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下四寂。这时,那只小白狗正窜拱到郁临旋的脚边,小脑袋亲昵地蹭着他的软靴。大概是平时被郁临旋这个主子撩逗惯了,一抬头见郁临旋手里举着个什么东西,以为是喂给它的吃食,小白狗摇摇尾巴,猛地纵身一跃,就将郁临旋手中的金牌叼入口中。啊!众人大惊。郁临旋也脸色一变,没想到会这样。就连一直波澜不惊的帝王亦是微微一滞,稍显意外。“浓浓,那不是你能吃的,快给我!”郁临旋连忙诱哄小白狗,朝其伸出手。谁知小白狗也不知道是跟这个主人闹着玩,还是真的不情愿,根本不买他的帐,叼着就走。郁临旋只得紧步跟在后面,一边哄劝一边试图抱住它。小白狗依旧没有给郁临旋,摇着尾巴围着全场跑得欢。眼见着小白狗跑到了围墙边,庄妃惊呼:“小心,那里有口井!”庄妃话落,两抹身影飞身而起,一抹明黄,一抹绛紫。是帝王郁临渊和五王爷郁临旋。然而,终是晚了一步。当两个身影翩然落下,伸手想抓住小白狗的时候,小白狗已然窜跌入了井中。落于井边的两个男人都垂目看下去,然后皱眉。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呆住了。庄妃更是急得乱了阵脚:“哎呀,这可怎么办?那口井井口很窄,平时就是用来取水浇花之用,连大一点的水桶都下不去……”众人这才明白为何两个会轻功的男人就立在井边,而不跃下去将狗抓起来,原来,是井口太窄根本下不去。场面有些混乱,大家也都纷纷朝井边围过去。不少人还七嘴八舌小声地议论起来。“所幸还好,狗会游泳的。”“是啊,只要它叼住那金牌不要松口。”“可万一松了那就完了。”“放根绳子下去,将它吊上来。”“你以为是人啊?还能用爪子接过绳子绑住自己啊?放根绳子才危险,到时候狗去叼绳子,那金牌不就掉了。”“也是,那可怎么办?”就在众人低低议论之际,一抹身影骤然拨开人群上前,然后看了一眼那井口的大小,就猛地俯下身,双手撑在井边,朝下一跃,然后顺着井周的石缝下了井。啊!众人惊错。顾词初更是着急惊呼:“王爷……”而此时帝王跟五王爷正扭头环视院内,想找到一个什么可利用的东西,骤闻顾词初这一声喊叫,扭回头来,就看到郁墨夜已经下了井下有段距离。两个男人皆脸色一变。帝王更是沉声命令:“上来!”郁墨夜哪里听得进去,也管不了这些。那金牌可是她去江南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而且,免死金牌是何等贵重之物,人家是为了救她才拿出这金牌的,如果就这样沉了井底,她也于心不安。再且,这井口那么小,她的身材小,缩缩挤挤还能下去。“郁墨夜,你是想要抗旨吗?”帝王再一次声音冷厉地对着井下之人叱道。抗旨就抗旨吧,她管不了那么多了。而且,退一万步说,她救的可是先帝亲赐的免死金牌。一边扒着石缝,一边顺着石缝而下,她发现,其实井口窄也有一个好处。因为她的身子基本是卡着的,这样就算一个手滑脚滑的,也不容易掉下去。外面所有人都捏了一把冷汗。帝王更是面色黑沉,薄唇紧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见下面的人置若罔闻,他一人又默然了片刻,遂冷声吩咐王德:“取条麻绳过来!要粗点的。”“是!”王德领命。“我们这里有!”步云宫的太监听到,就跑进里厢去取。很快,麻绳就取了来。众人只见帝王接过,两手拉了拉,大概是试试结不结实,然后手臂一扬作势就要将麻绳甩入井中,不知为何,又最终作罢,而是改为慢慢地垂放下去。靠得近的人就很清楚帝王为何如此。因为井口实在太窄,四王爷下去几乎将井口占满,如果绳索就这样直接甩抛下去,势必会击打到四王爷。而慢慢垂放就会几乎没有力度。郁墨夜感觉到什么东西在她的发顶一动一动的,抬头发现是一根绳索。再顺着绳索朝上望,就看到放绳索的男人冷峻的脸。明明隔得已经有些远了,且天已经擦黑,井下更暗,但是,很奇怪,她还是看到了他眼底的那抹戾气。“系在腰上!”男人沉声,一如既往的不容人拒绝的那种口气。郁墨夜怔了怔。这是担心她会掉下去吗?收了头,垂目,待绳索继续下垂了一段,欲依照男人所言,伸手抓过绳索打算缠于腰间,可只是一瞬,她又连忙松开。不行,这个男人太过狡猾,依照他方才又是让她上去,又是质问她是不是抗旨的,指不定他的目的,是等她将绳索缠上腰,就直接将她给拉了上去。不能上当。反正井口窄得每下一步都难,又怎么能掉下去呢?这般想着便直接将绳索无视,她继续攀着石缝一步一步往下。井边上的男人眸中冷色越发昭然。郁临旋眼梢轻抬,睨了睨帝王,唇角几不可察地一斜,勾起一抹冷魅的弧度,只不过,顷刻之间又消匿不见。不似夏日,冬日干涸,水面离井口的距离真不是一般的远。井下郁墨夜有些吃力,可眼见着马上就要抵达了,她也不想停下歇息。见小白狗浮在水面上扑腾,她暗自庆幸,幸亏是狗,是能划水的狗,如果是猫啊,或者其他什么的,早就死翘翘了。现在只希望它叼着那枚金牌不要张嘴啊不要张嘴。