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幼安,這個名字上和自己那被克希拉隨便取的一個假名相仿,也不知道她的靈感是不是就是來自於她。 她在網上還挺出名的,僅次於自己。 而她是鬱方的目標,具體是怎樣的目標,克希拉沒有詳說,但站在她的立場上,結局大概不會太好。 而克希拉能把這個任務交給鬱方。 既是一種考驗,同樣是一種認可。 —————— 今天的醫院住進了一個新人,藍木醫生對17號VIP單間裡面的病人說那是個很奇怪的人。 原本要死了,可停滯的心跳又忽然恢復躍動,現在留院觀察,教授們想弄清楚原因,目的是為了能讓她治好 她是名叫壬幼安的首富之女,姣好的鵝蛋臉被窗外綿延進的橘黃色天光溫柔的映澈,長長的睫毛明滅,覆蓋下的眼睛像一汪長滿水草的湛藍湖泊。 她的母親是意大利國際選美金獎得主,所以有著較為明顯的混血特征,突出點便是藍色的眼睛,大而明亮,黑夜裡會發出與寶石一樣的光。 不過自出生以來,由於先天性心臟病的原因,她記憶裡最多的時光,就是穿著白色的寬大病服,在虹膜人工智能小機器人的時刻檢測保護裡,孤獨的坐在除了授權醫生、父母外,無人打擾的,最前沿設施一應俱全的豪華房間。 待遇跟金絲籠裡面的無價之寶,花費昂貴的呵護著。 因為據說很難混過18歲,據說她是因混血而出現的第一例未命名血型,所以根本無法動手術。 於是一切都無聲注定了。 壽命不長的人,便有了盡情虛度年華的權利,刷視頻,看小說、追動漫、愛上二次元裡面的人物,與王者遊戲中的玩家們,兄弟相稱。 或許是人們常說的,上帝為你關上一扇窗,總會開啟另一扇彌補。又比較現實點的估量,或許得益於父親得天獨厚的基因傳承,她學什麽都輕而易舉,原本被所有人放任自流,不看好的學業。 既帶著善意的照顧,又含有難過的憐憫,偏偏展現出了強大的學霸天賦,一路披荊斬棘,如遊戲裡,排行榜第一的神秘散人玩家,隱秘的傲視群雄,天下無雙。 她的學習成績被父親有意的掩蓋了。 為了防止無謂的媒體干擾與笑裡藏刀的關懷殷切。 有欣慰的成分,之後更深刻的不舍與珍惜,用種種霸道的行為,不問不顧單方面為她打造了,專門圍繞她進行的飛鳥計劃。 白色的雛鳥,飛進藍色的天空。 雛鳥白色,似少女病態的肌膚。 天空藍色,似螢螢寶石的瞳孔。 建設F新區,集中國內最優秀基因家族裡面的孩子,去為她注定的最末生命裡,尋找一位能夠至少不讓她孤獨枯萎的朋友。 即便注定枯萎,也不要孤獨。 這是她父母聽從她專屬心理醫生,同意並火速大刀闊斧進行的。 飛鳥,不應該孤獨。 母親年輕時候也像幼安一樣楚楚動人,精致唯美,似小說裡細細琢磨出來的人兒。 然後如許多年輕小說一樣,偶遇年少多金風流倜儻的父親。 或許是表面高冷內裡腹黑聰明的父親有意製造的邂逅,在類似於紙屑燃燒,陽光洞穿半空裡蜉蝣灰霧,這般的乾淨的街頭轉角。 天價雇傭的軍用直升機制造了一場人工降雨。 母親恰好喜歡的人骨節分明,面龐氤氳在這光霧之中,無辜路人頂著毫無準備的傾盆大雨奔跑,唯有父親,開著法拉利,打著炫目的氙氣燈,停在母親身邊。 據母親帶著昏沉沉被催眠似的微笑回憶,那個最初和父親相識的畫面,周遭景物全漸次消逝了,像有畫家撒下麵包屑,被無意識的遺忘間隙,漫天飛鳥落下啄食乾淨。 天地之間,只剩下他,迷人的他,發光的他,又似迷宮般的他,有距離的他,冷漠的,旋轉的,有著使人無法拒絕魔力的他。 然後便是一段驚心動魄的浪漫,父親抓住她的手,法拉利帶著兩人呼嘯進一望無際的夜幕高速公路。 