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将各自远扬

【青梅竹马+别后重逢+阴差阳错+情有独钟】【凡有告别,便有重逢。爱让我们,即使分开,也像同度。】阔别两年的竹马谭叶舟回来了,那些尘封的记忆开始在方星岛的脑海里苏醒,甜蜜的,快乐的,心酸的,痛苦的……然而,却统统无法再触碰。 前来就诊的傅一伴随着神秘出现,他跟牙医方星岛又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呢? 凡有告别,便有重逢。 再遥远的天涯,也有尽头,再久远的时间,也需共此时。 我始终相信,愿你也信。

第六章·单行道
这些年兜兜转转,他去了那么多的地方,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可是,他再也回不到她的身边,她的心上。
[1]
次日轮休,方星岛一口气睡到中午,醒来时眼睛还是肿的。
童禹乔上班去了,房子里静悄悄,她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难看的脸色,始终想不通昨天怎么就哭了,还是在大马路上,扒拉着傅一的衣服哭得歇斯底里,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也难为他没有把自己推出去。
她以为已经时过境迁,她以为自己释怀了,却还是没有,当有人伸手撕开这道伤疤的时候,她还是觉得疼。
昨夜回来后没有洗澡,此时浑身泛着潲水的味道,她刚把自己收拾干净,房间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
她刚接起来“喂”了一声,电话那边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方星岛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又不耐烦了:“方星岛吗?是不是你,说话呀!”
原先还不敢肯定,这会她听出真的是曲悠扬的声音,应了一声,语气说不上好也算不上坏,昨天那事发生后,纵然她之前对曲悠扬没有厌恶,这会也没法用正常语气同她说话:“是我,你打电话来做什么?”
她对不熟悉的人向来客气,总给人性子软绵的印象,听见她硬邦邦的话,曲悠扬噎了一下,炮仗很快又点着了:“我说你什么态度!”
“你有什么事说吧。”
短暂的沉默后,曲悠扬又像背书一样把原先那段话背了一遍:“对不起方星岛,我向你道歉,昨天的事情是我的不对,希望你不要和我计较。”这段道歉没头没尾,僵硬生疏,像是有人拿着枪在背后指着她一般。方星岛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嗯”了一声。
说实话,她并不讨厌曲悠扬,即便她总和自己针锋相对。这个直截了当的女孩让人讨厌不起来。
得到她的答复后,曲悠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方星岛我可是给你道了歉,要是傅一问起你可要给我作证。”
“是傅一让你打电话来的?”
“如果不是傅一,你以为我会给你道歉吗?我又没有做错什么,现在算你答应了哈!要是我挂科就是你的错,到时候我可不会放过你。”撂下狠话后,她估计又想起自己今天的主要任务是道歉,又大发慈悲地提醒了一句:“你的人缘可真差劲,你们办公室那个短发的护士和你是不是有过节啊?是她告诉我,让我去调查你的。”临挂电话又听她嘟囔:“你没做过就没做过,身正不怕影子斜啊,跑什么跑嘛。”
弄得方星岛啼笑皆非。
她没想过曲悠扬会给自己打电话,更没想到是傅一让打的,或许还用了威逼利诱的手段,否则她也不会这样不情不愿。但认真严肃地来讲,曲悠扬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把一些她刻意想隐藏的事情摆到桌面上来讲而已,是自己的承受能力太差,对往事还不能释怀。
现在冷静下来,想到自己昨天就那样从饭局上离开似乎有些不礼貌,傅一的舅舅舅妈对自己的印象肯定大打折扣。她想打个电话给傅一问个究竟顺便道个歉,可电话打过去,那边却不承认。
“我只是告诉她,她这学期表现不怎么样,作业也马虎,有挂科的危险而已,至于她要怎么想,是她自己的事。”
这人说话向来说一半留一半,明明做了让人感动的事,偏偏用了十分欠揍的口吻。方星岛有再多感谢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她又听见他说:“我忙,先这样。”随即挂了电话。
她对着手机目瞪口呆,想再打过去,又撂不下面子。
而接下来几天,傅一就像消失了一般,没有出现,也没有一个电话,悄无声息。
方星岛觉得愤怒难过,又不知自己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她清楚地明白自己对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他没有联系自己的理由,可隐隐还是觉得不甘。
果然“相信”之类的话,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但她已经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已经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不仅对待傅一,对待苗苗亦是。
即使知道她对自己不满,背后放了好几支冷箭,只要两人还在同一个办公室,不是到忍无可忍的地步,她从不和她正面交锋,该上班上班,该回家回家,工作再忙也记得十五号要去孤儿院的事,不忘给孩子们带一些文具和书,只是一直没再遇见傅一。
时间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许多天没有下雨,闷热难耐。
临近月底的时候,方星岛收到师兄陈登的喜帖。因为念书的时候师兄对自己颇为照顾,所以当师兄说新娘子因为是外地人,朋友距离太远想邀请方星岛当伴娘的时候,她也没有拒绝。
方星岛一大早就赶到新娘家,她第一次当伴娘,对浓妆和礼服都觉得不大习惯,觉得太不像自己,倒是新娘子在旁边赞不绝口:“伴娘这么漂亮,还要不要新娘子活了,早知道我就该叮嘱老陈,一定要找他们学校最丑的师妹!现在我很生气,不结婚了成吗?”