好不容易逼近,她却忘了这只狗叫什么了,只记得郁临旋似是喊过,她也没在意,更没放心上。仰头,她憋足中气,朗声问向外面:“五弟,它叫什么来着?”所幸井底回音较大,将她的要问的话清晰地传了上来。众人听到都是为之一愕,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那只狗叫什么?帝王一脸冷肃,没有做声。郁临旋却是轻笑了一声,然后,双手放在嘴上一括,对着井底大声道:“浓浓——”郁墨夜一听就想起来了,哦,对,浓浓。“浓浓乖,将嘴里的东西给我……”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一边诱哄着,一边试图从对方嘴里将金牌接下来。可或许是从那么高的上面掉进水里已经受到了惊吓,又加上根本不认识郁墨夜这个陌生人,小白狗早已如惊弓之鸟。她刚一伸出手,它就受惊一般在水里慌乱扑腾,吓得郁墨夜当即就不敢动了。一人一狗,一上一下,对峙。这可怎么办呢?就算是冬日,就算井下阴寒,郁墨夜还是出了一身汗。硬夺肯定不行。它若咬住不放,凭她的力道根本夺不下来,而且她双脚这样撇开踩在石缝间行动也很不方便。不是有句话叫“狗急跳墙”吗,若真将它逼急了,它松了金牌反过来咬她,那就大大的失算了。顾词初的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浓浓乖,浓浓听话,我是好人,不会伤害你的,我是来救你的,要不这样,我不要你嘴里的东西,我不要,我救你上去,好不好?”边说,她边再次朝它试探地伸出手,这一次是伸出双手,就像是迎接拥抱孩童似的那样。忽然,她又想到,如果将它抱着,她手被占,没法攀爬上去。遂又仰头,看着那悬在半空中的麻绳,对着外面大声道:“将绳子再往下放点!”见绳子未动,她想起放绳子的男人不是一般人,自己方才又是抗旨又是无视他的话,定然是让他生气了。心里暗嗤,小气鬼,可嘴里却还是得服软不是。“皇兄,能将绳索再往下放点吗?还是皇兄高瞻远瞩、有先见之明啊,原来早已料到后面要用到绳索,我目光短浅、自以为是,我错了,我没想到后面,刚才就嫌着绳索麻烦,现在才知它太重要了,皇兄大人大量,能再往下放点吗?”又撇着脚、又仰着脸、又得大声、还说了那么一堆言不由衷的话,她容易吗?外面的人自是将她的话都听在耳里,不少人都憋了笑意。王德亦是想笑,抬眼偷睨帝王,见帝王嘴角亦是抽了抽。郁临旋再次低笑出了声:“没想到四哥是如此有趣的人。”帝王瞥了他一眼,没有做声,眉眼低垂,长睫遮去眼中神色,大手撸着绳索往下放去。井底,郁墨夜见绳索终于放下来了,松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喜欢听好话的主儿。虚伪!“来,浓浓,我们出去,我们一起出去……”出去做什么对狗来说比较诱惑的事呢?对了,出去给它找个伴儿。只是它是雌是雄她还不知道呢。第三次,她仰脸,问向井口:“五弟,浓浓是男是女啊?”响亮的回音被送到外面。所有人汗颜。帝王薄削的唇边再次抽了抽。郁临旋笑着扶额,朗声道:“公狗!”帝王紧随其后沉声:“再那么多废话,信不信朕将麻绳撤了?”井下郁墨夜低低哼了一声,撇撇嘴。难道她想废话?她还不是没有办法。这么一点耐心都没有。“来,浓浓,我们出去,出去给你找一条母狗作伴好不好?”再一次伸出双手想要抱起小白狗,却还是被对方戒备地一个扑腾避开。郁墨夜就郁闷了。这油盐不进可怎么办?硬来不行、哄骗讲道理也不行,这厮听不懂人话啊。眉头紧锁,她惆怅地看着它,觉得自己真的快要哭了。早知道不逞能了。其实在场的,个子比她小的也有,顾词初就跟她身形差不多,似乎还有几个宫女个子也小。只是当时她满心都是想要去江南的冲动,脑子一热,下得飞快。难道现在就这样空手上去?忽然,她眸光一亮。有了。又一次,她仰脸,喊向外面:“庄妃娘娘,吊根骨头下来,快吊一根骨头下来!”骨头?外面的人再度替她捏起一把冷汗。这花样本也是真多。皆看向帝王。包括庄妃,见帝王虽面色冷峻,却并未做声,便连忙道:“哦哦,四王爷这是要狗食呢。”话落,遂吩咐婢女赶紧去取。这厢,王德恭敬上前:“皇上,让奴才来吧。”帝王沉默了一会儿,才将手中麻绳交给他。王德将麻绳缓缓从井底收回,这时,婢女也取了一块什么狗食过来,王德将其绑在绳索头上,再次缓缓垂放下去。郁墨夜生怕被狗看到狗食就松了嘴中金牌,便连忙撇着脚、张着臂、弓着腰,尽可能地将自己打开到最大,遮挡住它的视线。待绳索垂至跟前,她伸手将狗食那一头握住,然后再去诱哄它。一手伸到浓浓的嘴巴下方,准备随时接住金牌,一手拿着挂着狗食的绳索一头在它嘴边晃悠。果然,浓浓张嘴,一把咬住狗食。金牌掉下,她险险接入手中。惊出一身冷汗。忽然想起什么,她又对着井口大喊:“哎呀,皇兄快拉,快拉绳子上去,快快快快!”边喊边将身子快速朝井壁倚靠,腾出空间。她并不知外面已换成了王德。众人被她的一惊一乍搞得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