混進無數瑪薩拉蒂蘭博基尼邁巴赫豪車化作的濁流,無數氙氣燈閃爍打亮的長線,便是午夜最黑暗的時間段,亦通明如銀河白晝。 但數年以後褪去了最開始的不顧一切,從小心翼翼有了她開始,有著花花公子惡名的父親,就似變了一個人了。 像南方冬天潮濕的棉被,有了太陽漫長而溫柔的烘烤過程,整個人快速走向成熟化,小時候父親胡須刺疼皮膚的記憶,也因此有著沉甸甸催人熟睡的效果。 父親花了很多錢投資的這家醫院,包括所在地的新區,一半以上的投資都是他一力承擔的。 如年輕時愛慕母親一樣對待她,16歲的幼安,因此才有了站在前方無盡黑暗的道路口,不去細想那些害怕的情緒。 小鳥飛上了天空,柔弱的翅膀該怎樣穿行過這漫漫長夜? 時光帶著分分秒秒密集的步履聲,踩在心臟表面,踩出每一步的轟然鼓點,新一天的午時,擔任她公關律師的管叔,第一次向她推薦了一位新朋友。 就是她早上聽自己的私人醫生藍木提起過的奇怪病人。 她心想父親肯定會迅速調查出他詳細的過往資料,幾乎每一次,都是評估完,沉默的丟進垃圾桶。 她其實對他有些小小的好奇的,怎麽會心臟停止了,還能夠奇跡般復活的? 還在醫院內幾個教授間掀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爭論風暴,當事人好像是個無辜的孩子,沉默而尷尬的靜靜旁觀。 明明他沒有什麽罪過,卻因為自己的因素,抱著寧可殺錯,不可放過的態度,希望將他留下來近距離長期觀察。 於是推薦給自己做朋友。 壬幼安微微有些歉意,她正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才不想結交朋友,不想和誰產生羈絆,免得自己離開這個世界,惹得他們難過。 她反而覺得父親為自己刻意開辟出的,不想被人打擾自己的環境感到開心。 有父親這般注視,她已覺夠了。 意料之外的是,父親同意了管叔的推薦。 還建議自己出去玩,父親專門為她修建了一處花園,再不會干涉她交朋友的事情了。 聰明的壬幼安往往能從細枝末節處推理出答案的,一下子便想明白了,固執的父親,一定是覺得現在新區不會再有威脅到自己存在的人。 新區徹底完工了嗎? 不然就是,醫生們瞞著自己,快到永別的時候了吧…… “幼安真的是個好孩子啊,唉……” “是啊,可惜這周智能終端回饋來的虹膜數據,已經無可辯駁,證據確鑿進入晚期了。” “要是她也能夠像剛才那個叫什麽浮意致的孩子,一樣心臟會複蘇就好了。” “確實是奇跡,明明已經是猝死了,我親手確診看見所有生命特征歸零的,沒有想到剛剛轉身出去不久,他就活了,簡直打臉。” “哈哈哈,也幸好如此,找個借口,把他多留院觀察幾周,沒準能找到救回幼安小姐的希望。” ………… 鬱方剛從檢測室邁步而出,便聽見了站在走廊不遠處兩位穿著白大褂,年齡五十左右,掛著博士銘牌的醫師,顯然是一副故意給自己聽見的無畏。 就算遠遠看見自己,也不打算放低聲音。 並且見鬱方投擲來疑慮神色,立即匆匆向其身旁友人告別,掉頭就將目光放在了鬱方身上,自兜裡拿出一盒雪茄,一邊走近,一邊抽出一根,幾步靠近之余,遞至他眼前眉下。 “願意和我聊一聊嗎?同學。” 鬱方接過了他遞於的雪茄,心想著反正不是自己的身體,頗有些無所謂。 兩人並肩走入無煙區,小小帶著通風扇葉,正無聲旋轉的房間內,名叫申景的博士悠然笑道。 “剛才你聽見我們的聊天了吧。” 說著期間順勢給鬱方點煙,後者哪裡敢做出這等失禮行為,搶過打火機反向為他點著,然後給自己不太熟練,用牙齒咬著的雪茄,火星灼亮。 