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情记

平凡的女高中生陆佳宜,因为不小心打破祖传的天青茶碗,引出了陆家祖灵——茶圣陆羽。风度翩然的茶仙竟然就此缠上她,使得平静的生活一去不复返……   无奈之下,陆佳宜随身携带三足金蟾的茶宠,开启了一段段寻找七情古茶的时空旅程。温润如玉的才子书生,霸气不羁的未来权相,貌美善战的王将……她寻找着茶圣祖灵需要的古茶,也搜寻着这些倾才绝艳之子的爱惧喜恶等情感。但明明立誓低调当一个过客完成任务的她,还是不小心吸引了某个“危险”人物的关注……   一杯七情古茶,饮尽人间的悲欢和爱恨;七段时空异旅,看遍盛世的繁华与衰灭。   到最后,是谁成为了谁的过客,是谁颠覆了谁的人生?

第五章 七情记·惧1
楔子
苹果台的《前秦秘史》连续播了一个多月。
电视剧在宝冢学院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女生们分成了苻坚派和慕容冲派,天天在学校论坛上掐架。动漫社组织了一次集体的前秦角色扮演,并在剧院进行了舞台演出。更有剧中演员来本市做活动,将前秦的风潮推向了最高峰。
“佳宜,你真的不陪我去接机吗?”可心嘟起嘴,一脸不满的样子。
陆佳宜扁了扁嘴,没好气地说:“我都说了那个演员太匠气,一点都没把真正的慕容冲演出来,我一点都不喜欢!”
“你前段时间还和我们一起追剧的,现在说变心就变心啦?”可心有些生气地说,“再说了,你又没见过真正的慕容冲,凭什么说人家演得不好?”
“我……”陆佳宜差点就把心里话脱口而出了,幸好在最后关头刹住了车,转口说道,“反正慕容冲不是那个样子啦!他是一个很骄傲的人,能屈能伸,爱恨分明,才不是电视剧里那个谄媚的样子!”
陆佳宜说着,扭头走回自己的座位。没想到,她刚一转身,就遇到了从图书馆回来的蔡璟。
蔡璟拿着一本书站在她的身后,似乎把刚才的对话都听进去了,竟然罕见地抬起头,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陆佳宜。
OMG!
陆佳宜顿时有点心虚,赶紧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装模作样地看起了书。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知道蔡璟和宋代的蔡京不是同一个人,但只要看见那张和蔡京有几分相似的脸,陆佳宜就觉得心慌。
都怪那个熊孩子,临别前说要送什么礼物,陆佳宜没有等到,就跟自己亏欠了一个承诺似的。所以,在面对蔡璟的时候,她总有一种愧疚的感觉。
更让人尴尬的是,蔡璟今天一整天都盯着她看,嘴角还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这让陆佳宜很是不舒服,一放学就逃回了家。
“我真是怀疑你是不是早恋了。”一个俊美的身影从书房里飘了出来,围绕着陆佳宜打转,还啧啧了两声,“我发现,你最近经常脸颊泛红,气喘吁吁地跑回家里来,你是在逃避什么人吗?”
儒雅的公子微微俯身,颜如玉,发如雪,唇边泛起一抹坏坏的笑意。陆佳宜浑身打了个冷战,立即还口:“我陆佳宜在各个时空都混得如鱼得水,还会害怕什么人?再说了,你不在书房里好好休养,管我这么多干吗?”
“呵,那当然是……”陆羽伸出一根手指,顺着陆佳宜的一缕秀发慢慢滑下,“你有任务了。”
陆佳宜有些诧异,问:“这么快?”
陆羽正了正脸色,道:“你这一次要去的地方,是宋朝。”
“怎么又是宋朝?”
“大诗人王安石的故事,你感兴趣吗?”
“唔……”陆佳宜做思考状。
“闻道蒙山风味佳,洞天深处饱烟霞。冰绡剪碎先春叶,石髓香粘绝品花。蟹眼不须煎活水,酪奴何敢问新芽。若教陆羽持公论,应是人间第一茶。”陆羽悠悠地吟诵,“然而,这种茶却并未在我的《茶经》里收录,很多人都替我感到惋惜。你难道不想品尝一下这种茶吗?”
