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晟帝對郢王道,“在其位,忠其事。要忠心對的事,而非案情未清之前便借題發揮,扯東扯西,連公主習騎射他們都要指點,以後是不是朕吃幾碗飯,他們也要說一嘴了?!” 郢王頓時啞言,郢王的路線一直是想借《貞烈傳》壓製萬壽宮。公主習騎身跟郢王不相關,跟禦史更不相關,只因這是一個可以借著指責公主來指責萬壽宮的機會,榮烺便成了暗流中的犧牲品。 郢王未料到的是,非但鄭太后很寵愛公主,榮晟帝也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女兒成為政治交鋒中一枚棋子。 即便言官取勝,對榮晟帝在大義上有些加持,但,榮烺的處境會變得艱難。一個孩子,要學騎射,那也是長輩都允許的。 言官就此發難,即便榮烺年幼,也必然會受影響。榮晟帝膝下僅此一子一女,他並不想看到這種場面出現。 榮晟帝看向郢王,“這種嘩眾取寵,不務實事的言官,的確該另給他們尋個去處。” 郢王低聲道,“陛下年已而立,如今朝務仍要仰仗太后娘娘……” “不仰仗母后,難道仰仗那些個隻知借題發揮的小人?”榮晟帝面容微寒,“王叔,我是母后唯一嫡子,母后既有才乾,我理應向母后請教,以免再出現新政失敗之事。” 郢王又是一噎,只能黯然退下。 郢王回府,幾日茶飯不思。郢王妃擔憂丈夫身體,卻也不知從哪兒勸他,請了禦醫來,禦醫診後說是心緒鬱結,開了發散的方子,吃了兩劑不見好轉,郢王妃正在焦急,子晴先生過來辭行。 “子晴先生怎麽要走?”郢王妃沒聽丈夫說到過此事,倒是丈夫一直稱讚這位幕僚先生有才乾。 想丈夫如今生病,怕也不能見這位幕僚。郢王妃上年紀的婦人,一屋子的丫環婆子,與外男也沒多少避諱,索性請子晴先生一見,便問起這句話。 天氣冷,子晴先生外穿一件灰鼠袍子,人依舊是鬢發灰白,高高瘦瘦的乾淨斯文模樣。 “我於差使上有過失,王爺不忍斥責,是王爺的仁慈,我心下愧疚非常,已無顏再留王府。倘我面辭王爺,依王爺的仁愛,斷不忍我這般離去。我已休書一封,還勞王妃代我轉呈王爺。” “你們這是怎麽了。王爺從宮裡回來就一直病著,請了幾次太醫都不見好,先生又要離開。”郢王妃沒接子晴先生的信,歎口氣,“先生來府裡也十來年,與我的家人無異。你與王爺這些年的交情,不說旁的,你怎麽能在王爺病重時離去。” “王爺病了?”子晴先生剛知道這事。 “可不是麽。太醫隻說鬱結於心,可吃了藥又不見好。”郢王妃擔憂道,“王爺也是上年紀的人,再這麽下去,我都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子晴先生道,“若王妃不棄,我過去陪王爺說說話。” “好啊。你一向合王爺的心,有你寬解,王爺必能好起來。” 郢王妃親自帶著子晴先生到內書房,她沒進去,留下子晴先生坐在榻畔。 郢王倚著暖榻軟枕,神色黯淡,面容蒼老,他望著窗台上一盆開的正好的紅梅花。紅梅映的郢王病容愈發蒼白,“我無事,只是有些累了。” 子晴坐在榻畔繡凳上,“聽王妃說,王爺自宮裡回來便神色不暢。若我猜測不差,陛下回絕了王爺的好意。” 郢王的視線自紅梅收回,目光中隱現悲色。子晴說,“這是屬下失策,未料到陛下愛女之心拳拳。陛下為此惱怒,王爺受苦了。” “我是怕受苦麽?還是我沒受過苦?”郢王傷感的歎了口氣。 “陛下還說別的讓王爺傷心的話了麽?” “陛下說要仰仗太后,要同太后學習。我看陛下是半點沒有奪回朝政之心了。”郢王道,“陛下說的也有理,畢竟他與太后是親母子,疏不間親,我一個堂叔還能說什麽呢?” 能令郢王一病不起,那麽,榮晟帝的表態應該是非常堅定了。子晴先生道,“陛下與太后娘娘重歸於好,修複母子之情,難道不是咱們樂見的嗎?王爺因何而沮喪呢?” 郢王好懸沒叫子晴先生這一問給噎死,他閉緊嘴巴,憤憤的看子晴先生一眼。子晴先生道,“因為先前我們都將此視為陛下重奪權利的計謀,並沒有想到,陛下會真的與太后和好。” “王爺,如果陛下連您都騙不過,難道就能騙過太后麽?” “你的意思是?”郢王身子猛的一振,就想從榻上坐起來,可他病了這幾日,除了服藥,極少飲食,一時氣力衰竭,起到一半又跌了回去。 子晴先生及時扶住郢王,將軟枕豎放在郢王身後。郢王握住他的胳膊,“你的意思是,陛下是故意做此姿態迷惑太后?” “我不能肯定。但陛下的心腹已經在前番新政中折損泰半,與太后和好,是陛下能再度爭取到權力的最好途徑。我原是想借公主習騎射之事,喚起朝廷對禮教的重視,如今女子太過活躍了。”子晴先生道,“卻不料反被萬壽宮利用,一些偏向王爺的言官,被萬壽宮貶的貶,調的調。” “王爺先前那樣擔心陛下,如今盡可放心了。” 郢王的眼眸深處有一點亮極的神采,他望向子晴,深深頜首,“你說的對。我都能信,太后必也會信。” 轉念又有些頹喪,“我隻擔憂,陛下是真信了萬壽宮。”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