將打火機還回,慢悠悠的吸了口,剛至喉嚨,就缺乏經驗的吐出。 隨即小小的吸煙室,雲煙霧繞。 “嗯,一部分。” 申景博士露出了他的黃牙,似看透了他的勉強,“那知道幼安小姐吧?” 他又問道。 一直詢問別人,可不是令人愉快的聊天過程。但看在對方年齡份上,鬱方雖墮成了黑魔法師,但還是從未希望自己變成真正的惡魔。 除非情勢所迫,逼不得已。 因而維持著禮貌。 “首富千金,想不知道,也難吧。不過其他事情就不了解了,畢竟我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 “兩個世界的人?”申景有些啞然失笑,“能受邀或者舉薦進入F區蒼藍大學讀書的學生,家境也不會比首富差多遠吧。” 鬱方怔了怔,才想起自己這具身體的背景,自己目前是竊居狀態啊、險些忘了。 “呃…”鬱方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有點結巴。 “其實她真的是一個很善良的孩子啊。” 申景再次感歎,突兀地,霎時打斷了鬱方的錯愕。 “是啊~” 以至於鬱方順勢承認,善良?倒沒錯,物哀需要的純潔魂魄,鬱方像被放出的獵犬一般,來循味追捕的目標。 他奇怪的是自己內心沒多少糾結,大概生物鏈如此,他承認了魔法文明繼承知識的正確那刻,就悄無聲息的,自行接受了附帶的,稱得上人類當代文明三觀的毒藥。 申景博士砸吧砸吧了兩口大煙,透過煙霧的眸子余光,未曾離開他英俊面龐的正視。 “我覺得你也是個善良的孩子啊~” 鬱方聞言登時嚇了一跳,成為黑魔法師的我?還算是個善良的人了嗎? 似被這冒昧的自行評價,開啟了某個闕閥,鬱方內心升起某種巨大悲傷的衝動。 起於對過去一直努力而化作烏有,母親來不及享受自己的反脯,女友承受不了自己的自卑舉動、以為救贖自己走向新生的導師,反手將自己推入黑暗窟底。 哪怕她是這地獄之中,高高在上的神袛。 鬱方沒吭聲,深吸了一口指間比之尋常香煙粗一倍的煙頭。 這次成功進入了肺腑深處,然後就是狼狽的咳嗽。 申景博士終於忍不住失笑,大笑道:“哈哈哈哈……年輕就是好啊~” 鬱方沒有想到,任務初期,誤打誤撞,似有神靈暗中庇佑,一切進行的超乎想象的順利。 名為申景的博士,抱著為自己手中病人某種執念,這些年一直殫精竭慮,四處尋找關於如何代替好為幼安小姐動手術替換心臟時,防止大出血而功虧於潰的未命名血液。 可惜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她的父親自然是對此全面支持的,就是因為連耗費巨大人工物力,也莫可奈何,今見得了鬱方有發生類似的心臟猝死,卻罕見的恢復跳動,遂有了死馬當做活馬醫的熱枕。 為了取得當事人信任,他將小姐的往事,心中的渴望,全訴諸鬱方耳畔。 盡管不知道保留了多少,但第一步無任何刻意痕跡的接近計劃,便如此成功了。 鬱方慨然答應幫助,同意正式開學之前,尚有半月左右時光,留在醫院配合研究。 主要是取鬱方身上的一些身體樣本,血液、之內的。 第一天夜。 鬱方回到管叔提前安排好的單人間住處,位於一座公寓樓內,上樓會遇見同樓住戶,年輕人總是吵吵鬧鬧的,又看鬱方臉色陰沉,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神容,就沒有因為同一棟公寓住戶兼校友的關系,多有搭訕。 只是羔羊而已。 