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輕財三人走了,場中隻留下杜輕俠一人。 看看四周,杜輕俠淡淡說了句:“走吧。” 已策馬上路。 看著他的背影,眾人一時隻覺得百味雜陳。 照理說杜輕俠遵守諾言,孤身留下,繼續護送車隊,大家應該感激他。 但是他勸退師弟妹,導致車隊護衛力量大減,又讓大家心中難免不快。 再加上他自身實力太低,更使得眾人看輕了他,以致於這刻對杜輕俠的感覺竟是感謝,厭惡,輕視等諸般心態具有,心情複雜,難以盡述。 不管大家心情如何,該走的路還是得走。 過了龍溝鎮後,就是雲灣河。 要過雲灣河得乘船,不過這樣一來車馬就不太好處理,因為雲灣河沒有大船,載不得車馬。 確切的說也不是沒有,而是大船太少。由於車馬眾多,雲灣河的大船一向都是通過預訂等待上船機會的。 護衛馮俊山去問過後,得知他們現在訂船,也要等好幾天才能等到船位。 這時間就長了。 但是沒有車馬隻過人肯定是不行的,按長孫蕊的意思,就是等上幾天也是要等的。 杜輕俠卻有不同意見,認為天神教一直在屁股後頭追殺。 從他們先前三次追殺的頻率看,天神教的追擊效率還相當高,通常只要十天半個月就能追上來。 可還是大家都在往前走的基礎上,如果車隊中途停下,就等於給了對方足夠的追趕時間。 所以他的意思是放棄車馬立刻上船,過了雲灣河再買車馬。 這遭到了長孫蕊的激烈反對:“我們哪還有多余的錢買車馬?錢都讓你們師兄弟給你搶走了!” 她說話一點都不客氣。 “把現有的車馬賣掉。”杜輕俠回答。 “這裡根本就沒有象樣的馬市,我們的車馬都是上乘,這裡的人不識貨,怕是連普通車馬的價格都賣不到。”長孫蕊道。 “這個時候,你還斤斤計較這些?若是錢不夠,下次住客棧的時候就別包那麽多房間了。”杜輕俠說話也不客氣。 長孫蕊氣得柳眉倒豎:“多找房間是為了安全起見,不給敵人可乘之機。” “幾天的時間可以隨意揮霍,住客棧的時候到知道安全起見?恕我不懂這個道理。”杜輕俠笑道。 看他臉上的笑意,分明就是在嘲笑長孫蕊不分輕重,邏輯可笑。 不過話說回來,這邏輯也確實可笑。 長孫蕊被他氣得小胸脯連連起伏:“總之,這車隊不是你的,我說要等就是等!” “所以曾經的協議,已經不算了對嗎?”杜輕俠問。 他指的,自然是那個杜輕俠說了算的協議。 “若是你的師兄弟還在這裡,並還聽你的,我們自然也會尊重你的意見。”百裡權道。 終究還是嫌自己實力弱啊! 其實就杜輕俠表現出來的實力,能夠收拾得了當日那大漢,已說明他再弱也不會比百裡權差。 可是這有限的強大不足以震懾眾人,在沒有了師弟們的支持後,杜輕俠的光環也隨之黯淡,話語權旁落也便成了順理成章的事。 杜輕俠也不計較,只是道:“既然你們堅持這樣,那就隨你們吧。” 這時鳶小枕突然道:“算了,蕊兒,杜公子說得有道理。我們沒有時間在這裡耽擱,還是速速賣掉車馬,乘小船離開吧。” “可是錢……” “那就少買輛車。再拋去些不必要的輜重,當可應付。”鳶小枕道。 她的聲音不大,語氣中卻透著堅決。 長孫蕊無奈,隻得低頭稱是。 當天下午,車隊以低價賣掉所有車馬,如長孫蕊所言,因為心急出手,連普通車馬的價格都沒賣到,就這樣匆匆坐上了過河的船。 “我讓船老大直接送我們去下遊。” 船頭上,鳶小枕抱著雙膝坐著,杜輕俠走過來說道。 “為什麽不直接去對岸?”鳶小枕問。 “想迷惑他們一下。”杜輕俠道。 鳶小枕搖搖頭:“沒用的,我說過了,內門有人可以一直察知我們的動向,你這麽做是多此一舉。” 杜輕俠:“我知道,我只是想看看,這個人到底在哪兒。” “你想知道他在哪兒?”鳶小枕驚訝。 “嗯。我問過長孫蕊了,你們那裡沒有可以千裡傳訊的人。所以這個人肯定不會在天神教,那樣的話,他無法及時把消息傳給追殺我們的人。但他同時也不在追擊的隊伍裡,所以肯定在後方的某處,與我們保持一定距離。假定現在追兵已經離我們很近,那麽這個人肯定也要追上來通知。這樣,他就會拉近與我們的距離,我們就有機會乾掉它。” 