方星岛一听惶恐得很,正想要解释,却见新娘笑脸盈盈,才知道她在开玩笑。
很快就到了吉时,方星岛和伴娘团照惯例堵门,不知谁从网上下载了去年的高考数学题,从门缝塞出去嚷嚷着做不出来不准进门,以为这样就能难住门外的新郎伴郎,没多久卷子已经被塞进来,在各种各样凌乱的笔迹里,方星岛觉得其中的一页笔迹特别熟悉,还没等她看清,城门已被攻破,在一张张喜庆的笑脸中,她看到了谭叶舟,他穿了黑色的西服,做了发型,看起来尤为英俊。
眼神对上的那一刹,两人都愣了。
方星岛很快便移开目光,跟着人群进了屋,起着哄让新郎吻新娘。
其实她早该想到他会出现,当初她与陈登师兄相识不也是因为谭叶舟吗?只是她一直记得谭叶舟是不爱热闹的,大二时他的一个表哥结婚,威逼利诱他去当伴郎都没得逞,因为他觉得一群人穿同样的衣服傻透了,想不到有一天他也会做自己觉得傻的事儿。
伴娘并不是轻松的活,要帮新娘提裙摆跟着满场跑,一场婚礼下来方星岛已经筋疲力尽。散场后他们仍旧不肯罢休,吵着闹着要去唱歌,新郎的同学方星岛大多都认识,拒绝不了只好跟着去。
包厢内灯红酒绿,群魔乱舞,大多是熟悉的面孔,有人在起哄有人在相互灌酒。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方星岛也参加过好几次这样的聚会,谭叶舟的朋友们总会拿他们两个开玩笑,而现在他们隔着两张沙发的距离,却没有一个人再拿他们开玩笑。
方星岛不怎么会喝酒,还是被几个师兄师姐联合灌了好几杯,酒过三巡,人已微醺。
她听到有人问自己:“小星星,你和你家七哥吵架啦?怎么一晚上都没有说话,可要好好抓紧呀,小心你七哥被陆简兮抢走。”那人是谭叶舟的室友许铎,大三时出了国,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此时包厢一片喧闹,他说话是扯着嗓子的,正值两首歌过渡的间隙,话音刚落,整个包厢都安静了下来。
这尴尬的沉默维持了很短暂的时间,有人很快地拉开了许铎:“老许好久没见,快来和哥说说话,看看你有没有被资本主义腐蚀了。”
方星岛下意识地看向谭叶舟。
灯光昏暗,明明灭灭,奇怪的是方星岛却能清晰地看见他突然沉下来的脸色。
这夜方星岛不知自己喝了多少的酒。
吐了好几次,她跌跌撞撞地走出洗手间,在拐角处站不稳整个人扑倒在地面,走廊尽头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很快她被扶起来。
她没有抬头,却清楚地明白眼前的人是谁,许是酒精的力量,她狠狠地推开了他,把这些年心底的压抑都吼了出来。
“谭叶舟,你放开我!”
“你这个混蛋,你放开我,别碰我啊!”
“没错是我逼着你陪我去爬山,但也是你答应我在先。而且陆简兮不是我叫去的,是她自己要跟着!”
“凭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凭什么你把我当成千古罪人!当初是你自己把手伸向了我,你又凭什么把我当成害死陆简兮的人?”
“如果早知道活着的人要受到谴责,要受到千夫所指,当初我就该在你拉住我的时候,主动放开你的手。你为什么要救我?如果死的人是我就好了,为什么不让我去……”
最后那个字她还没有说出来,却挨了谭叶舟一巴掌。
她大叫道:“谭叶舟,害死陆简兮的人是你,不是我!”