鬱方心中自言自語,借此壓下內心鼓噪的,使自己良心不安的難過。 啊~ 鬱方透過窗外,看著點點燈光,受隱形懸掛於草木間的低音喇叭,人造蟬鳴鳥語製造出的人工幻覺,身體自發適應,血管放松。 他還是依舊莫名徜徉,一股名為惆悵的情緒,莫名發酵。 翌日,鬱方在醫院裡第一次邂逅了任務目標。 細膩的肌膚,沒有妝容的肌膚,還是天生麗質的浮現了花蕾的色彩。 大大的眼睛細長的睫毛,猶如雪國湖泊旁依附扎根的春蔓,病態嫣紅的嘴唇毫無疑問是為了遮擋,怕身旁人擔心的唯一塗裝,而違心的拿起唇膏,泛開的青春色澤。 她溫柔靜默的神色,淡淡而好奇的迎向鬱方不知不覺自發銳利的注視,藍寶石一樣的雙眸,瞬間倒映出了鬱方,此時此刻自己形容神態。 宛若一道晴天霹靂,照澈鬱方內心。 那張陌生陰柔的臉,捕食者的凝視,鬱方不見還不自知,通過面前女孩似有一種完全能映射出自己內心深處漸次扭曲的自己,頓時有種如遭雷霆的恍惚疼痛。 踉蹌後退,躲開了她的目光,面部升起滾燙的灼熱,旁邊醫生嘴角勾起輕快的笑。 和物哀竟相仿的笑,該死! 一股莫名的憤怒,使之強行將打算完成任務的衝動,拋之腦後。 打算暫停一下,擴散於腦海中的茫然,促使他猶豫,甚至再度退回了幾步。 余光注意到,前方坐在輪椅裡面的少女則露出擔憂的關注。站在她身後負責推椅子的護工,則低頭輕笑。 “好帥的男生,也因為見著小姐的美貌立刻俯首稱臣了……” 然後名為壬幼安的任務目標,蒼白的面頰迅速粉嫩,逐漸羞紅。 鬱方卻心生荒誕,是來取走你魂魄的邪惡黑魔法師啊笨蛋! 沒來由的記起一月前,自己化作一團暗影遊弋於一家古老的別墅二樓,放著莫扎特音樂的閨房。 清晨,太陽還未升起,東方的群山還受一抹遲到的魚肚白與朝霧伴生裝飾。 一個同樣年輕貌美的女孩因家族遺傳的白血病快要在這樣萬物蘇醒的早晨去世,自己靜靜站在她床前,像死神一般,靜靜等待她生機徹底消失。 沒想到和她長相一樣的妹妹,推門闖了進來,看樣子是打算進屋,例行為姐姐服飾洗漱的。 本著不放心家中保姆,不放心醫院,不放心其他任何陌生人,略有神經質的妹妹,突然僵在原地,怔怔看著鬱方處,陰影懸浮的方位。 鬱方抬了抬眼皮,見她發現,忍不住心中慌亂,自來依仗,算是最重要保命護身的唯一逃命隱蔽魔法,結果被看破了,打破了他建立在一次一次成功完成物哀囑托的任務上已略微狂妄的自信。 更出乎意料的是,她姐姐見著妹妹進來,反而微笑撫慰道:“沒關系的,死神大人很好的哦,多虧了他最近幾天晚上的陪伴,我才覺得,原來死亡並不是一件孤單的事情。” 妹妹還因為恐懼鬱方,僵直在原地,動彈不得。 那是鬱方觸動最大的一次,愧疚感抑製不住的深深扎根,在之後的日子裡,怎麽刻意斬除,都無法泯滅乾淨。 “死神大人是個很溫柔的人呢,前天晚上風掛得很厲害,把窗戶吹開了,冷氣很快卷走了屋子裡的溫度,我冷的無法入睡,可是死神大人走過去將它關上,我也才睡著了。” “因為死神大人在的緣故,原本應該很痛苦的病症,我才不覺得痛苦,一定是他施展了麻痹的魔法吧。” 她這般說著,癡癡的笑。 那天的陽光很明媚,她的靈魂在那樣極為溫暖的照耀下,被鬱方取走。 事後鬱方情緒跌入低谷,進入好幾天持續的冥想,才擺脫了荒草叢生肆意妄念的負面煩躁。 魔法是一柄雙刃劍,它給予人力量的同時,亦賜人於毒藥。 那一天,這份認知,鬱方從那個不認識,卻偏偏被她當做可以值得信賴的好友,而戳破,看清、覺悟。 今天,此刻、鬱方似乎再度,有了某種歷史重演的恍惚征兆。 一股名為恐慌的情緒,忽然澆頭打下,遍體生寒,汗流肩背。 