“我……”陆佳宜做纠结状。
“这一次,你要为我带来大诗人王安石的‘惧之苦’,它藏于一杯蒙顶茶中,这份担忧和惊惧,是他决心开展变法运动的心理写照。既然涉及政治,这次的任务就变得非常具有挑战性,你敢去吗?”陆羽挑了挑眉。
陆佳宜一巴掌拍过去,大喊一声:“少看不起人了,成交!”
双掌相击,发出一声清亮的脆响。

对于陆佳宜来说,去北宋算是轻车熟路了。
她提前准备好了衣服和生活用具,还去当铺换了点钱备用。临行前,她把王安石的画像看了千百遍,自认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有了在十六国的侍女经历,再加上因每日偷窥蔡璟而练就的“侦探”能力,陆佳宜有了足够的耐心去了解一个人。
来到北宋后,她先给自己找了一个安身之地,然后在进京赶考的学子中找到了目标,但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上前。通过多日的观察,她渐渐掌握了王安石的作息和出行规律,这样,她就能顺其自然地和对方偶遇了。
这一天,她换了一身男装,一出门就跟人撞上了,手中的茶叶洒了出来。
“你个不长眼睛的,居然敢冲撞我们石公子!”那人身边跟了一个书童,见状立刻指着陆佳宜的鼻子骂。
陆佳宜吓了一跳,她实在没发现这里有别人经过,因为她的本意是去撞王安石!然而,她斜了斜眼睛,只见王安石步履稍慢,正好落在了这位石公子身后。
“这位公子,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陆佳宜赶紧道歉。
那位石公子还没表态,书童又激动起来:“我们石公子今年是要拿头名的人,要是被你撞坏了,用你的小命也赔不起!”
怎么这样抓着人不放!
陆佳宜心里有点不舒服,正在这时,一个听上去颇为随意的声音响了起来:“你都说了你家的是一位石公子,肯定不会撞坏啦!如果是瓦公子,那就说不定咯!”
陆佳宜循声看过去,只见王安石吊儿郎当地走上前来。
他如传闻中一样,任由长发披散,脚下穿着一双草鞋就出门了。宽大的袍子穿在他身上,竟隐隐有一股落拓不羁的隐士之风。
石公子闻言,不禁笑道:“哟,王安石,你昨日又风流快活去了吧?你看你,衣服凌乱不堪,脸都没洗,真是丢了我们读书人的脸!”
听了这话,王安石并没有恼怒,而是恭敬地鞠了一礼,回答:“石公子不知我,我不会怪罪你的。”
石公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副很看不惯王安石骄傲自得的样子,挥了挥手,对书童道:“走吧!今天出门被人撞,又遇到了一个蓬头垢面就敢谈诗书的王相公,真是晦气!”
书童跟着切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跟着自家公子走了。
陆佳宜松了一口气,上前一步,道:“多谢王相公!”
王安石并没有看她,而是蹲下身闻了闻洒在地上的茶叶,赞叹了一声:“好茶!好茶!”
“这是蜀地仙茶‘蒙顶’,味甘而清,有定心安神,延年益寿的功效。”陆佳宜一边说着,一边不免有些紧张。蒙顶茶在古时候是贡茶,要被人知道她把贡茶洒在了大街上,可是很要命的。
“果然是茶道中人!”王安石哈哈一笑,直起身来。
看见陆佳宜的那一刻,他的脸色突然一变。原本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狐疑。
陆佳宜更紧张了。王安石有个外号叫“拗相公”,说明这个人特别死脑筋,他这表情……不会是要拿自己去见官吧?
“是你?”突然间,王安石开口了,语气充满了怀疑,“你竟然真的存在?可是你怎么变成了……”
陆佳宜愣住了。
王安石的反应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不管接下来的剧情是不是去见官,陆佳宜都有把握让自己给王安石留下深刻的印象。但现在是什么情况?王安石……认识她?
