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里昀笑了两声: “莫非太子殿下今夜,是特地来教授本王有关修筑之术的?” “——不。” 夜风微凉中,青年忽然一笑,眉眼中冰消雪融,氤氲着足以醉人的风采。 “孤对此事颇感兴趣,便托人查探了一番。相里王子不如猜猜,孤查到了什么?” 相里昀眯起眼,渐渐站直了身体。 姜与倦勾起唇角,平静道:“原来神庙坍塌,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在佛前侍奉灯烛的侍者,因月例微薄,不足以贴补家用,遂偷偷在神殿之中养起群蜂——” 是蜂蜜引来了蚁群。其中便有对木材极有危害的蚁尉。 他叹道,“孤此刻想来,便觉得宴会上王子之言,倒也并非全是戏语了。” 轻描淡写,斯文有礼。 相里昀怔了一会儿,不过片刻,便想明白其中关键,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他面色凝重,几乎是有些yīn沉地盯着面前青年。 好一个毓明太子! 姜与倦所说这番话,并非简单地想要告知始作俑者,而有深意! 第一, 连你们都查不到的原因,孤能查到。当然不是为了体现手下办事得力,而是告诉他,边月有大昭的人! 两国之间安插细作是平常之举,可连在边月供奉大兴佛主、如此圣洁之地、只为皇家所用的钟化神庙都有他毓明的探子—— 便不得不令人警惕了! 第二,借这个故事隐喻,隐喻的便是边月内乱! 明明是在神庙当差的侍者,却一手引发祸端,毁掉赖以栖身之所。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联想边月形势,王上宠妾灭妻,他那个世子弟弟又不省心,总gān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 更有外忧,几个异性部落蠢蠢欲动,扩张侵吞,令王上与他焦头烂额。 相里昀出使大昭,关键一环就是为带走战神魏晓。 此人若能为他们所用,必定威慑四方。可是就连这个计划,也被大昭太子搅huáng了! 虽然至今仍在追踪,却不知何时能够找到。 第三,最最让相里昀想喷血的,就是他最后一句, 轻描淡写地嘲讽边月穷… 月例微薄?宴会所言? 自己那句“从前所见皆是庸人”,通过自贬边月以捧高陛下的,竟被他用来借题发挥了! 相里昀脸黑了下来,此人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甚至不夹枪带棒,恶语相向。 倘若自己愚笨,对政事一无所知,反而是jī同鸭讲,正是因为姜与倦知道他能听懂,才故意这样说! 相里昀一丝“被他当作聪明人了”的喜悦也没有,反而觉得难受至极。 不是都说大昭明珠寡言少语,怎不知还有这样辛辣可恨的一面? 忌惮地看了他一眼,相里昀冷笑道: “殿下来此,就是特地来埋汰本王的么?” 姜与倦敛目,白净的面容上写满谦逊: “并非如此。只是听说令尊仿效大昭,广开言路,孤有一谏语,烦请王子代为通传。” 相里昀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就听他徐徐地说:“皓月当空,清辉万里,沐浴即可,何必手摘?” 明月临空,何必来摘? 既是清辉,如何能摘? 不要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语中所指,是大昭,魏晓,还是谁。 这句话,究竟是说给边月王的,还是说给他相里昀听的? 姜与倦将怀中少女横抱,转身。 望着他的背影,相里昀到底忍不住: “喂,姜与倦。盛京的富贵温柔乡很是养人罢?明日骑she场上,希望你不要令人失望啊。” “相里王子。” 相里昀懒洋洋应了一声。 他不回身,淡淡问: “孤同你很熟吗?” 相里昀脸色一变。 “你不记得我了?” 他跨出一步,重复了一遍: “你不记得我了?!” 这张英俊的面孔上,再一次出现了崩裂。 裂得彻彻底底。 这个毓明太子带给他的yīn影,甚至比筇王的一箭之仇还要深刻,他痛苦这么多年,当事人却忘得一gān二净!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打击人的了! 他抓狂,bào躁地想要拉人,却被一只手臂拦住。 一个黑衣男子,相里昀认得他,是毓明太子的贴身侍卫? 刚这样想,他的随从也悄无声息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却似乎气息不稳,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随风传来。 “你受伤了?”相里昀斜眼。 边月第一勇士,谁伤的? 随从抹去唇角溢出的血丝,只沉声向那黑衣人道: “幽均卫第一高手,名不虚传。” 旋即对相里昀低声说:“主子,请恕属下来迟。其他人还在缠斗中,未能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