谭叶舟看着方星岛踉跄离去的背影,没有去追。
他有很多的话想说,可斟酌到最后,却变成沉默。
她可以骂他,也可以怪他,唯独不能够说出那句话。
她必须活着,好好地活着,无论在三年前或现在。
其实她并没有说错,害死陆简兮的人不是方星岛,而是他。
出事的那一秒,在方星岛与陆简兮之间,他的心毫不犹豫为他做出了选择。从前他总觉得方星岛是个牢笼,她的爱几乎让他窒息,所以后来才会选择柔顺的陆简兮。他以为这样是解脱,却不想把自己推进了死胡同。若不是当初他没看清自己的心,或许后来的事情不会发生。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若错的人是方星岛,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原谅。
可错的人是自己,他才是千古罪人,他无法原谅,无法释怀。
所以,陆简兮死后,他才无法面对方星岛。
她会让他想起自己的所有罪过,像午夜的噩梦。
这样满身污秽的他,不配站在她的身边。
他试图离开她,独自前行。
可这些年兜兜转转,他去了那么多的地方,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遗憾的是,他再也回不到她的身边,她的心上。
念书时深恶痛绝的校服,毕业后却舍不得丢弃;骂过无数次的食堂,后来总想起它的味道;从不参加的集体活动,分别之后才知道遗憾;那时年少轻易放弃的感情,失去之后才知道美好。
谭叶舟知道,自己明白得太晚。
[2]
夜已深沉。
傅一刚打开门,一股难闻的酒气与雨水的清冽气息矛盾地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
他低头看着站在门前的女孩,她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妆已经花了,刘海湿漉漉地贴在额上,身上仅穿了一件白色的小礼服,裸露的手臂沾满了水珠,裙摆还有星点的泥印。
他稍稍后退了一点,拉开自己与她的距离:“你怎么来了?”见她没有回答,又问,“听见我说话吗,还清醒吗?”
方星岛低声说了句什么,可惜他没听清。
“说话。”
“我不想回家,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她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轻轻用鞋蹭着地面。
傅一苦大仇深地瞪了她的头顶好一会,这人却毫无察觉,只得稍微侧了侧身子,让她进门。
走了几步,却没见她跟上,依旧站在原地,低头看自己脚下的一小滩水迹,有些窘迫:“我身上还在滴水,会弄脏你的房子。”
追着他复诊追到课堂上,突然出现在办公室让他请吃饭,打扰了他那么多次,怎么没见她客气,现在倒是知道不好意思。
傅一揉了揉太阳穴,想不通刚刚自己怎么就手贱按下了那个号码。
那晚她依偎在自己怀里哭得撕心裂肺,他不懂安慰人,只能任她把自己的衬衫抓得皱巴巴,上面还抹了一些不知名的水迹,或许是眼泪,也或许是别的,他不敢再深想。若是以前,他肯定一把就把人推开了,可那天却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还把她送回了家。
回去的路上舅舅打了好几个电话闪烁其词最后还是问到了方星岛,他并不知道那时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那天她哭得十分委屈,直接就下了定论:“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有什么好问的。”隔日回学校见到曲悠扬得意忘形的样子,觉得异常不顺眼:“你上课睡觉作业不交每天只顾着弄那些歪门邪道,高数还想不想过?”见她一脸晴天霹雳的模样,心情才好了一些。
接下来几天又忙得很,开不完的会议上不完的课做不完的账,每天忙得焦头烂额。等到闲下来,才想起似乎已经有很多天没她的消息,也不知道这人还好不好。
傅一活了二十多年,除去已过世的父母,向来是唯我独尊,我好就好,别人好不好与我何干。也就是在这一天,他破天荒地想起方星岛,想起她冰冷的眼泪,便拨通了她的手机号码,却不料,给自己带来了一场无妄之灾。
方星岛醒来天已大亮,雨也停了。
她还在想着自己怎么睡在沙发上,看到身上并不属于自己的衣服时,心中一凛,昨晚的记忆汹涌而至,险些让她招架不住。
昨夜出了酒店才知道下了雨,酒精让她昏昏沉沉头重脚轻,恰好又接到傅一的电话。她不记得自己对他说了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前往博陵大学的出租车上。
她知道自己喝醉了,可糟糕的是,酒醒过来除了头疼欲裂外,昨夜自己的所作所为还历历在目,比电影还要清晰。
她记得自己吵着要喝水吃瓜子,记得自己情绪亢奋大半夜又唱又跳,也记得自己指着傅一的鼻子说要撕下他那张面瘫的脸,更记得自己吐了一洗手间后他难看的脸色。
但是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睡着前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她把自己的头蒙在被子里无声地发泄一会,才蹑手蹑脚起身。已经七点多,屋子里却静得很,傅一的房门紧紧地关着。
方星岛叠好被子,轻手轻脚走向洗手间,昨晚一地狼藉已经被清洗干净,白瓷砖一尘不染,连一根头发都没有。她简略地梳洗了一下,又换回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正准备出门时,大门却开了,让她以为还在睡觉的那个人正站在门外,穿着一身运动套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没在睡觉呀?”