“您……见过我?”陆佳宜小心翼翼地问。
王安石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通,眼神颇为玩味,不过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笑道:“不认识。不过,咱们萍水相逢,也算是一场缘分。在下奉父命去拜见欧阳公,这位……公子,可愿和我一起?”
陆佳宜惊喜不已,立即回答:“好啊!我对欧阳公也是仰慕已久呢!还要拜托您引荐了!”
欧阳公便是欧阳修,北宋大文豪之一。王安石愿意带陆佳宜去拜见对方,这可让她高兴坏了!
似乎,事情朝着越来越有趣的方向发展了。

欧阳修好茶,不但写了很多茶诗,还曾经在文章中专门论述过煎茶用水的要点。陆佳宜不敢怠慢,把茶叶收拾了,跟着王安石一起去了欧阳府。
欧阳修在当世也是一个大文豪,受到很多文坛后辈的敬重。今天是文人雅客的一次聚会,陆佳宜跟着王安石,还见到了梅尧臣、司马光等文学史上的大家,心里有些小小的激动。
欧阳修笑吟吟地扶起王安石和陆佳宜,让人奉了茶,竟然是上好的普洱。普洱也是贡茶,由此可见皇室对欧阳修的欣赏。
“早就听闻王相公是当世奇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显然,有人对王安石放荡不羁的穿衣风格有了不同看法,有意无意地提到了这一点。
“不知这位小公子是何许人?”紧挨着欧阳修的是一位穿着便服的年轻人,双目有神,面目和善,正是前两年中了进士的司马光。他深受众人敬仰,坐在欧阳修下首,此刻见到了陆佳宜,不禁用她岔开了话题。
“这位是我新结识的小兄弟,别看他年纪轻轻,和欧阳公一样,他也是一位爱茶之人!”王安石介绍陆佳宜。
“真的?”欧阳修一听到“茶”字,立刻显示出了极大的兴趣。
“如果欧阳公不介意,就让我来为各位贵客奉茶吧。”陆佳宜笑了笑。
“好!”欧阳修当即答应。
陆佳宜有模有样地鞠了一礼,然后让人奉上了茶具。研碾茶饼、点茶、点汤、击拂……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仿佛一门艺术。
在过去的数次时空旅行中,多年的练习为她在茶道上的成就积累了深厚的底子。今日露了这一手,陆佳宜几乎把今天在场的客人都吸引住了。
“好!”欧阳修接过陆佳宜递过来的第一杯茶,首先赞叹了一句。
“果然人不可貌相!”大厅中,人们窃窃私语,都对陆佳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王安石站在或兴奋或欣羡的人群中,仔细地观察着陆佳宜的一举一动,终于忍不住说了句:“果然是她!”
“他是谁?”身边突然有人笑道,“看来,你也对这位小兄弟充满了好奇啊……”
王安石回头,只见司马光不知道何时走到了自己身边,手握一柄折扇,轻轻地扇着,目光却落在了陆佳宜身上。
王安石不禁笑了起来,指了指陆佳宜,道:“她呀……可真是个妙人。”
从欧阳府散了之后,王安石主动将下次聚会的时间告诉了陆佳宜,并约她一起前往。陆佳宜更加搞不懂了,心道:“难道大名鼎鼎的‘拗相公’竟被我举世无双的气质吸引了?”
这个答案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不管怎么样,和王安石的交情是一定要继续培养的。第二次的聚会是在大诗人梅尧臣的家里,陆佳宜照例着男装前往。
意外的是,除了王安石之外,司马光也来了。
直到今天,陆佳宜才知道,其实王安石和司马光相交有一段时间了。两人互相为对方的文采折服,自然而然成为了惺惺相惜的朋友。不过,司马光已经有官职在身,王安石尚未考取功名,因此比往常更加废寝忘食地读书,才有了别人“蓬头垢面”的评价。
文人聚会,自然免不了要以诗词歌赋助兴。陆佳宜不善文采,便担任了表演茶道的嘉宾。
一番热闹后,王安石提笔作画。三人都是大学者,但画功却比不了专业画家,往往只能敝帚自珍。不过,王安石极为推崇欧阳修,就连画画也特别向他学习了竹鸟的画法。
“看来,我们今日有眼福了!”司马光笑道,“王相公的竹鸟画栩栩如生,堪称欧阳公的得意弟子!”
