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卷自摘下阿九那层伪装之后,在严歇忱面前行事不知不觉之中就收敛了一些,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但他确实是没初时那样死皮赖脸了。 换作此前,他若夜夜同严歇忱宿在一处,断没有不作弄他的道理,可如今的现实情况却是,林卷在床上几乎不对他动手动脚,每日时辰一到就乖乖睡觉,偶尔钻到他怀里,也是睡梦之中的无意识行为。 所以,久旱逢甘霖的严大人,如今猛一遭再度被亲近,竟生出一种欣慰的感觉,严歇忱默默地唾弃了自己一句,可手上动作却诚实得很。 如今这等机会来之不易,他也顾不上揣摩林卷的心思,赶紧着就顺势搂上林卷的背,没想到手上劲儿用得大了点,直接把林卷按到了自己腿上坐着——好吧,其实他想到了。 不过林卷一向同喜欢的朋友是很愿意肢体接触的,虽然此刻这种程度是过了点,除了严歇忱之外他也没坐过别人的腿,可他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也并不觉得奇怪。 只很不见外地问了一句:“你腿受得住吧?” 他见严歇忱不以为意,就安安心心继续坐着了,林卷不知道严歇忱什么时候回来的,试探着编瞎话道:“我本来睡着觉呢,但是居然给我饿醒了,然后我就出去找吃的了,结果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你回来多久了?” 严歇忱一手搂着他的背,一手顺势去摸了摸他的肚子,佯作不知他的谎言,玩笑道:“没一会儿。是我不对,没叫人备点饭菜,饿着咱们宣宣了。” 但实情却是,严歇忱在宴上一时走不开,心里却念着林卷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虽然知道他一个大人断不会亏待自己,但他还是特意叫人送了林卷喜欢吃的一些菜式回了他们住的院子,不过当时仆役来回话说房里没见人,严歇忱便叫他们撤下了饭菜。 最后严歇忱还是在宴上提前退了,回屋里来等着林卷,他其实很不喜欢这种等待的感觉,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等待是否是有希望的,也不知道下一刻他是不是还会回来。 所以林卷如今在他眼前,严歇忱就已经很满足了,除了林卷这个人本身,严歇忱根本不想管其他的。 所幸这次林卷没让他等太久。 林卷那边再次听见这个称呼,又加之严歇忱那般动作,身上鸡皮疙瘩起了半边,猛地一下就从他身上跳了开去。 严歇忱身上落了空,一抬眼又见林卷气鼓鼓的样子,心下觉得他这幅样子十分可爱,明明林卷的长相和可爱一定边都不挨。 他本来想笑来着,但最终还是没敢放肆,只转移话题道:“吃饭吧,再不吃该凉了,不是饿了吗?” 林卷觉得严歇忱绝对是故意的,不然怎么现在一言一行当中都拿他当小孩儿逗呢?他觉得严歇忱肯定是终于缓过神来,要开始报复他之前的作弄了! 严饮冰啊严饮冰,你怎是个如此睚眦必报之人? 林卷心下计较着,心想既然如此,那我就遂了你的意! 他从梁盈墨那儿得了灵感,眼睛咕噜一转,走过去推着严歇忱的轮椅向桌边走去,顺势也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谢谢你,忱哥哥。” 喊完之后他自己倒是先酸掉了半边牙,果然这样的称呼还是只有听墨墨喊起来才不恶心人。 不过效果却是很好的,那边严歇忱耳边忽地传来一阵温热,温热过后又是一声更为炽烈的呼喊,直击心灵毫无缓冲,震得严歇忱浑身一僵,差一点就当场丧心病狂。 等到林卷都坐下打开食盒吃了起来,严歇忱眼神都还在持续失焦,耳边一声又一声地回响着林卷那一声清透好听的‘忱哥哥’。 他想,以后那什么的时候,一定要让他这么叫我。 严歇忱暗暗发誓,把这个小目标悄悄列入了对于以后真正婚后生活的规划之中——就叫……严规正传吧。 直到林卷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脸大义凛然地放下了筷子,严肃道:“夜深了,我不能再吃了。” 严歇忱回神,疑惑道:“嗯?为什么?不好吃吗?” 林卷煞有介事:“会胖的。” “……”他一说完,严歇忱果然就像他想象的一样,略微皱了皱眉,立刻反驳道,“胖什么胖?你看你现在瘦成什么样儿了?” 林卷闻言心里默默补充,心想下一句肯定是,你胖一点儿才好看。 果然,严歇忱就像天底下所有操心的长辈一样,理直气壮地慷慨陈词:“你胖一点儿才好看!” “……” 林卷伸出一只手表示制止,摇头叹道:“你不要再劝了。” 严歇忱见他态度坚决,心里急得不行,怎么可以饿呢?身子饿坏了可怎么办?再说了,白白胖胖的多好看!谁敢说你不好看我削了他。 不过为什么他这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还不吃饭了呢? 严歇忱心里疑惑,暗暗把那个给林卷灌输错误认知的人给恨上了。 