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色微沉,“你无法自己判断?” 秦轩文问:“我可以自己判断吗?” 他不再应答。 秦轩文恭敬地说:“先生,我明白了。” 洛昙深环顾着四周。意识、感官一点一点聚拢,令人窒息的热浪铺洒在身上,他惊慌不已,捂着口鼻站起来,第一反应是冲出去。 但是门已经彻底烧起来了,根本无路可逃。 “救救我……”他眼里涌出泪水,火光在瞳仁里闪烁,耳边尽是木料被烧裂的声响。 “为什么啊?”他抹着眼泪,被火势节节逼退。死亡就像一张从天而降的大网,将他包裹其中,任由他怎么挣扎,都毫无作用。 火越来越近,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雾,他躬下身子,轻轻唤着单於蜚的名字。 千钧一发,两架消防直升机赶到,水与阻燃物从天而降,筒子楼在巨大的冲击下震颤,仿佛下一秒就将崩塌。 他跌跌撞撞向阳台跑去,那里的火没有熄灭,而消防车在不远处破开了一条通道。 他顾不得形象,嗓音嘶哑地喊叫着,被呛得接连咳嗽,满脸泪水。 又是一波水浇下,似乎有人在焦急地指挥----“先救人!” 火没有熄灭,筒子楼西侧已经开始坍塌。 他急切地往下看了看,此处是三楼,如果跳下去,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高压水柱冲了过来,他猛一避开,听见消防员正在喊:“工程车过来搭梯!三楼够得着!” 又有人喊:“不要跳!相信我们!” 他一转身,看见几乎要烧到后背的大火。 工程梯搭不了这么快,他心急如焚,如果不立即离开,火马上就会攀上他的身体。 他宁可摔死摔残,也不能忍受被火吞噬。 顶上直升机的声响越来越近,火舌乱窜,他不得不抬手遮挡。 一条绳子垂了下来,一位未穿消防制服的男子向他伸出手,大喊道:“来!” 他来不及思索,奋力站上窗台,向那人扑去时紧紧闭上了双眼。 “轰----” 就在他被稳稳抱住之时,身后的筒子楼突然倒塌,火光再次冲天,他后腿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 直升机在飞出一截距离后,绳索降落。落地的一刻,水流急促袭来,浇灭了咬住他小腿的残火。 他浑身湿透,烟尘如泥泞般覆盖在他身上。 消防队员冲向垮塌的房屋,阻止火势进一步蔓延。 他陷入一种空茫的虚脱中,直到被担架送上救护车,才发现刚刚救下自己的人是秦轩文。 “没事了。”秦轩文一身劲装,与平时西装革履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脑子顿时乱起来,一双眼睁得极大,瞳孔里具是震惊。 秦轩文在这里,那么…… “您小腿被火撩了,也许会留下伤痕。”救护车朝医院疾驰而去,秦轩文说:“抱歉,来得晚了一些。” 他用力摇头,“你怎么会……” “嗯?”秦轩文笑着看他。 他想问----你怎么会突然出现?你怎么会在消防直升机上?你怎么会……救我? “先生让我来的。”秦轩文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洛先生,您很重要,可不能出事。” 他眼前模糊了,控制不住的眼泪打湿了一切。 “出事原因我会调查。”秦轩文处变不惊,“筒子楼被人纵火,您放心,我一定将这人找出来。” 他来不及在意纵火者是谁,小声问:“单先生,单先生也在吗?” 秦轩文顿了顿,摇头,“单先生在皎城。” 医院到了,他被抬了下去,又听秦轩文道:“安心休养。” 大火扑灭,紧张的一夜以灰烬告终。 秦轩文向单於蜚汇报完情况,最后道:“先生,您让我关键时刻自己判断。我这次的判断,您是否满意。” 单於蜚沉默着,秦轩文听得见他比平时沉重的呼吸声。 这一瞬间,秦轩文就明白,自己没有做错。 “他怎么样?”单於蜚问。 “吸入一些烟尘,小腿被灼伤。”秦轩文谦逊道:“抱歉,没能护洛先生周全。” “找到纵火者。”单於蜚说完语气稍微缓和,“辛苦了。” 秦轩文一笑,“应该的。” 洛昙深神智清醒,小腿的伤得到及时处理,医生说等新皮长好之后,肤色会淡一些,看得到一个巴掌大的伤痕。 他看了看缠着纱布的小腿,伤处的位置很低,靠近脚踝,上过药之后痛感已经不那么强烈。 也不知道将来会留下什么样子的伤疤。 一定很难看…… 他对自己的外貌向来非常在意,发际线处有一个小伤痕,梳背头时都会用阴影挡住。此时皮肤被烧伤一块,虽然医生说只有巴掌大,他仍是不大能接受。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陈琼宇宽慰道:“那么大的火,你没受重伤我已经谢天谢地了!知道你在意伤疤,但这个在腿上,谁有事没事看你小腿?等伤好了,你实在不能接受,做一下伤痕美容就行了。” 