“我今日不画竹,也不画鸟……”王安石站起身来,看了周围的人一眼,最后将目光放在了陆佳宜身上,“陆公子,今日就请你当我的画中人,如何?”
梅尧臣和司马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陆佳宜,陆佳宜自己也是一怔,下意识反问道:“你要画我?”
王安石点了点头。
“嗯……你画吧!”陆佳宜琢磨了半天,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只好让王安石画。
一炷香过后,一位俊秀的小公子跃然纸上。
陆佳宜看着画上的自己,突然有些羞涩。她记得,很久以前,有一个人也画过自己。明艳的阳光照进梅家的窗子,给画上的人打上了一层柔光。陆佳宜仔细瞧着,竟然慢慢地喜欢上了画中的自己。
“怎么样?”王安石甩开长长的头发,自信又潇洒地问。
“太好了!原来我长这么帅!”陆佳宜忍不住拍了拍手,问,“你可以把这幅画送给我吗?”
“哦!那不行。”一听说陆佳宜想要这幅画,王安石摆了摆手,一副免谈的样子。
“王相公,这是为何?既然陆公子喜欢,你就送他吧!”司马光也好奇了,忍不住站出来为陆佳宜求情。
“这幅画我并不是十分满意,怎么能当做礼物送给别人呢?”王安石有些骄傲地说,“等我哪天在画技上大成了,再画一幅给你吧!”
司马光摇了摇头,叹息道:“你还是这个倔性子。”
王安石看他一眼,似乎很满意这个评价,竟然点点头笑了。
陆佳宜嘟了嘟嘴,但没办法,她不能表现得太失礼。然而,这幅画,她却是真心想要。在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问道:“王相公,你说要等你画技大成的那一天才肯送我画,那什么时候你才能画技大成啊?”
王安石似乎没想到她对一幅画这么念念不忘,眼珠子转了转,指了指天空,道:“如今司马兄已经是皇上的文学侍从,等我高中以后,有了和他一样的成就,我再将这幅画送给你,如何?”
陆佳宜立即拍手,重重地点头:“好!”
因为她知道,王安石进士及第是很快的事情,只不过比司马光晚了两年。这样一想,她便充满了信心。
只不过,这样一来,她在北宋的日子,就要被无限延长了。
回去后,陆佳宜拿出了三足金蟾,跟陆羽讨论了一下事情的走向。最后,她决定辞去现在茶庄的工作,干脆自己在汴京城开一家茶楼!
就像陈元珠那样,用一座茶楼,结天下友谊。陆佳宜相信,凭自己的本事,一定可以将茶楼经营得很好。
要知道,她现在可以闻名京城的茶道高手呢!

一个月后,陆佳宜的陆氏茶楼开张了。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里,她换回了女儿身,热情洋溢地接待所有到场的客人。宋朝礼制非常严格,几乎没有女子在外面如此抛头露面,陆佳宜反其道而行之,竟然成为了汴京城的一件大新闻。
王安石和司马光都到了陆氏茶楼,祝贺陆佳宜的生意开张。见到陆佳宜真人的那一刻,司马光愣了好久。
“这……你是陆公子?”他一时难以相信,差点连手中的扇子都掉了。
王安石倒没有像他一样惊讶,反而打趣司马光:“怎么样?”