“我以为你在睡觉,不敢吵醒你。”
“昨晚不好意思呀,给你添麻烦了。”
她见他面色不善,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一句估计只有自己才听见,却没想到傅一冷冷地笑了:“你才知道。”
他的话语不善,方星岛讪笑了一声,假装听不到,转移了话题:“你怎么醒得那么早?”
话音刚落,感觉此人的气压又低了几分:“是没睡。”
她眯眼一看,果然他眼下方一片淡青色,人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
最后方星岛是和傅一一起下楼的。
傅一撂下那句话后便兀自进了房间。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在客厅里坐立不安,只得等他洗好澡换好衣服出了客厅见她穿着无袖礼服,又折进房间,捞出一件衬衫扔给她。
他看起来瘦,可衣服却不小,披在她身上松垮垮的。她看了一眼时间,吓到了:“我该回去了。”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没电,也不知道童禹乔有没有找自己。
傅一二话不说跟在她身后。
“你不用送我。”
他顿住,表情看起来有些纠结,好一会儿才说:“我上课。”
方星岛摸了摸鼻子,感觉一夜醒来这人比原先更难相处了,难不成是她昨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她一边冥思苦想一边跟在傅一身后下了楼,在教师公寓门口,遇到两个像是他学生模样的男生,先是喊了傅老师,随即看到他身边的方星岛,激动得语调都变了。
“啊,师母。”
“傅老师,那是师母吧,长得可真漂亮。”
方星岛没来得及解释,那两人已经笑嘻嘻地跑远了。
她回过头,却见傅一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似是有话要说,却又沉默不语。她刚想问他怎么了,却见他越过自己,大步地朝学院方向走。
没有告别,没有回头。
傅一走得很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或许是一晚上没睡,心情糟糕得很。
昨夜方星岛突然造访,外面雨势渐大,时间也晚,让她一个人回去似乎不现实,自己明天又有课,送她回去更是不可能的事,索性放她进门。却没想到这醉鬼闹了半宿,一会哭一会笑,又吵着喝东西,喝完又吐了一地。他无数次都想要将她扔出自己的房子,还是忍住。好不容易等这醉鬼闹腾完,见她安静下来就让她自己去洗漱。结果在书房工作了半个多小时,浴室里还是毫无动静,只有哗啦啦的水声。
“喂。”
“方星岛。”
“你听见了吗?”
他敲了好一会儿的门,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踹门而入时,水声戛然而止。
门终于被打开,方星岛穿着自己的衣服,带着湿热的雾气站在他面前,像一只突然撞入眼中的飞蛾。
让他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3]
方星岛回到诺澜公寓已经将近十点,她请了两天的假,不用赶着上班准备回家补眠。走到小区楼下的时候,她看到一辆熟悉的别克从大门驶出,她还没反应过来,车里的人已经看到了她,驱车朝她的方向驶来。
她想到昨夜谭叶舟的那个巴掌,还没想好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方星岛原想绕道走开,但他的速度比她要更快一些,只是一眨眼,他已经下了车,大步朝她走来。
他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只是领结和外套不知道丢到哪去了,衬衫的扣子也没扣好,袖子胡乱地挽起,衣摆皱巴巴的,一片凌乱。他整个人散发着低沉的气压,来势汹汹,方星岛刚想走,却听到一声冷厉的呵斥:“你给我站住。”
她并不想停下,可双脚却不受控制。
谭叶舟的脾气还不错,从前她喜欢跟在他身后,捉弄他,打小报告,做各种各样小人的行径他也从未发过火,至多便是不理她,实行冷暴力。第一次对她发脾气是在她十五岁,那时她正值叛逆期,和几个小太妹学会了抽烟泡网吧,但总能在回到家前把自己打理干净,维护了自己乖乖女的形象。有一次谭叶舟和朋友出去玩,远远就有人认出了她:“谭叶舟,那不是你的小青梅吗?”
谭叶舟将方星岛拎出了网吧,一路上也不说话,但方星岛却感到害怕。她以为自己像往常一样胡搅蛮缠这事就能算了,却不想谭叶舟直接将她丢进了小区的游泳池,她爬上来一次,他将她推下去一次,直到她哭着求饶。那时已经是冬天,她被冻得嘴唇发紫,此后对抽烟与网吧深恶痛绝。
还有一次,便是陆简兮出事的那一次。
即便过了这么些年,即便她不想承认,但她对谭叶舟仍是畏惧的。
他的目光落到她身上陌生的男式衬衫上。
“你去哪里了?”
