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罢自己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两个相处不来,也没办法,都这么固执,若我不在了可怎么办……开战之时总有将帅更变,你们势成水火,何利军情?!” 玉肃拢住他肩头连连笑道:“好了好了,最后这一点好风良月,不该说闲事。全是我不对,明天我就去向亲王亲自致歉。” “口是心非,你以为我不知道你----” “还说我固执,殿下可比我更死脑筋。”玉肃见他旋身正坐,手指急急地合拢了衣襟,也只得放弃:“殿下,您没见过真正的战场。”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嗤笑一声:“手上的血流得多了,有时候难免不通人情。” 文华熙回身,静静地握住他的手掌,抚平掌心,五指交握:“不管你造了多少罪孽,都是为守护的职责。如果有业障,我也要分一半。” 他粲然一笑:“至少对我来说,这双手永远是很暖和的。” “能拉弓控马,也能替我剥莲子。” “好啊,原来殿下打的是这个主意。”玉肃作势敲他,文华熙没躲,他的手便也落不下去:“如果我们还能回来,我替你剥一辈子的莲子。”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嘶哑。 文华熙不疑有他:“你也是忙里偷闲,且歇一歇罢。” 玉肃却只握着他不放手,一径剥起了莲子,剥到文华熙靠在他肩头入睡,莲子堆在盘中累累如珠玉,也未肯停手。 忽而身前又落了一道清朗笑声:“将军这是要做什么?用莲子淹了皇兄么。”文华蕴去而复返,亲自捧着一领薄披风,扬手丢在玉肃身上:“你们在水边上颠鸾倒凤,你皮糙肉厚没关系,他可是要着凉。” 玉肃本已沉下了脸,闻言看了看肩头酣睡的大皇子,终究还是净了手,亲自替他披上那袭披风。 文华蕴毫不顾忌地取了莲子来吃,一手托腮盯着他们:“别这么看着我,我可不能让尊贵的大皇子出什么差错----” 他拍了拍手,笑眯眯道:“毕竟日后有的是用上你的地方啊,我的皇兄。” 他伸手,欲触碰文华熙的脸颊,玉肃紧了紧抱着文华熙的手臂,冷然挡开文华蕴的手:“你太得意忘形了!” “唷,别这么紧张嘛,他毫无戒心的时候是睡得很深的。”文华蕴说着,还是捏住了双生兄长的下颔,趁玉肃不及反应,自喉咙中低笑一声吻了上去。 唇齿相依,他眯起紫色的眼瞳,恨不得一口咬碎了对方。 然而文华熙口中存留莲子清香,幼时也是他替文华蕴剥莲子,水边荷风依依如旧,仿佛从未长大。 文华蕴也有几分似真似假的惘然,他抵着兄长的双唇模糊地唤了声哥哥,吐息缠绵间在唇上烙下了血痕。 玉肃一击将他撞在亭中廊柱上,文华蕴不以为意地探了探身上:“也算你还知道分寸,现在起冲突,更不好和他交待。” 两人素来关系疏远,此刻大事筹谋,私交过频难免引人疑窦,倒不如大方往来,当着文华熙的面,他是不会对他们疑心的。 这份信任几乎是一种本能。 “心疼了?嗤,就说是你咬的,反正你对他也算不上温柔。” 玉肃冷冷地自唇间迸出两字:“卑劣。” 文华蕴要极力压抑自己,才能不大声笑出来惊醒了兄长:“这句话真是让我不得不爱上你!……没错啊,我是卑劣,明明外貌相同却不是文华熙那么完美的造物,不得不装成第二个他,亦步亦趋学他那些君子之风,我真是快吐了。” 他的面容在扭曲中竟显出一种病态的艳丽,玉肃垂下眼眸,不再看他,手势利落地在文华熙耳畔下了沉眠的咒。 文华蕴饶有兴趣地追随着玉肃回避的眼神,连相似面容都不敢面对,却能决绝地背叛,来日手起刀落,这位麒麟将军可会仍然如此干脆? 他分明为这冷血无情着迷,眼神却不自禁地注视着在酣梦中微微翘起唇角的文华熙,他那天真的兄长甚至连在梦里也喊着身侧狼子野心的男人的名字。 难以名状的恼恨和自得像白蚁般啃啮着他的心,他落下了手指---- 玉肃一道剑光凝在他面前:“再有一次,我不介意砍掉你手臂。” “我不过是想试试和自己长着一张脸的人接吻是什么感觉,”文华蕴笑:“还不坏。” “但本王想,坐了他的江山,睡了他的男人,恐怕会更爽。” 他说着,亦缠在玉肃耳畔,七分颠倒神魂三分戏谑:“你没做过这种梦?齐人之福?转过头来,看着我----” 玉肃看他,眼神中仍然是一片冰冷。 他永远不会因生着同一张面孔而对文华蕴多加用心,这令二皇子痛恨极了,却也爱极了。 可惜玉肃偏要做枭雄中的圣人,一生只爱一个人。用尽前半生去爱,熄灭后半生由文华熙去恨一堆灰烬。 “你可要想清楚,由得他随军出征威望更立,来日要下手可是难上加难。不论他怎么暴毙,你我都逃不开弑君的一笔。”文华蕴刻意用充满遗憾的语气,眼神却仍旧挑逗。 “乱军中阵亡,也不过是有人护驾不力。”玉肃目光温柔地看着他的殿下,似乎自己正在谈论的不是他的死状一般。 三军失帅,他虽要请罪,也该一肩担河山,国难为重,他会赔给文华熙一场轮回。待山河重整,天下一统,他便亲手剜了自己的仙骨,来生也不会再相遇。 如此,可免他的殿下再不幸地遇上他。 文华蕴意料之中地笑了,他可怜的皇兄,满腔济世安民,宁用怀柔也不愿杀尽不平之声来厉行新政,甚至对年迈的罪臣网开一面,仅以流放,连妻女没入奴籍和九族连坐等制都悉数取缔。 他是想要做什么呢?梦里的大同天下? 军务文华熙亦自知性情,只放手交由玉肃处理。然而他虽仁善,却并不痴愚,早晚他会发现信任和纵容的界限,行军之时两人又会爆发多少矛盾,也是意料中的事。 玉肃抱起文华熙,向寝殿行去。文华蕴仰首大笑,拂袖倾扫了一地莲子:“剥这么多,你是想着他再也回不来,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