他牵起被子,将腿盖住,转移话题,“纵火者找到了吗?” 这阵子警方已经来调查过,在他的车门把手上提取到致幻剂成分。 有人想要迷惑他、烧死他。 墓园停车场的监控视频也已到手,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在数辆轿车间周旋,每一辆都碰触过,但在他的车边停留时间最长,并用左手接触过驾驶座的车门把手----在接触其他车辆时,少年用的都是右手。 他觉得少年有些眼熟,但角度问题,视频并没有拍到少年的整张脸。 “肯定很快就能找到。”陈琼宇说:“话说回来,单先生身边那位秦助理也太厉害了,能文能武啊。” “单先生”三个字强烈地刺激着他的感官,他眼中闪着光,下意识缩了缩伤腿。 不想让单於蜚看到腿上丑陋的伤疤。 而单於蜚也一直没有出现在医院。 三天后,秦轩文将一个男人带到他面前。 第一眼,他根本没有认出对方。 男人眼中满是积怨,整个人看上去极度阴沉,又极度畏缩。 “林……”他难以置信,“林修翰?” 放火要他命的,居然是他曾经信任的秘书林修翰! “在车门上涂抹致幻剂的少年也已经找到了。”秦轩文说:“周仁嘉,目前在警局。他已经年满十四岁,需要在一定程度上承担刑事责任。” 他脑中轰然一麻。 周仁嘉! 周谨川的孩子,周仁嘉! 当年那个刺了单於蜚一刀的小孩,竟然仍想置他于死地! 他遍体生寒,而林修翰的出现更让他惶惑至极。 “为什么是你?”他颤抖着问。 林修翰脸上早已没有当年的风采,鄙夷道:“你问我?” “我……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吗?你……”他简直说不下去。 林修翰冷笑,“少爷,您是不知道,我这辈子都被您,被你们洛家给毁了吧?” “什么意思?” “当年您与洛运承决裂,说走就走,我有没有挽留过您?我有没有求过您?您听过吗!您是少爷,您有数不尽的门路,您考虑过我吗?” 他怔怔的,“我问过你愿不愿意跟我去……” “去g国?”林修翰眼中疯癫,“和您去g国从零开始打拼?我的少爷啊,您是真的不懂众生疾苦对吗?我父母供我念书,我好不容易打拼到您秘书的位置,您突然要我舍弃一切?” 他蹙眉问:“洛运承对你做过什么?” “您现在才想到?我是您的秘书,您过去所有的烂摊子都是我收拾。为了您,我得罪了洛运承,得罪了无数权贵!您一走了之,有贺家、谢家帮您。我呢?您在科技领域混得风生水起,有没有想过我被洛运承打压,丢了工作,四处遭人排挤,我所学所长,没有一件能够让我和我的家庭生活下去!别人对您的恨,通通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他看着林修翰血红的眼,嘴唇微张,心中惨然。 七年前,他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些,离开原城之前,只给了林修翰一笔钱,让对方留在洛氏好好干。 如今想来,这句话多么讽刺。 “所以你就想烧死我吗?”他喃喃道。 林修翰突然狂笑起来,“我以为您会在路上出车祸。吸入致幻剂的人,怎么能够好好驾驶车呢?不过您中途停下,去了摩托厂。简直天助我也。您不知道吧,我和仁嘉早就在那里准备好了燃油、助燃物,就等着您哪天去那儿坐坐。您没出车祸,好,好,被烧死可比被撞死痛苦百倍!” 他呼吸渐渐急促,面对林修翰的躁狂,眼中渐渐浮起一片雾。 他没有想哭,只是感到难过。 为什么这么多人希望他死? 他真的这么罪不可恕吗? 林修翰还在喊着什么,秦轩文一记手刀下去,林修翰立即晕倒。 恍惚中,他听见脚步声。 听见秦轩文说:“先生,您来了。” 第100章 洛昙深倏地抬头,撞进单於蜚的目光里。 原城已是一年中最冷的季节,窗外白茫茫一片,单於蜚黑色的大衣上沾着些许融化的雪花。 “单先生。”洛昙深情难自控地伸出手,迫切想要得到一丝慰藉。 秦轩文已经带着昏迷的林修翰离开。 单於蜚周身裹挟着一阵寒气,面目冷峻,越是靠近,洛昙深的唇角就抿得越紧。 最终,单於蜚站在他床前,俯视着他。 他悬在空中的手在轻轻颤抖两下之后,尴尬地放下了。 寒气悄无声息地扩散,几乎将四周冻了起来。他呼吸发紧,感到逐渐凝固的空气正压迫着他的胸口。 突然,单於蜚摘下右手的黑色皮手套,手指由他的发际线插入发间,力道不重,却足以逼迫他半抬起头,“看着我。” 他下巴与脖颈绷得几乎僵硬,双眼睁大,瞳孔紧缩,脸上是不知所措的神情。 单於蜚右手往后压,令他将脸扬得更高。 发根传来轻微痛感,他条件反射地皱起眉。 单於蜚视线微转,注意到他发际线边那个细小的伤痕。 他想遮掩,单於蜚却不遂他的愿,将他的头发抓得更紧,“这儿有伤?” 他轻声说:“以前留下的。” “原因。” read_app2("可知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