真太子利少坤又亲自来机场接他,这种待遇前所未有。就连当年他带着月光出国时,送机的人都只是老爷子手底下的助手。车门打开,他规规矩矩唤了声“大哥”,矮身坐到利少坤身边。“爸爸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