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一起床,马骋开了窍,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母亲开始全方位多角度地甜言蜜语攻势。吃早餐,马骋说:“妈打的豆浆就是细腻。”张仙女没反应过来,不以为然地说:“豆浆机打的。”马骋又咬了一口牛肉馅饼,大呼:“真香!妈做的这个馅饼真香。”晓苒有点尴尬地低下头。张仙女白了儿子一眼,撇撇嘴:“这个饼,是晓苒买的速冻的,热热就行,很方便。”马骋词穷:“哦!速冻的,也好。”萱萱看出端倪,滴溜溜转转大眼睛,说:“速冻的饺子,速冻的馅饼,那也看谁煮,谁来煎?爸爸煮速冻饺子,上次就煮破皮了,奶奶煮就不会;这个馅饼,也要掌握好时间、火候,才能熟,出来的口感才刚刚好。这也是技术活,奶奶煎的就刚刚好。”拍马屁也好,实话也好,从孩子嘴里说出来,就是好听,张仙女笑了:“你啊,又偷吃棒棒糖了?嘴咋这么甜?”萱萱得意地冲爸爸挑挑眉。吃完早饭,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趁着登登喝奶,张仙女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屋子,这才发现,萱萱早起背古诗,顺手把语文书放在凳子上,出门忘了带走。语文课每天都有,没课本可不行,再一看课表,早上有语文,得赶紧送去。收拾停当,张仙女推着登登,带上语文书急匆匆出了门。刚下楼,在大厅遇到白月娣买菜回来,登登想和白月娣的孙子玩,耍起赖皮来,白月娣也热情邀约:“走吧!到奶奶家去玩小火车。”这么一说,登登更不肯出门了,在车上挣扎起来。“我们给姐姐去送书,送完回来去奶奶家玩。”白月娣一听,劝道:“外面已经热了,别折腾孩子了,孩子放我家,你快去快回。”张仙女只好把孩子送到白月娣家,叮嘱了几句,匆匆出门。才早上九点多,太阳炽烈毒辣,地面暑气蒸腾,才走几步,就汗流浃背,腿又隐隐疼起来,像蚂蚁噬咬,走一步,就像有个小锤子在骨头上敲,十分钟的路程,走了二十分钟。语文书放在传达室,她给老师发了一条消息,等了半天不见回复,不放心,在校门口等了一会儿,正好,下课铃响起,学生们从教学楼涌出,她正要给老师再打个电话,忽然看到萱萱气喘吁吁地跑出来,拿起书,忙不迭地说“谢谢奶奶”,又一溜烟儿跑回去了。张仙女松了一口气。回到小区,急匆匆上楼,去敲白月娣的门,半晌也没有动静,贴耳听了听,也听不到孩子们的声音,想来是白月娣又带两个孩子下楼玩了,一个人带两个,真是难为她了。张仙女又连忙下楼,给白月娣打电话。进了电梯,手机没信号,半天没打通。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点胸闷,心跳得紧,心里暗忖,大概是中暑了?还是心脏又添了毛病?顾不得想太多,出了电梯,她继续拨电话,通了,却迟迟无人接听。她紧走几步,朝孩子们常玩的滑滑梯走去,喊着:“登登,登登!”迎面就看到玉琴,没想到,和她冷战数月的玉琴,这一次竟然主动和她打招呼:“仙女儿,你去哪儿了?”张仙女操心着登登,心里整着急,玉琴主动示好,她虽然开心,但一时顾不上,直接问:“玉琴,你看到我家登登了吗?”“我正想问你呢?登登怎么和白月娣在一起,我刚看到她和她那儿媳妇,一人抱一个孩子,朝东门走了,急匆匆的,还提着行李包。我叫她,人家不理我。我怎么感觉不对劲呢?”张仙女心里“咯噔”一下,慌了,手不自觉地抖起来,但她不愿把人往歪处想,追问:“朝东门走了?我去看看。”东门外算是背街小巷,商铺也少,大家平时走得少,也没有门卫值守。到了东门,张仙女才发现,小铁门紧锁,她的门禁卡怎么也刷不开。正着急时,一抬眼发现,东门对面的公厕里闪出几个人影,定睛一看,那不是白月娣一家吗?