啊~ 居然逃掉了,狼狽的逃掉了啊! 反正是等待她將死的時候,以往一直是這樣,時間還有,頂著面無表情的面龐,不知不覺,電梯進入了樓頂。 突然想去樓頂眺望,就算為了考察四周環境,如果萬一有了意外狀況,如果需要撤退,就有了用武之地。 鬱方走出電梯,瞬間被撲面迎來的大團大團綠野仙蹤般的花園景象,怔在原地。 鮮豔的花,藍色的,黃色的、橙色的、綠色的,裝飾滿了各處。 鬱方情不自禁邁步,踏入其中,任由花海吞沒。 微微皺眉詫異,四處環顧,明明是一座醫院的樓頂,為什麽卻給人一種,身處荒野的錯愕? 鬱方順著直覺指引,果然在一處隱秘的角落,捕捉到了,法陣的痕跡。 要不是魔法能量的波動明顯,自己又察覺不對,刻意尋覓,普通人還真是絕對難以理解,只會驚奇讚歎,道門風水名不虛傳。 無論怎麽走,都不會走至盡頭、無論從哪個方向,都會最終走向中庭,鳥籠般的圓型咖啡座。 座旁有一棵如華蓋般的大樹,絕不是移植過來的那麽簡單,樹根處,有魔力供給,與之前所見的法陣,相互串聯,如人體血液神經般,互通著。 其他地方肯定還有,但這裡肯定有著攝像頭,如果過於刻意,一定會暴露自己並非普通學生這種身份認定。 不愧是首富,跟諸如黑魔法層面的組織有牽涉,倒理所當然合乎情理,難怪物哀特意要求自己,竊居更換了身體過來。 幸虧自己一向小心,有著自己身為黑魔法師底層螻蟻的自知之明。因此每一次收割靈魂,每一次都是耐心等待對方自然死亡,一方面是為了不讓良心過於不安,一方面亦是不留痕跡,防止追捕。 鬱方莫名的對物哀的布置,安全感很高。 如果她是白魔法師就好了,每每一想到她嘴角勾起,上翹的極度戲謔,令人汗毛倒豎的惡意。 這種命運不能左右的束縛,或多或少積瘀難暢。 鬱方走至鳥籠,拖開一張椅子坐下,看著十幾個乾淨茶壺,有咖啡杯有換水杯有泡壺及分杯,還有一些自己叫不出名字不知道用途的擺設。 拿起泡壺,隨之立刻發現下面的智能抽水系統,試探的按下顯示泡茶的按鈕,水便自下方如噴泉般躍起,很快滿了。 空有水好像也不夠,雖然自行開始燒了,但沒有茶。 敲了敲桌面,傳出中空鈍音,微微後仰,桌下抽屜立時顯現,順手拉出,陳列的整整齊齊的茶包與乾果袋,琳琅滿目擺在眼前。 猜測證實,不免羨慕有錢人家的生活方便。 奢侈堆砌出的優雅,魔法也能夠做到,但卻少了那份難得了。 鬱方心想既然自己能夠順利,正大光明的站在有攝像頭的電梯,闖入這裡。 自然算得到主人默認。 到底是自己這具肉身背景的關系,還是其他,或者說配合醫生幫助壬幼安大小姐的福利?鬱方沒有想那麽多。 腦子稍微一轉,遂心安理得。 拿起燒開冒出清香的茶壺,為自己泡上一杯。 抬手握住,觸感圓潤,緩慢靠近嘴唇,輕嗅,一如書籍記載,這般品味,憑生難言味道。 唔~裝逼的味道…… 慢慢抿下,眉頭立馬皺起,暴露了他喜歡喝肥宅水的本質。苦澀的味道滾燙的炸開,所謂先苦後甜,後面的甘甜到底是什麽? 鬱方牛嚼牡丹,純當解渴了。 呆呆的坐了一會兒,不久便無聊的站起,離開了鳥籠,走至大樹背側,一屁股坐下仰躺,聽見柔軟的積葉在耳邊斷裂,望著頭頂天空,普通人無法看見的,魔力波動。 道門的風水法陣,和黑魔法完全不同,有著大自然舒緩的親和,沒有使人恐懼的輻射,純粹的心安,鬱方竟不自覺閉上眼睛,險些入睡。 不久,電梯門打開,一位坐在輪椅裡面的熟悉少女。主要是她的相貌,是放在任何群體裡,都自發令人失去色彩光澤的。 當她有些詫異的發現了鬱方,後者已然自顧自入睡。 似乎這方空間內,對少女有著某種神秘的加持,作為一環黑魔法師鬱方,靈性之眼完全失去了作用。 