司马光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果然是个妙人。”
陆佳宜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请他们到雅座休息。欧阳修和梅尧臣等人虽然没有亲至,但知道陆佳宜要开茶楼,也都派人送上了贺礼。不得不说,这几位文坛大家的支持和力捧,是陆佳宜在汴京城打出自己品牌的重要原因。
每日前来茶楼雅玩的文人不少,久而久之,陆佳宜竟然有了回本的信心。就这样,陆氏茶楼在一片赞美和声讨中站住了脚跟。
随后发生的一件大事,莫过于王安石进士及第,并和司马光共同担任皇帝文学侍从一职了。
“拗相公”的名字终于传遍了天下。
司马光非常高兴,特意带了当日在欧阳修处喝过的普洱茶来到陆氏茶楼,为王安石庆祝。
陆佳宜坐在两人身边,笑看他们举杯对饮,不禁笑道:“二位交情这么好,又同为皇上的文学侍从,依我看,王相公,你不如把家搬到我们那儿去好了。我住的地方是司马大人介绍的,就在他家隔壁,现在另一头还空着,你可以搬过来,以后去上朝就有伴了。”
“好主意!”王安石喝了一口茶,大笑,“不过,这下你可没法子躲我了!上次让你品评的那篇论文,你看完没有?”
“今日云淡风轻,茶香醉人,更有佳丽相伴,何必提那些争来争去的话题呢?”司马光刷的一声打开扇子,故作正经地摇了摇。
“这个意思就是还没看……”王安石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哎呀呀!”司马光突然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当日跟你在大街上置气的石公子怎么样了?他可是号称今年要拿头名的人呢!”
王安石不言不语,脸色还是那么难看,看样子真的有些生气。
“那个石公子口气虽然大,本事却不行,我早就听街坊邻居说,放榜的那天,他就灰溜溜地带着书童回老家去啦!”陆佳宜赶紧打圆场,“他要是还敢久留,难道想等着被王相公打脸吗?”
王安石冷哼了一声,不高兴地说道:“今日事今日毕,你这么拖拖拉拉的,以后怎么当好差?”
“王相公,在下十分佩服你的文采,但你文中提到的那些变革的想法,于我而言也是十分新颖,不好立即作答。”司马光叹息了一声。
“当然新颖,不然我如何特意请你来品评?”王安石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用手指在桌上写写画画,“你说说,我想的那个点子……”
“打住!打住!”陆佳宜打断了他的话,“既然司马大人还没想好,你就不要这么急了嘛!我倒是想起一件事,要跟你好好说说。”
“什么事?”王安石挑眉。
陆佳宜伸出右手,得意洋洋地说:“几个月前,你不是说过,等你高中了,就把那幅画像送给我的?现在你已经是皇帝的文学侍从了,是不是该兑现诺言了?”
陆佳宜难得有了一张男装画像,当然心心念念放不下。如果有机会,她甚至想把这幅画带回现代,这可是王安石的真迹呢!
“呃……”出人意料的,王安石的脸色竟然变得有些微妙,刻意躲开了陆佳宜的目光,说话也开始不利索了,“当然是可以的……我下次一定记得带来。”
“太麻烦了,干脆我跟你去家里拿吧!”陆佳宜表现得非常积极。
“不、不用……”王安石连忙摆摆手,“我过几天就让人给你送来。”
他这样有些慌里慌张的,惹来了坐在对面的人若有所思的目光。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隐情,但司马光总觉得他对陆佳宜的态度有些奇怪。
这感觉,也不像是喜欢上了啊……
陆佳宜也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她没有太在意,只是嘟了嘟嘴,嘱咐他记得早点拿过来。
此时正是庆历二年,王安石刚刚进士及第,司马光和他不过是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交情正浓,全然没有日后将变得水火不容的态势。
当夜,陆佳宜送走了在茶楼里别扭了一下午的两个朋友,开始清点账目。她凭着某些“开挂”的手段凑了一笔钱,但不见得做老板就能挣钱。就像现在,虽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茶楼逐渐冷清了,陆佳宜还是仔仔细细地巡视了一遍厨房,确认柴火、水、茶具都没有问题。然后,她又回到了店里,整理了一下待售的茶饼和茶叶。
时间悄悄地溜走,请来的伙计都陆续下工了。过了戌时,陆佳宜就准备打烊了。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陆佳宜正无所事事地清理着茶桌上的灰尘,鸡毛掸子一甩一甩的。门口突然传来响动,似乎有客上门。陆佳宜马上转身,笑脸相迎,热情洋溢地问:“客人远道而来,辛苦了!请问您买茶还是喝茶呀?”