“整夜未归,电话也关机,你以为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吗?”
“你不知道最近城南出的事吗?你再不回来我们都要去报警了!方星岛,你什么时候能够懂事一点!”
听到这里,她终究是忍不住了:“我就是不懂事,我一辈子也学不会懂事。可是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没人叫你去找我,你就任由我自生自灭,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从你和陆简兮在一起的那一刻,从你丢下我面对千夫所指的那一刻,从你无声无息消失的那一刻,你就不是我的七哥了,你没有管我的资格。”
说完之后,她狠狠地推开他,带着积蓄已久的怨。而谭叶舟那么高的个子,也不知是没有站稳还是被她的话震慑住,竟踉跄地后退了两步,重重地坐在地上。
方星岛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手,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
她看着坐在地上的谭叶舟,咬咬唇,转身往楼上走,朝着背离他的方向,渐行渐远。
然后,方星岛看见了童禹乔,她站在离他们不远处,静静地旁观。
“昨晚很晚了你还没回来,电话又关机,我找不到你,只好打电话给谭师兄,他说你回来了。”
“我们都担心你,大半夜的他陪着我满世界找你,去了警局去了医院,找到现在。”
“如果你还不回来,我真的要去报警了。”
方星岛整个人疲倦地陷入沙发中,闻言终于抬起了头:“对不起,我昨晚手机没电,喝醉了,忘记给你电话。”
“你住哪?”
“博陵大学的教师公寓。”
“和上次那个人?”
“我只是借住在他那里,什么事都没发生。”
童禹乔还想继续追问,但看方星岛的神色明显是不想再提,便换了鞋准备出门:“你洗漱下好好休息,我还要回事务所,最近事情比较多。”她关上门的瞬间,似乎听见方星岛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还有一句话,一直卡在童禹乔的喉咙,可终究没有说出来——谭叶舟今天有场大官司,他准备了两个月,八点开庭,可为了找你,他缺席了。
她没有说出来,所以方星岛永远不知道。
昨夜她加班至凌晨,回到家却发现方星岛仍未归,打了许多次电话都是关机,想起谭叶舟应该也去参加婚礼,只好给谭叶舟打了电话。大半夜的,又下着滂沱大雨,往常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谭叶舟仅用了不到四十分钟,看见她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
“她平时喜欢去哪?”
“你别着急,别着急,不会有事的。”
他不停地对童禹乔说,拿烟的手却是颤抖的,比她着急的人是他。在车上,谭叶舟找了个借口给方家打电话,得知她没有回家后,整个人都慌了神。
童禹乔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想起他刚从酒店赶来就胆战心惊,急忙自己换到了驾驶座:“你喝了酒,我来开车。”
雨夜,车并不好开,她不知道方星岛会去哪里,只好开着车沿着酒店到家的路找。凌晨三点,经过中山路发现出了车祸,她下意识地看向谭叶舟,他整张脸都是白的,好几次要推开车门都推不开,最后还是她下车去查看。
她小跑着去打听消息,他就站在雨中,伞也没有打,远远地望着自己的方向。
当她朝他做了手势摇头说不是时,他才终于露出一个仓皇的难看的笑。
“童禹乔,我刚刚打了她。”回到车上,他这样对她说,他没有说名字,但她清楚地知道是谁。
“她问我,当初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不让她去死,如果死的是她不是陆简兮,那就好了。然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控制不住,给了她一巴掌。”
“现在我想,如果死的人是方星岛,或许我就不会在这里了。我不敢相信,如果她死了,我会做出什么事。”
“她说的没有错,害死陆简兮的人不是她,是我。”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她没有插嘴,只是静静地听着。
谭叶舟并不爱陆简兮,他只是不想去爱方星岛。她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和她在一起就像带小孩一样,让他觉得乏味,也厌倦,所以最后他才选择了陆简兮。
可当两条生命摆在他面前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对她的感情早就超过了想象。
也就是这样,他才觉得自己对不起陆简兮。
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就因为他的自私,永远地消失了。
[4]
童禹乔走后,方星岛洗了个澡,又将傅一的衣服洗干净晾好后便上床补眠,宿醉让她从清晨到现在都头昏脑涨,可能是太累,一倒下便睡得昏天黑地。
她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断断续续做了好几个梦,一直听见手机在响,却怎么也够不着,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方星岛忘记开空调,醒来时满身大汗。天已经完全黑了,窗子没有关,湿热的南风让她的皮肤变得黏腻,不舒服极了。
睡得太久,有些头重脚轻,她轻飘飘走出房间才发现童禹乔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跪坐在沙发前不知道捣鼓些什么,面前还放着医药箱。她一开灯,两人都愣了。
“怎么了,为什么有伤?”方星岛看到她手臂上有好几条抓痕,鲜血淋漓。
“不小心被猫挠到。”
