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歇忱昨夜内里火烧火燎了一晚上, 浑身上下就像有蚂蚁在爬, 却又完全抓挠不到, 可这些, 都抵不过林卷那一席话来得让人心凉。 但还是想他,想要他。 其实严歇忱拒绝他的真正原因并不在于他觉得林卷不把他当一回事儿,虽然他对林卷一直都有期待, 并且只要林卷愿意看他,那么他随时都能向他敞开怀抱, 但经过前情种种,他早就学会了不要奢望太多,只要林卷还在他身边便好。 他只是气林卷自己都不珍惜自己,随随便便就提出将自己抵让给他,明明他就不是林卷的心仪之人。 当时他若没有叫林卷出去,或者说林卷再坚持一下, 他敢肯定,他自己是绝对把持不住的。 那之后会发生什么, 自然可想而知, 可这是他心心念念已久的事,他肯定乐见其成,但他怕林卷后悔。 更何况他帮林卷,也并不是单纯为了这档子事,只是因为他是林卷而已,严歇忱也并不想让林卷觉得他是抱着什么不耻的目的,他们之间不应该掺杂这么多。 天知道, 他拒绝的时候,绝对是使尽了平生气力。 后来天渐渐转亮,他也渐渐平复,其实他出门的时候是很想见一见林卷的,就算他现在的样子很狼狈,但也还是想见他。 可风桥说林卷回去了。 严歇忱叹了口气,想想也是,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还想它在原地等着你么。 之后他收拾了一番就上朝去了,在朝堂上他也不会将四皇子的事堂而皇之地拿出来说,就连季叔常算计他的事碍着林卷他也得暂时咽下。 可他没想到,散朝后单独去往宣政殿,他还没将这件事的原委原原本本地告知临武帝,就被临武帝三两句话给打发了过去。 但严歇忱掌监察,这是临武帝赋予他的权力,临武帝自己也不会率先违了自己的令,所以他为了安抚严歇忱,言语之间也透露出他已然知晓赵煜吞钱一事,并且已经给了赵煜适当的惩罚,要严歇忱不要再紧追不放。 严歇忱全然没有想到临武帝会对此事坐视不管,他当时是将牙齿死死咬着,方才没有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他也不是没脑子,过后想一想,也能猜到临武帝是作何打算。 临武帝在位已久,也是历过杀伐的人,心肠不可能软,所以他几乎不可能被区区慎贵妃的三言两语就安抚住。 他之所以选择无视,无非是想着如今朝堂上二子争斗,如若一方倒台,那剩下的一方必然就是板上钉钉的继位之人,届时,新人换旧人乃是天规定律,朝中不可能不出现要他退位让贤的声音。 与其到时面临此种状况,倒还不如让他们继续斗下去,争得越久,那他的位子就稳得越久。 这手段,同当初将‘季寒’赐婚于他制衡文武竟是一般无二。 严歇忱出宫的时候,在皇城城楼之上遥望许久,望边境、望深宫,望往昔、望此刻。 最后,他也只有长叹一声,到底还是高高在上太久,终至迷踪失路有忘本心,皇权成了囊中物,渐渐就不再舍得放手了。 他回府之时已近申时,他在路上本来都想了许多该要如何同林卷开腔,若是他生气了自己又该怎样麻溜地哄,若是不理人又该怎样同他解释……不过回去却被告知说林卷去季府了。 严歇忱现在一听季叔常这名字就牙痒痒,不过他料想在现在这个节骨眼儿季叔常应该是不敢对林卷做什么,只有好吃好喝供着的份儿。 所以他也就抓紧时间将自己洗漱收拾了一番。 严歇忱做这些的时候还是能耐得住性子的,洗去一身旧垢之后又是人模狗样一翩翩君子。 不过到了晚饭的时候他就有些忍不住了,心慌慌地就想着要去季府接林卷回来。 他自个儿都推着轮椅走到了严府大门口,还是风桥及时赶来制止了他,风桥依旧面无表情地板着个脸,说出的话却是不像那么回事儿:“我瞧着夫人像在同大人闹别扭,您就让他在娘家冷静一天吧。” 严歇忱不大乐意,他现在就想见林卷,他幽怨地看了风桥一眼道:“那是他娘家吗!” 风桥想想也是,于是松了手道:“那您去吧。” “……”严歇忱被他噎得猝不及防,一阵无语过后他又仔细想了想,昨晚上那事是有点儿尴尬,宣宣最近脸皮好像又越发薄了,他确实不该这样上赶着讨嫌。 严歇忱丧气地低了头,心里有点委屈,因为他真的好想宣宣啊。 风桥察言观色,又适时补充了一句:“大人宽心,我已经同夫人解释过了。” “真的吗?”严歇忱闻言抬头,冲风桥一脸赞扬地点了点头,“连溪最近越来越会来事儿了,不错不错。” 虽说这事儿暂时就这么过去了,不过严歇忱回去躺在床上的时候,摸着身边一片冰凉,心里始终还是不得劲,总觉得空落落的,按说他昨夜如此消耗,本该一沾枕头就睡,可他却半晚上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整个人清醒得不得了。 