好在少女若有所思,似覺有趣,轉身離開了會兒,再來時,已拿上了畫架。 期間少女居然站起,離開了輪椅,靈動的身形,像精靈一般的身姿和輕快,哪有半點? 這一刻,她突然如竄出洞穴的小獸,有了旁人輕易不可見的古靈精怪。 輕手輕腳架好,小心翼翼望了鬱方一眼,見熟睡依舊,俏皮地吐了吐舌頭,端正坐回,手持畫筆和彩料,進入專注狀態,神色恢復嫻雅。 很快一副二次元風格的繪畫,於線條攪拌顏料墨水間,先是人形,陰柔俊美的側臉、女孩子也會嫉妒的苗條身段,眉目隱隱皺起的,使人莫名為之感染的憂鬱。 據每日按時送餐的護理說,他是音樂世家的公子,因為家庭如被驟雨打破的威尼斯彩色拚花玻璃窗,從而四處流浪,直到最近才內心霧霾消散。 同意了父輩朋友照顧,舉薦進入了新區蒼藍大學完成學業。 她畫著畫著,心中猛地掠過他初見自己時,面頰迅速紅潤的青澀。 一如言情動漫裡面,男主角一模一樣的笨拙。 她嘴角不自覺彎彎,彌散開了平時常人難得一見的嬌俏可愛。 兩個小時愀然在頭頂大樹暖陽穿透的光影交錯,快速從執筆的指間,隨落葉滾動至10點鍾方向。 壬幼安不覺時間流逝,兀自沉迷畫作。 早早醒來的鬱方,早已警鈴大作,發現竟然有人在自己遠處對著肆無忌憚的作畫,靈性層面偏偏毫無察覺。 微微睜開一條縫,余光邊緣偷瞧,見是人畜無害,風一吹仿佛就會倒的細胳膊細腿,身高不足160的壬幼安,長松了一口氣。 初時訝異,她為什麽會照著自己作畫?轉而醒悟,苦笑自己這具身體,一想起他連身為神袛的物哀,亦會升出想要收藏的念頭,可見顏值之高,不比誠哥遜色了。 誠哥啊~ 還沒畫完啊? 再等十分鍾吧。 等不了啊~ 鬱方假裝慢慢睡醒,打了個哈欠起身,站起,才發覺遠處少女正兀自沉浸進了繪畫完畢的自我欣賞狀態。 直到他若無其事的走近…… 庭院深深,看似普通的院門被推開,立刻進入了某種另一時空的異樣感覺。 封江月深吸了口氣,邁入的瞬間,休閑服好似炫舞遊戲的一鍵換裝,太陽圖懸刻的道袍,身上的偽裝法術亦隨之解除,長長的馬尾辮似刀芒般脫鞘了出來,之前普通的相貌,已恢復出了原本不俗容貌。 不向香客信眾開設的後院,入目大鼎例行公事的插著寥寥三柱清香。封江月從守門處的道徒,用功德錢換了一筒清香,然後轉身向各處需要祭祀的神袛前,表達敬意。 大殿之內,主要是四大天師,拜叩完畢後,一位穿著簡單太極服的中年人,自神像後通往觀內的私人院落,走了出來。 微微發福的面龐,笑容和熙,普通的鞋子普通的穿著,龍虎山沒有龍門那麽繁雜規矩,所以看上去,好似一個普通人般。 “994學院執行專員封江月,見過F省道門協會張會長。” 即便如此,封江月一眼認出,得益於魔法時代,靈域大佬總共就那麽多位,想疏忽忘記都難。 “哈哈哈,原來是封家的瘋丫頭,難得,長大了,性子也變溫順了,944學院果然是個好地方啊。” 封江月權當沒聽見,為了自己喜歡的人,宗邢哥哥可是偏愛溫柔的女孩,自己怎麽能,還像小時候?必須從細節開始改變才行。 最重要的是,這位張會長,嘴巴太大了,只要他知道了,圈內人肯定得傳個遍。 當然隻限圈內。 靈域也是很難有秘密的,因為人少,因為法術的存在,凡做過之事,必留下痕跡。 簡而言之,術式是相對的,如同槍械對於肉體,子彈離膛,一旦擊中,基本有死無生。 一旦別人疑惑,掐指推演,就算你境界遠遠高於對方,掌握諸如高級防彈衣甲,並提前準備。 可是誰會一直戴著防彈衣甲呢? 術式自然也不可能一直維持,那是耗靈力的,就跟遊戲耗藍一個概念。 