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皇上,沈大公子著人從關外送來的汗血寶馬,已經送去宮廷馬場了。” 汪直弓著身子上前稟報,見帝王正閱奏折,又小心翼翼添了一句,“沈家父兄幾人,是恨不能隔三差五就往宮裡送點東西,大抵是不放心沈美人吧。” 沈氏,可是沈家父兄的掌中嬌。 這個節骨眼下,皇上正需要各方勢力的支持,尤其是手握兵權的沈家。沈家兒郎個個都是人中龍鳳,任意搬出一人,也足可獨當一面。 更何況,燕王與沈家交情甚篤,也曾在沈家軍營歷練,滿朝文武愈發推崇燕王,無疑,會撼動帝位。 汪直以為,皇上理應繼續寵愛沈氏,最好是能徹底拉攏了沈家。 這時,尉遲胥一個眼神射了過來,嚇得汪直身子一哆嗦,當即連續自扇耳了幾個耳光,跪地道:“老奴多嘴了!老奴該死!” 先帝在位時,尉遲胥續齒老二,薑太后之所以選擇扶持他,是因著他背後沒有強大母族,而燕王尉遲舟排行老三,與尉遲胥僅相差幾個月大,年少時曾一塊在沈家軍營歷練了幾載。 燕王是先帝幾個兒子當中,最受權臣推崇之人。 打鬥一觸即發。 一圈跑下來,烈馬倒是開始認主了。 至少,汪直看不懂他臉上的神色。 汪直的擔憂,不無道理。 宮廷馬場佔地極廣,帝王過來時,那幾匹汗血寶馬已經被太仆寺卿洗刷乾淨,油亮的毛發、結實修韌的肌理、矯健身軀,都預示著這幾匹汗血寶馬,絕不是普通的馬駒。 烈馬難馴,尉遲胥偏生就喜歡征服。 無視宮奴的擔憂,尉遲胥挑了一匹眼神最為烈性的棗紅馬,一躍而上,策馬疾馳。 就在尉遲胥策馬路經樺木林時,烈馬忽然當空嘶鳴,馬蹄高高揚起,以尉遲胥的經驗,便是這烈馬感知到了危機。年輕的帝王眼眸倏地冷沉下去,視線橫掃當場。 沈渡是沈家大公子,文韜武略,坊間流傳一句“一見沈郎終身誤”,便是因他而起。 “哈哈哈,你果然是一匹好馬,沈渡的眼光素來狠辣。”尉遲胥對身下這匹烈馬甚是賞識。 一根箭矢射來,尉遲胥手中長劍揮去,將那根箭矢準確無誤的擋開,箭矢在半空斷裂成兩半,箭尖斜射/入樺木樹乾,震得落葉紛飛,足可見,方才尉遲胥揮劍的力道有多大。 但,尉遲胥卻仿佛根本不在意。 尉遲胥從龍椅上起身,玄色帝王常服隨著他的走動,衣袂翩然:“朕正好許久不曾碰見良駒了。走,去馬場。” 隨即,不斷有黑衣蒙面殺手從樺木林湧出,尉遲胥一人一劍一馬迎戰,烈馬配合的十分完美,故此,尉遲胥縱使以少迎多,一開始也並沒有處於下風。 忽然,殺手朝著烈馬襲擊,這烈馬吃痛,馬蹄高高揚起,尉遲胥應戰之余,身子後傾,從馬背上跌了下去。男人反應極快,一個旋轉,單膝跪地,以劍身支撐住了身子,他再度抬眸時,眼底已是一片殺意決絕。 尉遲胥也曾征戰幾年,是在馬背上長大,回京後騎馬馳騁的機會,便少了。 “皇、皇上!小心呐!”汪直抬袖擦汗,滿目擔憂。 尉遲胥深沉不見底的眸子,終於起了一絲波瀾,來了興致。 “來人!護駕!” 皇上出生時,身子骨孱弱,是去沈家軍營歷練過後,才練成了如今的體魄。可沒人比汪直更清楚,皇上熬到今日,究竟受了多少苦頭。從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到年輕的帝王,是拿命換來的。 幾名黑衣人從樺木林殺過來時,尉遲胥的手已經擱置在了腰間,瞬間,拔劍出鞘,劍鳴長空。 “有刺客!護駕!” 汪直等人隔著數丈之遠,看著帝王被刺殺這一幕,心驚肉跳。 新帝才登基一載,各派黨羽多有不服,各地藩王也蠢蠢欲動,盯著帝位的梟雄比比皆是。新帝足夠謹慎擅謀,換做是旁人禦極,怕是早已成為架空的傀儡。 禦前侍衛紛紛上馬,持劍狂奔而來。 尉遲胥直到救駕之人趕來,也不曾停下手中攻勢。 直到殺手死的死,傷的傷,汪直奔向帝王,一臉驚恐:“皇、皇上!您流血了!” 尉遲胥額前傳來溼潤黏膩之感,他抬手一抹,再看向掌心時,一片鮮紅。 “皇上!” “皇上——” “來人!速傳禦醫!” 尉遲胥根本不知他是幾時受了傷。方才他以一對戰數十人,完全忽略了疼痛,陷入昏迷之前,棗紅馬朝著他湊了過來,眼神似是哀怨。 都說好馬識主,尉遲胥知道,這烈馬已被他馴服。 *** 新帝遇刺,昏迷不醒,整個宮廷嘩然。 夜幕降臨之時,后宮統共十幾位嬪妃皆留在了永安宮侍疾。 新帝才十九歲,尚未弱冠,若是今日駕崩,那可當真是英年早逝。 沈若汐與一眾嬪妃站在一塊,腦子裡正想著沒吃上嘴的晚膳。 【板栗燒野雞、醬肘子、雞絲蟄頭、三鮮鴨子……】 尉遲胥終於有了痛感,但在睜開眼之前,他腦中突然冒出一連串吃食。 尉遲胥:“……” 昏迷之前的記憶紛遝而來,尉遲胥很快就意識清晰了起來。 但並沒有直接睜開眼,因著,那絮絮叨叨的嘀咕聲又冒了出來。 【狗子命硬著呢,死不了,今晚總不能要被困在這裡了吧?】 【這些女人真吵,哭哭啼啼有什麽用?狗子心裡只有一束白月光。】 【尉遲皇氏的男子,都是大情種啊。除了白月光,誰也不會看入眼的。】 【嗚嗚嗚……我的美食啊,我的床啊,我的香/豔話本……】 尉遲胥終於沒忍住,幽幽睜開眼來,他側過臉,望向了外殿的方向,隔著一扇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風,可見外面站著烏泱泱的一群人。 誰在說話? 狗子又是誰? 竟是如此大膽麽? 汪直守著新帝,寸步未離,是第一個發現尉遲胥已經蘇醒的人。 “皇上!皇上可算是醒了!”汪直狂喜。 尉遲胥腰身用力,不費吹飛之力坐直了身子,額頭雖綁了紗布,但並不影響他的身子骨。帝王雙足落在了腳踏上,汪直立刻侍奉他穿鞋,不免憂心道:“皇上這才剛蘇醒,要不……再歇歇吧。” 尉遲胥置若罔聞,起身邁向屏風,這又聽見了一聲埋怨:【狗子果然醒了啊,又是考驗演技的時候了,若非生活所迫,誰又願意一身演技?】 沈若汐暗暗感歎。 上輩子為了討生活,她磨煉了演技。 不成想,穿入了萬惡的封建社會,她還得靠演技過日子。 尉遲胥繞過屏風,一眼就逮住了正輕蹙眉頭,且盯著繡花鞋發呆的沈若汐。 就是她的聲音! 演技? 她這些年對他的所謂的傾慕,都是演出來的? 沈家果然要反他麽? 薑玥美眸潤淚,將哭未哭,盈盈福身:“皇上醒了就好,嬪妾總算可以放心了。” 嬌柔美人如此關切,帝王只是看了她一眼:“嗯。” 沈若汐抬眸,將這一幕納入眼底,內心呵笑。 她其實不太明白,像尉遲胥這樣的反派龍傲天,怎會喜歡薑玥這種綠茶,他難道感知不到這股茶裡茶氣? 唉,或許,這就是劇本設定。 其余妃嬪皆朝著帝王行禮,言辭與眼神,皆流露出對皇上的萬般關切。 唯有沈若汐的態度,絲毫不積極主動。 尉遲胥狹長鳳眸微眯,他站在沈若汐面前,凝視她巴掌大的嬌俏臉龐。沈家人的容貌皆是奇俊,雖是將門,但沈家女皆是傾城國色。當初沈若汐的姑母,便是先帝最愛的女人。尉遲家族,歷代出情種,先帝因著沈若汐的姑姑,殉情自殺了。留下了滿目瘡痍的江山。 “朕的沈美人,你怎麽不說話了?”尉遲胥嗓音低沉磁性,如沁入冰水般的冷沉。 沈若汐被迫仰面,與反派龍傲天四目相對,她感受到了一股演對手戲的威壓。 他想讓她說什麽? 沈若汐已知道自己在這一世的命數,所以,她懶得掙扎。狗皇帝沒有心,就算有心,也都交付給了白月光,她絕不會癡心妄想的以為,她能奪了女主光環。 沈若汐眨了眨純澈的水眸:“皇上醒了就好,嬪妾總算可以放心了。”照著綠茶的詞,重複了一遍。 薑玥:“……” 尉遲胥:“……” 眾人:“……” 必定是沈美人又在挑釁薑婉儀了。 尉遲胥素來冷沉的一張臉,罕見的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目光像一張網,將沈若汐牢牢罩住。 沈若汐不禁腹誹。 【看什麽看?沒見過美人麽?】 【狗子長得人模狗樣,像個斯文敗類。當個大情種實在委屈了。】 【還看?再看就畫個圈圈詛咒你。】 尉遲胥好看的薄唇輕輕一扯,看似笑了,但這笑意像淬上了一層冰碎子,讓人不寒而栗。 沈家唯一的女兒,幼時與他青梅竹馬長大,年少交付真心,入宮之後更是一腔真心撲在他身上? 怎麽? 都是假的? 長達十多年的癡戀都是假的,那什麽才是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