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头彩头。”那员外笑道:小孩子,领个钱算不得什么,拿着就成。” 游孟哲不知推好还是收好,赵飞鸿道:既是给你的,便收下,道个彩头。” 游孟哲说了句万事胜意,赵飞鸿又带着游孟哲一路走。 这围脖你买的?”游孟哲戴着毛茸茸的围脖,只觉十分暖和,还是崭新的。 赵飞鸿点头不语,负手走过长街,街市上早早就收了摊,唯有酒肆和卖年货的卤味店开着,生意还不错。 游孟哲过了这些天,也不怎想跑路了,反正住哪儿都是住,赵飞鸿除却督促太严,为人师表,倒也是个不错的伴儿,闲谈时更熟知天下事。 远至江湖,高到庙堂,赵飞鸿谈到大虞之事向来了如指掌,那些是游孤天很少说的。若不老盯着他练功,平时说说话也不错。 较之留在玉衡山上,当个众星捧月的少主,反而还是呆在赵飞鸿家里更为惬意,也更为自在。 我来罢。”游孟哲倒了倒红封,倒出两钱银箔,拉着赵飞鸿让他站出来点,凑到阁窗去买肉,回头问:买多少?” 赵飞鸿莞尔,说:切二两猪耳朵,拼点羊杂牛肝,再打一斤女儿红,五花腩肉也来点。” 熏jī也不错。”游孟哲看得食指大动,口水长流,赵飞鸿道:够了,留着你买点鞭pào玩罢。” 游孟哲摆手,清汤寡水过了好几个月,连熏jī带板鸭,猪耳腩肉,买了一大堆,内里给了个食盒,赵飞鸿提着女儿红,游孟哲捧着食盒,笑道:走罢。” 赵飞鸿看着游孟哲,仿佛有那么一刹那的恍神。 游孟哲:?” 游孟哲正要回家预备bào饮bào食,赵飞鸿忙道:不,不回家,跟我来。” 两人一路出集市,市口处摆了七八摊卖鞭pào,焰火的,四处炸来炸去,小孩子们大声叫嚷,买了就在泥地里放,其乐融融。 游孟哲不住躲让,见赵飞鸿与摊贩讨价还价,买了些鞭pào焰火,要到几炷香,摊贩还抓了把散pào给游孟哲,走出硫磺味儿扑鼻的市口,赵飞鸿带着游孟哲下江。 过完这趟可就回家吃年夜饭喽。”艄公道:不等人喽,想好。” 赵飞鸿提着酒道:不妨,待会我们沿芦桥走回来。” 那老艄公眯着眼,点了点头,两人站上渡板,艄公持篙在河边一点,滑向河心。 冬日里,天际灰蒙蒙的yīn,两岸群山青翠,河中芦苇丛生,视野开阔,却带着隐隐约约的苍凉,亭县中鞭pào声,笑声渐远去。 艄公端详游孟哲,忽道:小兄弟,你从前是不是也坐过我这舢板?” 游孟哲茫然道:没有。”说着看赵飞鸿。 赵飞鸿笑了笑,并不答话。 舢板靠岸,又撑走,赵飞鸿走上高处,山上飞来白色纸钱,打着旋蝴蝶般散向河心,坡顶有个亭,亭里一张石桌,三张石凳,赵飞鸿将酒朝桌上一放,示意在这里吃。 游孟哲站了一会,顿觉心胸豁然开朗,繁华亭县笼着一层喜洋洋的烟雾,收于眼底。 吃罢。”赵飞鸿分了筷子,两个杯,倒酒。 游孟哲:怎不在家里吃,跑这处来。” 赵飞鸿说:当年你娘从东海过来,就来过这里。” 游孟哲幡然醒悟,那艄公多年前载过的,正是俞晴?! 赵飞鸿又漫不经心道:那年我与远山,晴儿,就在此喝的酒。” 游孟哲心里登时感慨万千,赵飞鸿举杯,二人互碰,游孟哲喝了酒,眼睛微微发红。 你长得不像你爹。”赵飞鸿道:不讨人厌。” 游孟哲笑道:我爹也这么说过。” 赵飞鸿道:也好,你若长得像你爹,赵某说不得就没给你好脸色看了。” 游孟哲乐了,说:我像我娘。” 赵飞鸿眯着眼,答道:七分像,余下三分,也不知像谁。” 游孟哲道:总之不会像你。” 第15章 房日兔 … 赵飞鸿一愕,继而被噎得出不了声,游孟哲喝了点小酒,起身去放鞭pào,把焰火绑在左近树上,蹲在树下以火石火绒打燃,点上香,再引着焰火。 刹那一枚引十枚,十枚引百枚,昏暗天色下,整棵枯树喷发出五颜六色的绚烂焰火,照得四周梦境般闪烁。 师徒二人坐在桌旁喝酒,赵飞鸿从未明言要收游孟哲为徒,游孟哲也从未守过规矩,然内心深处,对这节俭清寒,凡事亲为,持身甚正的武林盟主仍存着些敬畏。 