只见她那儿媳抱着自己的孩子,站在路边焦急地张望着,脚边放了一个行李包,好像在等车,白月娣抱着一个登登大小模样的孩子,但又不像登登,那孩子穿着一身蓝色衣服,戴着一顶黄色小帽子,正在大哭,一挣扎,帽子掉了,露出一个光秃秃的脑袋。张仙女忽然意识到,那就是登登,他被剃了头发,换了衣服。她的脑海里迅速闪过电视里看到的那些拐卖小孩的新闻,那些人贩子,就是这样的招数,拐到孩子,先在背人的地方给孩子换衣服剃头,好掩人耳目。她不敢相信,和她无话不谈亲如姐妹的白月娣,竟然是人贩子?她惊呼,大喊了一声:“登登!”并使劲摇了摇铁门,大门纹丝不动。登登好像听到张仙女的声音,哭得更大声了,竟然从白月娣怀里挣扎溜下来,朝东门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来,一辆汽车忽然风驰电掣地窜过,张仙女的心脏登时提到嗓子眼,还好白月娣眼疾手快,把孩子拉了回去。这一次,换成她的儿媳抱登登,她牵着自己的孙子,见张仙女已经发现,她们也不等车了,婆媳俩带着孩子朝北狂奔去。张仙女急得跺脚,失控地摇晃着铁门,正好这时有一位业主出门,刷了卡,门开了。她出了门,发疯一般朝着她们的方向追跑。刚跑几步,一辆红色轿车从车库开出来,她只顾盯着白月娣,一不留神差点撞上。轿车一个急刹车,玉琴从里面探头:“快上车,再磨蹭追不上了。”她有一秒钟的犹豫,自从玉琴会开车,她从来没坐过,怕玉琴技术不过关,现在顾不了许多了,打开车门上了车:“快!左拐,左拐!她们在那边。”朝着张仙女手指的方向看去,白月娣她们停下了,一辆银色的昌河车停下来,婆媳俩正打开车门,把哭闹的孩子塞进去。玉琴稳稳神,一脚油门追上去,张仙女的身体向后一闪,一把抓住侧方的拉手。玉琴中气十足:“系好安全带,坐好了。”车子疾驰,张仙女仍觉得慢,快急哭了:“玉琴,谢谢你!开快点!开快点!孩子要是丢了,我也不活了。”“你啊!不听我的劝,把她当姐妹儿。你跟我吵架了,故意和她好,气我呢?”玉琴还有怨气。张仙女六神无主,盯着前面的车,喘着粗气,一时抓挠着自己的胸口,一时又用力捶打,心痛如绞,紧张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地重复着:“快点!快点!玉琴,我求你了,开快点。孩子要是丢了,我也不活了,孩子要是丢了,我怎么向他们交代啊?我真是不中用啊!”玉琴还算冷静,正色道:“别哭了,赶紧给儿子打电话,让他也过来,还有,赶快报警,报警。”玉琴心里也发怵,对方敢拐孩子,一定有同伙,一会儿就算追上了,如果对方人多势众,她两个老太太只怕也不是对手。张仙女抹了一把泪,手哆哆嗦嗦去拨打马骋的电话,接通了,马骋一听来龙去脉,张口就想埋怨:“妈你是怎么……?”下一秒,又克制了情绪,低声耐心说:“妈,你别急,我现在就赶过去,你们现在在哪条路上?你给我发个位置共享,你会吗?”“会会会,晓苒教过的。”她打开了位置共享。“你们注意安全。我来报警。”对方的车子拐上一条主干道,玉琴暗呼不妙:“这是要去火车站啊!”无奈这时,玉琴前面的车停了下来,堵住了,而白月娣乘的车在另一条车道上,一溜烟儿跑出了好远。张仙女的心揪起来,抓紧了安全带:“怎么办?怎么办?”玉琴嫌弃又心疼地瞪了瞪她:“你给你那个亲戚,社区工作的那个侄媳妇打电话,看认不认识铁路上的火车站上的人?我也给思瑶打个电话,她好像有个同学,在火车站。对了,赶紧把登登的照片给我发过来。”张仙女听玉琴的,打电话,发照片。前面仍堵着,玉琴一急,打了个转向,拐上了超车道,很快又跟上了白月娣的车。走了一段,前面的车子忽然又调转方向,不去火车站了。玉琴不明就里,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