那人站在月色下,罩了一身青色的长衫,看上去风尘仆仆。他有一双很亮的眼睛,比天上的月亮还亮,此时正紧紧地盯着陆佳宜,脸上的表情让陆佳宜一怔。
他就这样看着她,脸上是不可思议的表情,而他的眼睛却表达了更多的情绪,有惊讶、怀疑、茫然,甚至还有失落。
一时间,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复杂感情感染到了陆佳宜,她悄悄地放下了鸡毛掸子,向前走了两步。
“这位公子……”陆佳宜斟酌着词句,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这人长得挺好看的,但是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若不是陆佳宜来自异时空,甚至以为对方是被自己抛弃的前男友呢……
想多了,说不定他只是一个路过的伤心人。
“公子,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陆佳宜的思绪只飘忽了一瞬间,转眼就恢复了笑容。
“你……”那人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得仿佛来自黑夜最深处,“叫……陆佳宜?”
念到“陆佳宜”三个字时,他一字一顿,仿佛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
陆佳宜点了点头,有些疑惑地问:“莫非您是哪位大人的朋友吗?我最近比较少去各位大人府上走动,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您见谅。”
那人眼神一变,变得无比坚定起来。他不等陆佳宜说完,已经大踏步朝她走了过来。陆佳宜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竟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肩膀,然后——
她撞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这个远道而来的陌生人只问了她一个问题,就紧紧地抱住了她!
陆佳宜脑中轰然一声,第一反应是逃离!
“什么情况……”她挣扎着,用力推开这个陌生人,无奈那人力气比她大很多,一时半会儿竟改变不了这个尴尬的局面!
“放开!”陆佳宜怒从心来,狠狠地呵斥了一句。
那人终于松手,陆佳宜趁机拉开自己跟他的距离。伙计们都下工了,茶楼里再也没有第三个人,陆佳宜敏锐地察觉到不妙,马上做出了离开的决定。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那人喊出了她的名字:“陆佳宜!”
陆佳宜停下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有些紧张,又有些害怕。
那人看着她,用那双很明亮的眼睛看着她,表情变得痛苦起来。
“你不认识我了?”他有些心痛地问。
当然不认识!陆佳宜在心里大吼,不过,她极力让自己维持镇定,但声音却还是有些颤抖:“你是谁?”她半开玩笑地安慰自己,“我总不可能在这个时代干过抛夫弃子的缺德事吧……”
“我是蔡京。”那人淡淡地回答。
停顿了三秒后,陆佳宜再次转身,准备溜之大吉。
“陆佳宜!”那人几乎要怒吼了。
陆佳宜只得灰溜溜地转了回来,尴尬地笑了笑:“真的是京少爷吗?”
这个自称蔡京的人已经是弱冠之龄,相貌继承了蔡襄的三分清秀,又保留了自己的七分傲然,只有那双比一般人明亮的眸子,依然清澈如初。
见陆佳宜冷静下来,蔡京也慢慢地冷静下来。他一甩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两幅画,用力丢到了陆佳宜面前的茶桌上。
“王相公第一次写信给我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他遇见了你,直到他把你的画像寄给我……”蔡京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马不停蹄地从福建路赶回来,就是为了亲眼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陆佳宜倒吸了一口凉气。她面前的茶桌上放着两幅卷轴,不用看她也知道是画上的内容。第一幅画,是一个在倚在凉亭上远眺的青衣乌发,面露笑靥的少女;第二幅画,是一个俊秀白皙、身段苗条的小公子——画上的人,都是她自己。
陆佳宜怎么也没有想到,王安石竟然认识蔡京。
这下完了!陆佳宜在心里打起了小鼓。这是她第一次在不同时空遇到同一个人,关于她的很多秘密都会被揭露。
比如,为什么没有变老?
又比如,为什么又是茶?