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想着林卷冷静了这么久再怎么也该冷静完了吧? 所以夜半三更子时末,严歇忱一翻身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打算趁夜去季府接人。 不过他鞋才将将穿上一只,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严歇忱凝眉,不等他做什么准备,来人就砰的一声推开了他的卧房门。 风桥一贯冷肃的脸上难得现了慌张,说话间也连请罪都没有,直接就禀道:“大人,季府文书阁走了水,火势极大,蔓延到了隔壁的客院,两处地方顷刻之间就烧没了。” 严歇忱听到这里心里猛地一沉,穿鞋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脸色在那一瞬之间变得有多难看。 风桥的声音沉沉入耳:“……夫人当晚住在那个客院。” ‘砰’地一声,严歇忱脑子里火花骤现,那一把火烧得就像是他这个人一般,心里有一根弦也随着火势倏地断裂开来,而那上面坠着的,是他此生最不愿面对的可能性。 风桥见严歇忱刹那间就像被抽去了三魂七魄,竟差点不受控制地从床边滑了下来,风桥紧挪两步想要扶上一把,严歇忱却先反应过来,用手死死抠着床头将自己撑住了。 风桥见状,赶紧说:“我见识过夫人的身法,想来这火应该是困不住他的。” 严歇忱脑子里在转,但反应却是迟钝了,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偏过头来,眸子里却毫无焦点:“……当然困不住他。” “可他……走了怎么办。” 相府不会无故着火,又这么巧在林卷隔壁,这怎么看,都像是蓄意为之。 不是季丞相,那……便只能是林卷自己。 除了要借机脱身,严歇忱想不出他还有其他目的。 严歇忱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下的被单,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就说好了要一起的,明明说好了的…… 严歇忱气急攻心,一个不察,血脉逆行,竟是生生呕了一口血出来。 风桥惊骇:“大人?!” 林卷放了那一把火,眼看着大火平地起,他隐于月色之中,心想,不是爱遣人放火烧楼么,那放呗,让你也感受一场! 随后潇洒一转身,转眼便只剩了一抹残影。 他径自去了段陵那里,梁盈墨一见他来,才放心地松了口气。 他走过去摸了摸梁盈墨的头示意他放心,随后才一回头,挑着眉冲段陵笑了,是灯火夜色也掩不住地神采飞扬:“移丘哥,我办成了。” “以后,紫玉京就再没有‘季寒’了。” 段陵静静地看了他几眼,随后才问道:“没出什么纰漏吧?” “没有。”林卷笑道,“就算出了纰漏,他们也抓不住我。” “不过我爆了檐上月的身份,不知道到时候四皇子会不会找到你头上来。” 段陵道:“无碍,我们同四皇子道不同不相为谋,终归是要分道扬镳的,我开始着手安排同四皇子斩断联系便是,趁今晚,我们也先搬离此处。” 他说完这些,随后方才盯着林卷,目光有些灼灼:“阿卷,你此举,可是在逼我?” “还是说,你是为了严歇忱?” 林卷闻言眸光一闪,不大自然地别了开去,后来他见瞒不过段陵,摸了摸鼻子还是开了口:“移丘哥,本来四皇子也不堪其用,我们同他注定合不到一块儿去了,所以这哪儿存在我逼不逼你的说法。” 段陵点点头,干脆接道:“那就是为了严歇忱了。” “今日四皇子未得处置,让严歇忱在临武帝面前吃了个哑巴亏;此前四皇子在江南又派人刺杀严歇忱,虽没伤他但其心已不正。”段陵不含糊,直直戳着林卷心窝子说,“是这样吗?” 他见林卷低垂着眉眼不说话,又继续道:“阿卷,纵是四皇子犯了贪污这等大错,可以你的性子,最多就是同他划清界限,但你此番却如此决绝,这不可能是没有因由的。” “是因为四皇子本就犯了错,又几番招惹严歇忱,所以你才这样做的,对么?” “严歇忱于你,就这么重要么?” 话已至此,林卷也知道瞒无可瞒,本来,这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他抬头直视着段陵,目光中敛去了一贯的漫不经心,是少有的坚定不移,段陵此刻,从他身上居然看出了些从前年少时的影子。 林卷眼睛眨也不眨,果断道:“很重要,因为我喜欢他。” “特别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莫着急,不虐滴。 下一章卷卷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