“你别骗我,猫的抓痕可不是这样。”方星岛小时候养过猫,瞎逗猫时被挠过好几把,怎么可能相信她的话。
童禹乔与目光炯炯的方星岛对峙了好一会儿,终究败阵:“有个客户输了官司,情绪太激动。”她没有说下去的是,对方情绪激动是因为辩方律师直到审判结束才到场,这场官司不战而败。
仅是三言两语,方星岛便懂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接过她手中的棉签帮着消毒:“你要是听阿姨的话多好。”
“哟,商场如战场,那才是高危工作。”
方星岛见她又开始贫了,想来事情估计已经处理好,也没有太忧心。
可没想到第二天又出事了。
接到童禹乔电话时已近入夜,她刚交完班,正准备换衣服回家童禹乔的电话就来了。她极少在这个时间给自己打电话,果然电话一接通,童禹乔刚说完,她心里便“咯噔”了一下。
她说:“我进警局了。”
方星岛一慌,手机差点没拿稳,童禹乔听到她这边叮当乱响,还有心情开玩笑:“慢慢来,反正得等你来我才走得了,钱包记得带。”
方星岛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忍不住恼怒:“闭嘴。”
方星岛这辈子最害怕的地方便是警局,作为一个良好市民,总觉得那个地方除了警察,出入的都是坏人。再后来,陆简兮出事后她每隔几天便被传唤过去调查问话,对警察局的恐惧更是上升一个高度。
所以去警察局的路上,她又紧张又恐惧,坐立难安。出租车司机见她要去警察局,时不时从后视镜里打量她,探究的意味十足。
新洲警察局离医院并不远,可能是晚上,方星岛进去时里面特别安静,大堂只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见她匆匆忙忙闯入就问:“你有什么事?”
“我来找我朋友,叫童禹乔,短头发大眼睛的姑娘。”
那小警察又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是那一对儿啊,打架是吧?”
方星岛刚刚在电话里没问清楚,以为就是昨天那事的后续,此时才知道是打架,心里又是一震,忐忑不安地跟着小警察往里面走,进了走廊最末端的小房间。
进去之后方星岛才明白小警察刚刚说的“那一对儿”是什么意思。
房间里除了两个警察和童禹乔之外还有两个人——谭叶舟和陆川,各自占据了长桌的一角。
童禹乔看起来还好,谭叶舟嘴角有点青紫,陆川最难看,鼻青脸肿,一看就知道被揍得最惨。
“保释谁的?”坐着的穿警服的中年男人问。
方星岛收回目光,指了指童禹乔,见她欲言又止又指了指谭叶舟,目光轻轻从他身上掠过,没有停留。
“你知道他们犯了什么事吗?”
“不清楚。”
“打架。现在的小年轻,处对象就跟玩游戏一样,争风吃醋,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方星岛不敢反驳,只能听着他说,倒是童禹乔听不下去:“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是他骚扰我,我同事才动的手!”
“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把人打成这样还有理了?”中年男人一听也急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方星岛头疼欲裂,一边陪着不是一边给童禹乔使眼色,好不容易才办完手续领着他们出了房间。
直到他们离开,陆川都是沉默的,只是一直盯着童禹乔,配上一脸的伤,看得方星岛胆战心惊。
她们与谭叶舟在警察局门口分别,自始至终,方星岛和他都没有对话,甚至眼神的交集都没有。
回去的车上,无论童禹乔怎么逗她,方星岛都不吱声。最后童禹乔无奈举手投降:“我知道错了,您别生气,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我哪里敢生你的气。”
“你这嘴巴都可以挂上油壶了还说不生气。”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川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事务所的地址,堵了我好几次。晚上我和谭……谭律师去见客户,我坐他的车,没想到遇到他。他跟个神经病一样骂骂咧咧,还来拉我,谭律师帮我说话就挨了一拳,然后两人就打起来了。”
“乔乔,你别骗我,你和陆川之间还有联系。”原先陆川看她的眼神那么不对劲,事情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童禹乔原本还想糊弄过去,见她一脸认真也只好坦白:“对,我和他还有联系。我也和他说过,我不喜欢他,在一起玩玩可以,别的免谈。是他自己看不开。”
“你这样是玩弄别人的感情。”
“这只是个游戏,要怪只怪他玩不起。”她的声音温柔又残酷。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车厢里只有音响传来的温柔婉转的音乐。
过了很久很久,方星岛才听见童禹乔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到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星岛,有时候我也会寂寞,也想要有人陪。可是我喜欢的那个人,从来都不看我一眼。”
有个奇怪的念头突然从她的脑海里窜过,她想抓住,却听见司机不合时宜的声音:“到了。”
[5]
一连好几日,方星岛和童禹乔每天说的话都不超过十句。
也并非有了嫌隙,只是两人都忙。
原本同住一屋檐下,碰面的机会多得很,但童禹乔却每天都在加班。方星岛回家时童禹乔还没下班,童禹乔回来时她已经睡了,只有清晨那会儿两人才能碰个面。她现在是谭叶舟的助理,据说他接了好几个大案子,他一忙,她只会比他更忙。
为此,童禹乔的女强人母亲和她吵了好几次架,也不知从哪得知她被抓伤的事。
“你宁愿每天在外面忙得天花乱坠也不肯回来帮我忙?”