没过多久,焰火就没了,周遭复又黯淡下来。赵飞鸿的深邃眼眸中闪烁过昔日繁华,最终重归于寂。 这破烂。”游孟哲蹲在树前拆鞭pào:一会儿就没了。” 赵飞鸿叹了口气:好看的东西都短暂,尘世繁华,俱是庸人自扰罢了。” 游孟哲略抬起头,似乎听出了赵飞鸿话中之意,透过光秃秃的树杈看着支离破碎的灰色天空,忽然道:师父。” 短暂的沉默后,赵飞鸿眉毛动了动,说:怎么?” 游孟哲低头继续刨他的鞭pào,问:你从前是不是喜欢我娘?” 赵飞鸿没有回答,游孟哲道:是吧,你不说话就是了。我当你默认了哦。” 赵飞鸿:……” 游孟哲忽然起身,说:要么咱们来双修罢,遂了你从前心愿,你把我当我娘就成……” 赵飞鸿:胡说八道什么!” 游孟哲:来嘛,师父,徒儿知道你这些年里定是……” 赵飞鸿抬手挡,游孟哲凑到石桌前去抓,赵飞鸿满脸通红,怒道:放肆!原道你这些时日有点长进,不料还是满肚子龌龊心思……” 游孟哲:食色性也,这怎么叫龌龊心思呢?哎师父别跑,师父!当心!” 赵飞鸿躲让不及,竟是在地上摔了一跤,游孟哲捧腹大笑,见赵飞鸿竟也有这láng狈时候,潇洒一拂袖道:逗你玩的。” 赵飞鸿:……” 游孟哲坐回凳上,自顾自吃菜,赵飞鸿吁了口气才坐下来,说:孟哲。” 嗯?”游孟哲嘴巴塞得满满的,抬头看赵飞鸿。 赵飞鸿斟酒,师徒二人碰杯,亭外小雪飘扬,江南终于下雪了,到处都是琐碎的雪屑飞来卷起,在微风里dàng漾。 这亭名唤江山亭。”赵飞鸿说:而一千二百年前,亭县还不叫亭县。” 哦。”游孟哲知道赵飞鸿要讲古,许多事情都是他从未听过的,在山上游孤天一直没说过这些,赵飞鸿知识渊博,游孟哲确实发自内心地钦佩他。 赵飞鸿喝了酒,又给二人斟上,说:先有江山亭,后有亭县,千余年前外族入侵,中原大地,异族与我族人分南北而治……” 游孟哲道:我知道,史称南北分治,眉山,玉衡山以北是匈奴人的地盘,江南连着云梦八州,东海诸郡划归南方。”这段历史游孟哲也是最近才在赵飞鸿的藏书上读到,但仍记得十分清楚。 赵飞鸿欣然道:当时匈奴集结大军南侵,转战江州,江南,杀进芦县,大肆屠戮,有一名大侠,率领江南一地的武林正道起兵反抗守城,最终等来了江州黑甲军的救援,成功击败匈奴人,把他们赶回玉衡山以北。” 游孟哲静静听着,赵飞鸿又道:那位大侠身中六箭,却毅然不下前线,匈奴退后,方失血过多而死,百姓将他葬在这芦山上,又修江山亭以纪念他的生平功绩,此处遂得名亭县。” 嗯。”游孟哲抬头,无数寒鸦掠过苍白天空,不知何处是埋骨之地,白云苍狗,冉冉千载,或已托体山阿。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赵飞鸿道。 游孟哲没有再说话,心里有点触动。 大侠! 饭后游孟哲一路跟着赵飞鸿回家,忽然觉得大侠也没什么稀奇的,平时就做做好事,帮帮邻居,偶尔剿灭个把yín魔邪教……不对,魔教以前不也常做好事么?游孤天也有点大侠风范啊。 大侠都是寻常人,既是寻常人,多半就有弱点,得找到弱点予以突破。 游孟哲叹了口气。 怎么了?”赵飞鸿自认识这小滑头以来,还是头一次听到他叹气。 游孟哲道:想我娘。” 赵飞鸿淡淡道:我也想她。” 游孟哲未料赵飞鸿这么配合,片刻后问道:你喜欢她什么?” 赵飞鸿摇了摇头,于芦桥上负手而立,哂道:说不清楚。” 游孟哲站在他身边,一大一小,与其说是师徒,更像是父子,赵飞鸿像在缅怀亡妻,而游孟哲像在怀念亡母。 游孤天很少向他提及此事,时而说到,顶多也是淡淡一句带过,游孟哲红了眼眶,抱着赵飞鸿的腰,伏在他背后。 有种父亲的气味,他比游孤天更像个称职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