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有,应该有,否则洛运承今日不会如此失态。 酒精渐渐侵入脑中,他揉了揉太阳穴,低声自语:“洛家是洛家,我是我。” 不愿成为下一个洛运承,那就将义务连同与生俱来的权利通通舍去。 酒吧里有人在接吻,旁若无人,异性有,同性也有。 洛昙深一边喝柠檬茶醒酒,一边看他们缠绵,忽地想起单於蜚。 那天在废弃车间算是不欢而散,单於蜚不肯解释,他也没去追。这都一个多星期过去了,两人就跟断了联系似的。 “啧,还说是我男朋友呢。”他用放冰块的玻璃杯冰被酒精熏红熏热的脸,“还说要温柔呢,我不主动,你就不来关心关心我。” 他有些醉了,嘟嘟嚷嚷的,小腹暗流涌动,想起已经多日没有纾解。 这时候找单於蜚是最合适的。 单於蜚肯定不会拒绝。 但他不知怎地,偏想争一口气,号码都已经翻出来了,却没有拨过去。 有人前来搭讪,他看都懒得看,闻到对方身上那股劣质香水味就作呕。 相比之下,单於蜚的汗味儿更能取悦他。 “走开。”他推开不知天高地厚拦在前方的男人,向酒吧外走去。 没叫司机,他将自己扔在后座,双腿翘得老高,想象小腿被单於蜚压着,然后在逼仄的空间里,在低劣的酒精气息里,在这曾经欢爱过的皮椅上,在不知羞的叫声里,释放在自己手中。 生日宴如期举行,洛运承宴请了整个原城乃至周边各省有头有脸的人物。 林修翰本以为洛昙深会故意拂洛运承的面子,洛昙深却出乎他的意料,不仅准时出席,还与洛运承上演了一场父慈子孝,全程未出半分差错。 宴会持续到深夜,洛昙深礼服周正,笑容得体,直到从会场离开,才将戴了一天的面具摘下来。 林修翰为他打开车门,他眼中尽是疲惫,上车就开始闭目养神。 “少爷。”林修翰试探道:“您今天辛苦了。”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林修翰有话想问,但见他面色沉得厉害,只得住嘴。 车向楠杏别墅区驶去,洛昙深摩挲着手机,无声苦笑。 今日的生日宴上,无数人客气地向他问好,但没有一个人,发自内心向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没有一个人。 这便是他对生日百般抵触的原因。 越是在那种虚假热闹的场合,他就越是怀念有外祖母和哥哥陪伴的生日,不用特别热闹,也不需要特别昂贵的礼物。 他的要求一直很简单----有人看着他的眼睛,真心实意对他说“生日快乐”就好。 从十七到二十四岁,这个愿望年年落空,已经懒得再期待。 车驶入别墅区,突然停下。 洛昙深回过神来,“怎么?” “少爷!”林修翰诧异道:“您今晚约了单……单先生?” 洛昙深心里突然空了一下,“没有。” “那他怎么……” 洛昙深倏地看向窗外,见单於蜚正安静地站在夜色里,手里提着什么东西。 沉得厉害的心脏突然高高跃起,快速跳动,他连忙推开车门,几乎跑了起来。 路灯的光芒下,单於蜚脸上的锋利尽数消失,只余下温柔。 “你怎么来了?”洛昙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正带着轻微颤意。 “今天是你生日,二十四岁。”单於蜚唇角的笑意与灯光一道融入眸底,“我来陪你过生日。” 洛昙深怔立在原地,胸中被填得满胀,始料未及的麻意沿着脊椎扩散。 夜风裹挟着春天的青草香,静静在他身边吹拂。 他感到那么不真实,那么虚惘,好像只要动一动手指,所有假象就将消失。 眼前的人、听到的话,全都会消失无踪。 所以他不敢动,连眼睛也不敢眨。 单於蜚抬起手,将一片落在他发梢的梨花瓣拨落,深深看着他的眼,“生日快乐。” 第61章 “你拿的是什么?”洛昙深注意到单於蜚手上拧着的口袋,一股莫名的期待从心口涌起,“是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他缺生日祝福,但从来不缺生日礼物。 小到名表、袖扣,大到别墅、豪车,再到现在的生意合同、协议,生日礼物于他来说是最不稀罕的东西,每年到了时候就收一堆,早已麻木。 可此时此刻,他竟是格外想知道单於蜚是不是给自己准备了生日礼物。 如果是,口袋里装着的会是什么? 单家的情况他是知道的,单於蜚定然送不出豪礼,但只要是礼物就行,哪怕是一支十来块钱的笔、一条几十块钱的领带,他都会欣然接受。 他看向单於蜚,眼里闪过光。 单於蜚却摇了摇头,“不是礼物。” 他一时有些困惑。 “你是生日宴的主角,主角都很忙。”说着,单於蜚从口袋里拎出一个保温壶,“你没怎么吃东西吧?” “这是……” “我在鉴枢借用厨房熬的滑肉粥。” 