这样想着,陆佳宜越发紧张起来,她担心这些问题随时都会从蔡京嘴里跳出来。而恰巧,蔡京正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然后,他走了过来。
他走到陆佳宜面前,慢慢地抬起头,轻轻地放在陆佳宜的肩膀上。一刹那,他就知道了陆佳宜在害怕。他低头看着她,叹了口气,低声道:“不要怕我。”
没错,他是很奇怪。他想知道陆佳宜这些年去了哪里,为什么容貌一直没有变化。不过,这些事情,都不如亲眼见到她重要。
他见到了她,这比什么都重要。
陆佳宜还是有些忐忑,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已经比她高出了一个头的蔡京的心情竟然慢慢好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你,别妄想还能跟以前一样压制我。”蔡京的嘴角泛起了一抹意义不明的微笑,“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现在的蔡京,比蔡璟还可怕。如果说蔡璟是勾起陆佳宜愧疚回忆的导火索,长大后的蔡京就是陆佳宜的债主。
陆佳宜没想到,他竟然一直记得少年时候的事情。现在两人重逢,蔡京又到了适婚年龄,简直把陆佳宜看成是逃婚被抓的未来媳妇儿,牢牢地盯住了她。
两人爆发的第一个矛盾,就是陆氏茶楼的事。
宋朝礼制严格,蔡京自然也受到了这种思想的影响。他反对陆佳宜整天在外面抛头露面,要求关掉茶楼,跟他回老家。
两个时代的价值观发生了激烈的碰撞,对此,陆佳宜表示:“关你屁事。”
然后,她就被带走了。
蔡京把陆佳宜带到曾经的住所,强行安排她住下。陆佳宜火冒三丈,差点拆了他家的大门。
蔡京扶额,好言好语地安慰:“佳宜,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了,你就不能多陪陪我吗?”
“那是我的事业!事业!”陆佳宜义正词严。
“佳宜,你听我说!”蔡京看着她,表情认真地说:“我知道那是你的心血,但是你孤身一人在外面打拼,实在太危险了。再说了,茶楼里里外外那么多事,你一个姑娘家全都要管,很辛苦的。我不想让你这么辛苦,你看,我现在长大了,可以养你,可以保护你了。所以,我希望你在家好好地休息,跟我一起说说话,好吗?”
陆佳宜看着他英俊的脸庞,还是难以消化熊孩子变成社会精英的事实。对于蔡京来说,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对于陆佳宜来说,所谓“当年”不过是前段时间才发生的!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蔡京长大了。他依然骄傲,有些大男子主义,但也懂得照顾人、体贴人了。
“我的想法跟你的不太一样,就像你立志在仕途上出人头地、光耀门楣一样,我已经将一生都投入了茶道。你让我赋闲在家,无异于是在谋杀我的生命。”陆佳宜叹了口气,道,“京少爷,我可能和你见过的姑娘不太一样,我不会依附于任何人而生存,也不甘于在亭台楼阁描眉绣花。你如果真的为我好,就请尊重我的想法。”
蔡京看着她,苦笑道:“你果然还是和那个时候一样,目无法纪,我行我素,但却……很有个性,活得很精彩。”
说了最后一句,他抬起头,轻轻地捋了捋她鬓边的秀发,而后用璀璨的眸子凝视着她,低声道:“我走了,你会舍不得吗?”
陆佳宜呆呆地看着他。这个夺走了自己初吻的人,已经从少年长成了青年。望着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陆佳宜有一瞬间是心动的。然而,那一瞬间过后,她赶紧摇了摇头,让自己快点从迷糊的状态中走出来。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给不了蔡京任何承诺。
蔡京错把她的摇头当做是回答了,不禁有些落寞。他缓缓地放下手,头也低了下去,轻轻地说了句:“我知道了。”
陆佳宜张了张口,想解释一下,但又停下了。
就这样,对彼此都好。
蔡京走后,陆氏茶楼重新开张。陆佳宜依然是汴京城里一等一的女子,将茶楼慢慢经营壮大。蔡京回到福建路,并没有完全放弃陆佳宜。他经常会写信回来,其中不乏让人脸红心跳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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