他转口问道:“谁说你胖了?” 林卷张口欲言,不过转眼便意识到段陵的身份不能随便说,于是道:“没谁,我就喜欢瘦一点。” 严歇忱一听喜欢这个字眼,脑筋就控制不住,脱口而出道:“那你觉得我瘦吗?” 林卷不懂他在想什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开始上上下下打量他,肩宽腰窄小脸盘,腿……目测应该也是又长又直,他觉得严歇忱就是那种劲瘦的类型,于是便冲他肯定地点了点头:“嗯,当然了。” 严歇忱得他肯定眼睛一亮,居然还忍不住垂眸笑了下,笑意之间又夹杂着一些莫名的羞涩和期待。 林卷看着他脸上突地爬起来的诡异喜色,心里突地瘆得慌,于是感觉趁着严歇忱不注意,偷偷溜走去洗漱了。 严歇忱在那边独自美完了,便开始为林卷打算着,他想既然宣宣要节食,那他也不能逼他不是,那以后每一餐饭可一定要注意营养,回府之后也可以把库房里屯着的人参血燕什么的翻出来,偷偷地给他溶到饭菜里。 林卷那边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惦记上了,并且极有可能在发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收拾好后美美地躺下,还给那罪魁祸首留了一半的床榻。 严歇忱没一会儿也跟着进来了,看着那剩下的一半床铺,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由此,严歇忱婚后生活规划之严规正传又迅速多了一条,一定要记得给心肝儿留床,而且他喜欢睡里面。 严歇忱笑呵呵乐淘淘地躺下,为今日份的好梦做着准备,但迷迷糊糊之际,他又忽地想起今日马车上林卷的最后一句话,严歇忱念及此忽地就清醒了,偏过头盯着林卷的后脑勺,坚定道:“不可以有其他人。” “除了我。” 宣帙,不好意思了,这辈子我是绝不可能放你去找寻你的意中人了。 隔天严歇忱便开始忙了起来,虽然他因着行路不便,未曾出门勘察民情、察看布防水利等,但他在内统摄全局,还要带头检查青川内部事务,比如青川官员名录以及历年官府开支账本等等,这些相关的册子翻出来得有好几个书架,严歇忱带着人从日升翻到月出,也才堪堪查验了一半。 问题没查出什么,眼前倒是冒了不少星子。 严歇忱在这边忙得焦头烂额,林卷那边却是潇洒自在,因为段陵虽然长年驻扎青川,但为了自身更好地隐匿行踪,他在青川的事务上就没插什么手,所以严歇忱再怎么查也查不到他们和四皇子的头上,所以林卷也就不用担心。 他这边严歇忱忙得管不了他,那边段陵又要去私塾给学生上课,所以没人拘着他,他就放开了胆子拉着梁盈墨出去玩儿。 梁盈墨跟着他城里城外疯了一天,最后闹得累了才在河边的亭子里歇了口气。 梁盈墨坐在亭子里,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和岸边的依依杨柳,脸上晒出的汗水和红晕还没淡下去,笑意却渐渐淡了,他轻轻道:“卷哥哥,我好久都不曾这样尽兴了。” 林卷闻言也跟着停了笑,眼睛看着前方不禁有点晃神。 不过他在梁盈墨面前是从来不肯露出一点点脆弱的情绪,梁盈墨有着同他一样的遭遇,这十年来受的苦楚也并不比他少,所以他也从不愿让墨墨再为他担一份心。 倒是在严歇忱勉强忍不住崩过几次。 林卷顺势问梁盈墨道:“你和移丘哥在一块儿不开心吗?是不是他有时候太严肃了?那我当初喊你跟我一块儿去南阳你不去。” 那是在刚和他们重逢的时候,林卷邀请他们俩同他一块儿去南阳居住,不过段陵说那个庄子上的学生上点学不容易,那边没有合适的先生教学,他不想一走了之,这么轻易地就断了他们的求学路。 然后梁盈墨又偷偷告诉他说,陵哥哥在这边一个人会很寂寞的,卷哥哥那边有霜白陪着,他就在这边陪着陵哥哥吧。 于是林卷也没有逼他们,心想着也是,他那儿有季霜白那小傻子就已经够闹腾了。 梁盈墨愣了一下,眨眨眼回头笑道:“没有不开心啊,卷哥哥怎么这么说。” 林卷想起昨晚他二人那一对视,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卷这么多年行事虽逐渐轻佻,但到底是疲于奔波,没真正经过这些风月之事,一时之间根本就想不透其中关窍,想不透他俩的,也想不透自己的。 于是他也没往歪处想,只佯作喝醋道:“那墨墨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你陵哥哥?” 谁知道梁盈墨听到这句话居然滞了一下,呆呆地看着林卷竟一时没有说话。 不过林卷看他这个反应却高兴了,墨墨会犹豫,那说明什么,说明他和段陵在他心目中是平起平坐的,他不好做选择! 就说嘛,他怎么可能被排挤?昨晚上一定是他想多了。 林卷大笑了几声,摸了摸梁盈墨的头:“逗你玩儿的,走了,回去了。” 说完就率先转身走了。 却是没有听见身后梁盈墨低低叹了一句:“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