洛昙深瞳孔微缩,身体里翻滚着温柔的热流,“你给我……熬了粥?” 单於蜚淡淡地笑着,“嗯。” 别墅区的山道上,林修翰和司机已经识趣地离开,小路上很安静,听得见春风路过树叶的声音。 有一瞬间,洛昙深很想伸出手,摸一摸单於蜚小幅度勾着的唇角。 单於蜚的表情向来很浅淡,以前是淡淡地皱眉,现在是淡淡地笑,永远给人以宁静、包容的感觉。 此地离别墅不远,走路十来分钟就到。 “可以回去热一下。”单於蜚又说。 “你今天是要上班吗?”洛昙深问。 否则怎么会借用鉴枢的厨房? “嗯。” “但现在还没有到下班时间。” “我请了半天假。” 洛昙深停下脚步,“是因为……” 剩下的话,不知怎地,居然问不出口。 “因为我想陪你过生日。”单於蜚又露出那种淡然的笑。 风声大了些,洛昙深看着他,觉得他站在春风里,却比春风更和煦。 保温壶放在院子里的小桌上,单於蜚将滑肉粥舀出来,“给。” 生日宴上山珍海味应有尽有,洛昙深却只觉寡淡无味,现下看着真正平淡无奇的滑肉粥,隐隐作痛的胃却突然涌起一阵饥饿感。 粥熬得很绒,肉的香味全渗入了米中,配着青菜与香油萝卜干,丝毫没有油腻的感觉。 碗空了,单於蜚笑意愈浓,“好吃吗?” 春夜还是有些冷,但一碗热粥下肚,手心和五脏六腑都暖了起来。洛昙深想说“谢谢”,开口却是带着娇气的质问:“你怎么不给我准备生日礼物?一碗粥就把我打发了?” 单於蜚仍笑着,却没有回答。 “怎么不说话?”洛昙深推了推他的手臂,眉梢高挑,“理亏了?” “你不缺礼物。”单於蜚说得很平和,“我能付出的金钱无法给你准备一件像样的、让你满意的礼物。” 洛昙深微怔,意识到自己大约说错了话。 钱能戳断人的脊梁,也能毁掉人的自尊心,他并不想捏单於蜚的痛处。 至少此时不想。 可正欲转移话题,又听单於蜚道:“我猜,比起礼物,今天晚上你更需要一碗粥。” 树上的梨花又开始飞舞,纷纷扬扬地洒落。 洛昙深张了张嘴,“你……” “所以我送你一碗粥。”单於蜚说:“你可以把它当做礼物,也可以当做一顿普通的宵夜。” 洛昙深低下头,看着已经沾上梨花瓣的碗,胸腔震撼。 毫无疑问,这是他二十四年人生里,收到的最廉价的生日礼物。 一碗滑肉粥----几片精瘦肉、一握米、一小把青菜,本钱有没有十块? 再没有比这更便宜的礼物了,便宜到根本不像礼物。 可若是只当做宵夜,那这宵夜又太特别,特别到他也许会记很久很久。 有人记着他的生日,知道他在生日宴上什么都没吃,所以亲手熬了一碗粥,深夜请假,从市中心骑车赶到山间的别墅。 为让他不至于饿肚子。 为陪他过生日。 鼻腔不受控制地酸涩起来,眼眶轻微发热,洛昙深明白自己失态了,假装轻松地问:“你这是无故请假吧?扣工钱怎么办?” 单於蜚摇头,“没关系。” “没关系?” “给你过生日,应该的。” 洛昙深再次哑然,半天才说:“我们上次……吵了架。” 还没有和好。 单於蜚重复以前说过的话:“我是你男朋友,应该对你好。” 顿了顿,又说:“吵架,也会和好。” 十六岁之后,洛昙深有了表里两个世界。 在外面的世界,他周旋于各种各样的人,游刃有余;在内心的世界,他将自己与所有人隔离开来,没有人能够碰触到他坚硬的外壳。 可今时今日,外壳里最隐秘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挠动了一下。 他脑海激荡,不敢放任自己想太多,连忙回到外面的世界,问:“你一会儿就要回去了吗?” “看你怎么安排。”单於蜚说:“你想我留下来,我就不走。” “如果你不急着回去,就陪我去山顶上待一会儿吧。” 楠杏别墅区所在的楠山拥有原城最高的一座山峰,很多游客夜登楠山,就是为了在天亮时,一睹日出的壮观景象。 别墅区内清静,不受游客打搅,虽然无法通往最高峰,但海拔稍次的山峰在别墅区里,登上山顶,仍然能夜览群星,朝观初阳。 车几乎开到了山顶,需要走的只有很短一截路。 单於蜚从车里拿出毛毯,洛昙深在一旁笑,“你还怕冷啊?” “山顶气温比下面低。”单於蜚说:“你穿得少,一会儿冷了就披着。” “毛毯是给我拿的?” “嗯。” 春季的星空纷繁闪烁,洛昙深坐在观景平台上,感到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正在彼此冲撞。 平静。 汹涌。 他分不清到底哪种情绪才是内心的写照。 “花要开了。”单於蜚说。 “花不是早开了吗?”洛昙深紧了紧毛毯----单於蜚是对的,刚下车时不觉得冷,现在少了这条毛毯还真不行。 read_app2("可知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