“你老板出了多少钱让你卖命?”
“上上次是被砸头,这次只是被抓伤,下次遇到不理智的客户呢?”
“童禹乔,我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童禹乔的回应是直截了当地撂了电话。
方星岛看童禹乔面色不善,只好劝解:“你当初学商不就是为了帮妈妈忙吗?现在又每天为了这个问题和她呛声,而且她也只是担心你。”
童禹乔无奈地揉着太阳穴:“她是个控制狂,她根本不在乎我去不去帮她,她只想控制我而已。”
话已至此,方星岛也没有再劝下去,换好鞋,各自上班去。
在公交车上,她又给傅一发了信息,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医院拿衣服,或者她把衣服送去学校给他。结果等了一整天,照旧没有回复,这已经是醉酒之后她第三次给傅一发短信了,但皆是石沉大海。她突然想起那夜去他家似乎还见他戴着眼镜,书房也亮着灯,估计是忙吧。
方星岛也忙。
自从离开大学校园后她没有一天是轻松的,以前上学时不少师兄都感叹:“医院这地方把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小方你要不要趁现在年轻转专业?”方星岛还觉得他们夸张,但毕业一年下来,对此说法才有了真切的体会。
每天除了对付各种病症外,偶尔还要和难缠的病患斗智斗勇,还要写各种报告心得论文,最近有两个医生休假,排班也比往常要紧密,她连续一周都没有休息,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有点吃不消。
方星岛觉得奇怪,每一次邂逅,无论人群熙攘还是空旷冷清,她总能第一眼就看到傅一。
她在下楼的电梯里看见了傅一,偌大的电梯里除了他只有一个抱着小孩的女人。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她进了电梯也未察觉,直到她叫了他的名字:“傅一。”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只是一眼,又移开了目光,好像两人并不相识。
她以为他在和自己开玩笑,又叫了他一句,结果回应的只有沉默。
电梯“叮”的一声,抱着小孩的女人匆匆离去,此时只剩下他们两个,方星岛看着傅一深如寒潭的眼,觉得他似乎又回到第一次见面那般冷漠,之前不都是好好的吗?她以为,他们已经算是朋友了。
“你的衣服放在我那里了,我给你发了短信,你没有收到吗?”
“现在你忙吗?要不我上去拿给你。”
“我和你说话,你听见了吗?”
此人像定住一般,对她的问话充耳不闻。方星岛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好的耐心,见他又犯了别扭还打算再接再厉,却听见他说:“不要了。”声音冷厉,恶狠狠的。
电梯门又开了,傅一大步地走了出去。
方星岛被他那么一吼,也来气了,跟着出去,语调也拔高:“不要你自己拿回去扔!当我是垃圾桶吗?一次两次把衣服扔在我那里。你今天要不拿回去我就在衣服上用口红写了你的名字再骂你几句挂到博陵大学去。”
正快步疾走的人终于停下来,神色接近于恼怒,他瞪着方星岛,似乎正在想着反驳她的说辞,可好一会儿都挤不出一句话,两人就站在走廊大眼瞪小眼。
方星岛也就是在此时才发现自己跟着傅一走到了十三楼,又想起很久以前她似乎也在心外科遇到他一次,也没有和他继续斗嘴的心情:“你是不是生病了?上次也在这里遇到你。”
他仍旧不说话。
方星岛知道自己这样很容易露出马脚,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问你话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句?”她又想起站在面前的人是多么的讳疾忌医,一般要扛不下去才会踏入医院,而现在他却站在这里。
“你回答我呀,你到底生了什么病?”