鳶小枕搖搖頭:“即便如此,他也會很小心的藏好自己。想要殺他很難。” 杜輕俠歎氣:“沒辦法啊,誰叫你們那裡各種稀奇古怪的能力那麽多,我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唄。” 鳶小枕微笑:“要不怎麽叫異能?自然是異於常人,能人所不能也。” “你到還笑得出來,我的使命可是護送你到塞外。等到了塞外,我就回去了,到時候你又如何對付追兵?” “天神教的人,不是都集中在教中的,事實上有相當一部分人分散各處。據說教中有一個人,天生可以讓異術無效,就住在塞外。如果能找到他,也許就能讓教中的人再找不到我。” “原來你到塞外去是為了這個。” “嗯……”鳶小枕歪著頭想了想,回答:“也不全是。” 杜輕俠想等她說出來,偏偏鳶小枕說了這話後,便又低沉下去,把頭放在膝蓋上,隨著波浪輕輕搖晃,也不知在想什麽。 就在杜輕俠以為她不想說,準備離開的時候,鳶小枕突然道:“天神教一共有三個聖女,我是最小的那個。我們都是義父收養的孤兒,從很小的時候起,我們就接受義父的教誨。義父告訴我們,我們都是天族的後裔,是高貴的種族。曾經久遠的年代裡,是天族統治著這個世界。據說那個時候,在天族統治下世界是一片祥和的。沒有戰爭,也沒有欺詐,更沒有罪惡與痛苦。” 這不可能,杜輕俠在心裡說,面上卻是認真的聽著。 鳶小枕繼續說:“但是有一天,世界發生了大變,天族蒙難,再沒有了天族生存的空間,導致天族漸漸消亡,也才有了人族的崛起。但是天族的血脈沒有消失,依然在人間流傳,所以才有了我們這些身懷異術的後人。因為在天族,異術就是本能。” “你相信他說的?”杜輕俠問。 鳶小枕輕輕點頭:“是的,我相信。” “為什麽?” “因為天族與人最大的不同,就在於每個天族的階層都是固定的。” “階層固定的?”杜輕俠不解。 “對!平民,工匠,戰事,祭祀還有聖者,每個人的能力都有對應的階層,而這些階層是從出生起就由血脈決定的,既不可能上升,也不可能下降。固定的階層,讓天族減少了產生紛爭的可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每個人都做自己該做的事。不會有逾越本分的事,更不會有不屬於自己的貪婪,世界因此而是一片大同,沒有罪惡,也沒有煩惱。” “聽起來真可怕。”杜輕俠冷冷道。 “你覺得可怕?”鳶小枕微笑。 “難道不是嗎?生而固定的階層,不會有變化,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提升自己的位置。沒有了貪婪欲望的同時,也沒有了上進之心。世界仿如一潭死水,再無意義,尤如螞蟻的世界。這樣的生活,怎麽不可怕?” 鳶小枕笑得便越發開懷了:“真有意思,她也是這麽說的。” “她?” “對,她叫水青顏,是我的二姐。” “我猜你義父一定很不喜歡你二姐。”杜輕俠笑道。 鳶小枕點頭道:“是,義父很不喜歡她。因為她總是有著莫名其妙的幻想。她認為人不應該被劃分固定的階層,她討厭當聖女,因為她想要赤著腳在草地上奔跑,想要站在山頭大聲的呼喊,想要跑出那束縛著我們的天神教,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想要認識很多很多人。她說她就象一匹馬兒,渴望自由的奔跑在草場上,過那不拘的生活,哪怕因此餓死,累死,也死而無憾。她總是鼓動我們,不要墨守成規,甚至不止一次的嘗試逃跑,就為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說去哪兒都行,只要越遠越好……” “那後來呢?”杜輕俠問。 鳶小枕沉默了。 良久,她說:“後來她偷了教裡的一樣東西逃走了,引發了義父憤怒……義父把她抓回來,親手燒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