在恰好的時間預測到了對方會對事件發生地進行回溯,猶如犯罪者回到案發現場對偵探進行迎頭痛擊。 即便成功第一次,由於回溯屬於通用術式,黑魔法亦有換湯不換藥的進化渠道,相當於三環魔法師的普遍能力,巴黎甚至有人專門對普通警員私下出售,製作成魔法卡牌的回溯魔法。 因此造就了不少諸如名偵探的傳說。 所以,防是防不勝防、所以,靈域中人,除了對組織內部信得過的人外,一概奉行隱秘行動。 除了一方大佬,不得不拋頭露面,如面前的張會長。 “宗邢師兄令我來暗中保護建造F新區首富的女兒,特地來向會長報個備,了解一下情況。”封江月眨了眨眼,裝天真,裝呆萌。 張會長知道她的本性,提及任務,便神色肅然了,“那就去內院說吧。” 封江月見他神色凝然,乖巧跟進,繞過神像,步入一條長長,四壁擺滿了蠟燭,蠟燭背後是一張一張筆跡截然不同,赫然出自歷代高人神魂印記,氣氛不怒自威,隱有電蛇倏忽流竄。 封江月以前來過,見怪不怪,出了長廊,入目一間古色古香的三進一出小院,進入茶室,早有道徒燒好了水,端坐於中央,是專門分茶的女修。 封江月被張會長帶入茶桌,分主客席盤坐地板蒲團。 茶水斟好,封江月伸出如蔥玉指,叩了叩桌面,以示對女修的謝意,對面會長話就開了口,伴著嫋嫋提神的香爐燃香,語句中的詞句,也融化期間。 封江月知道,那是達到幽玄鏡的高人(注:東方靈修通用境界,共分登堂,入室、知微、幽玄四境,對應一到四環黑魔法師。),彈指間創造出的一個咫尺方寸。 或者這間茶室,本身便是咫尺方寸,此間談話內容,不為任何偵測類術式所窺探。 “壬幼安是天人轉世,而且是一位很重要的天人,目前連她親生父親,都還不知道我們道門,在暗中保護他。” 封江月一怔,“那她的將死預言,既然是天人轉世,又怎麽會死?” 張會長神秘一笑,嚴肅感一下子煙消雲散,詼諧打趣:“這就是為什麽,世家永遠取代不了玄門正宗的原因呀,你們所了解的天道,還是太淺了。” 封江月委屈了,“學院也沒教授啊。” 張會長歎道:“那個學院本來就不是專門來傳授術式的,就跟孔子學院一樣,只不過是用來給國際靈修之間,提供一個聚會認識罷了。” “道門三千術式,本就沒有雪藏,光明正大的留在網絡,便是普通人,想翻開看都可以,問題是,福緣這種東西,可不是刻意能夠獲得的。” 封江月老實的點了點頭,冷不丁想起小時候自己還偷過他床榻下珍藏的丹藥,他生氣歸生氣,但從來隔天就忘。 後來長大了,有了傾慕的人,才知道自己那種行為多麽令人生厭,尤其是,和道門內有名的十好青年,良才美玉,宗邢師兄映襯。 “那?”封江月靈動的轉了轉眸子,好奇問道:“那宗邢師兄知道嗎?” 張會長笑了,“他要是不知道,怎麽會把你調過來,可能你今年的升學考試,主要論文便是這次任務了。” “哇嗚~”封江月誇張的雙手遮住嘴巴,“看來確實是個很重要的任務了,難怪一向誠瑾守信的宗邢師兄,也會順著對外宣稱的謊言交代。” 張會長搖了搖頭,“也不算是謊言,她的心臟病是真的,將死也是真的,原因卻是她的魂魄質度太重。” “一般天人轉世都會因為這個原因主動將記憶封藏,如果是主神級的天人,甚至會創造出另一個替身,但也因此有了不少麻煩,比如替身衍生出了善屍或惡屍。” “因為神是沒有歷經斬三屍之路的,所以祂們的心魔,往往是造成世間動蕩的根源,就像撒旦之於耶穌。” 仿佛正在聽什麽了不起的秘密,封江月踟躕了片刻,謹慎的追問道:“那壬幼安的前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