他一直没有回答,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看得她慌乱、不安。
最后,方星岛终于听见他开了口,他似是有些无奈又困惑,他问方星岛:“为什么是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从未有这样一个人频繁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也从未有这样一个人让他无数次想靠近。他感觉在胸腔里跳动的器官在遇见她之后便不属于自己了,因为他无法控制。
他觉得恐慌,所以他开始躲避。可他控制得了自己的身体,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它不安,它躁动,它狂乱,皆是因为这个叫方星岛的人。
现在,她就站在他面前。
她说:“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上天注定的吧。”
那一刻,傅一知道自己栽了。
方星岛终究还是没弄清傅一生的是什么病,他问完话后又转身进了电梯,见她愣在原地才开了尊口:“不是说要去拿衣服吗?”
她再追问,他却不回答了,明显不想回答这个话题。后来她去问心外科的师兄,提起傅一,大家皆是一头雾水,也是,每天来去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每个都记住,且不是在自己科室,她不可能让人把病历一本一本调出来看。
回到七楼,衣服还没拿,方星岛却变了脸色,急忙推着傅一走:“你先回去,衣服我明儿给你送到学校。”
“为什么?”这人瘦是瘦,但个头在那,两人之间二十多厘米的身高差距摆在那,傅一不想走,她怎么推得动。
她还来不及解释,就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名字:“星岛,你在那里干吗?”
“妈,你怎么来了?”方星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
“你这阵子不是加班吗,也好久没有回家了,我给你煲了点汤。那是你朋友吗?也来喝一点。”
傅一没遇过这种情况,方星岛又不停对自己使眼色,他再迟钝也懂了,朝方妈妈点头打招呼,说自己还有事,走了。
“那人是谁?”
“上次有人和我说你和一个男的走得近,不会是他吧?”
“叫什么名字呀?”
方妈妈问题一个接一个,方星岛头大如斗,举手投降:“妈妈,他只是我一个病人,今天偶然在医院遇到的。”
方妈妈看起来很失落,却还是不死心:“真的是这样?可我看你们关系好像还不错,他一表人才,没有机会发展吗?”
“我的娘啊,我们只是朋友。”
方星岛看母亲离开时有些失落,只好答应她下班便回家吃饭,继而打电话给童禹乔,原本两人约好看电影的,结果一听她说要回家,她在那边也嚎开了:“我妈也叫我去吃饭,但我觉得她根本是不怀好意,指不定有什么阴谋。”
抱怨归抱怨,两人还是老老实实去见各自的妈。
结果在吃饭的时候,方妈妈又提起了这事:“我说方星岛,你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该找个男朋友?”
她没接腔,埋头吃饭。
至于父亲,压根就把她当透明人。两人自上次吵了一架后,方爸爸就把方星岛当成空气了,无论妻子如何劝解,他都当没听见,固执己见。
方星岛骨子里的执拗有很大一部分是遗传自父亲。
饭桌上三人,只有方妈妈一人在絮絮叨叨,说着说着又说到傅一:“那小伙子长得挺帅的,就是年纪看起来比你大一些吧?”
“要不改天让他来家里坐坐?”
方星岛无奈喊了一声“妈”,好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终于打断她。
方星岛的手机放在餐桌旁边的架子上,此时离父亲最近,虽然他在家基本不和方星岛说话,却还是伸手替她拿了手机,顺便往屏幕上瞄了一眼。
方星岛看见父亲蓦地冷下来的脸色,隐隐觉得不对劲,当她看清手机上的人名的时候,突然就明白了。
手机还在父亲的手中不停地震动,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像在看着什么洪水猛兽。
“方星岛,这个人是谁?”
“是我一个病人。”她说。
可是父亲终究不是母亲,在退休前他是个医生,有缜密的心思和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且面对的是自己的女儿,她在紧张他如何看不出。
“方星岛,你撒谎。”
“爸爸。”
“你知道他是谁,是不是?他是不是一直在和你联系?不管怎么样,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你不要和这个人再来往,不要再有交集,你能做到吗?”这或许是这些年来,他对她说过最长最认真的一番话。
父亲的眸子深沉寂静,无波无澜。
方星岛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她想答应,可不知怎么脑子里却浮现出那人苍白冷清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睛似乎也在看自己。
手机终于停下来了,周遭又回归了安静。
她几乎听到自己的心跳。
咚。
咚。
咚。
急促而规律。
“爸爸,他是谁?为什么你会这样说?他只是我的病人,我是医生,我没有办法不和他联系,我有自己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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