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瑶说话算话,在社区又办了一场好妈妈讲座。她谈及了工作,家庭,健康,美容,服饰各方面,下面听讲座的妈妈们,本来很大一部分是冲着小礼品来的,最后快结束时,大家争先恐后地提问,发言,现场气氛热烈。结束后,映雪送她到门口,两人客气告别,正寒暄时,一个环卫工走向工具箱,忽然在她们身旁一头栽倒。映雪先看到。这位环卫工人她认识,人称王叔,负责打扫这条街,,经常到社区中心接水喝。她连忙跑过去扶他。只见王叔双目紧闭,口吐白沫,脸色死灰一般。最近天气陡然升温,这天更是高达37度,想来王叔大概是中暑了。她伸手探了探鼻息,惊恐地呼喊:“王叔,你醒醒?你没事吧!”思瑶也冲过来,马上厉声制止:“不要摇他,赶紧放平。不是中暑。”思瑶蹲下来,检查他眼皮,鼻息,心跳,一边让映雪打120,一边在王叔的衣服口袋里摸。果然,她很快在他的衣袋里找到一个小瓶子,是硝酸甘油片,倒出适量给环卫工服下,然后放平他,自己双手掌重叠压在他胸骨中下三分之一交界处,开始做按压。她穿着高跟鞋,蹲着不舒服,索性脱掉了鞋子,全神贯注地做心脏复苏。天气炎热,她很快出了一额一身的汗。映雪手足无措,也急了一身汗。过了一会儿,王叔缓缓醒转,眼睛迟疑地睁开。救护车也正好来了。映雪心有余悸:“王叔,你刚才昏倒了,吓坏我了。多亏了刘医生。赶紧上医院看看吧!”王叔还有点迷糊,冲着两人说“谢谢”,一听到要去医院,又连连摆手:“不去不去,我没有病。”“叔,你是心脏上的问题吧?没有病,为什么要随身装着药?我爸就有冠心病,随身带着硝酸甘油片救命呢!”思瑶说。王叔被拆穿,怪不好意思,承认了:“心脏是有点问题,不过不碍事,去医院又得花钱,我一个月就挣两千。不去不去。”120的医护已经下车待命了,思瑶不由分说,对医护说:“带他去。”转头又对王叔说:“别担心,这钱我出。”王叔犹在分辨解释什么,被医护连抬带扶劝上了车。恰好有电话进来,她接起来,敷衍了一句,说稍后再打,挂断了。映雪不好意思再麻烦思瑶,说:“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我陪他去医院,你不用管了。”思瑶笑笑:“没事,好事做到底,正好,我还得去一趟医院帮我爸开药,顺便了。”映雪上了救护车陪同,思瑶开车尾随,很快到达医院。王叔做了一番检查,确实是冠心病,各项数值都在临界点,虽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住院调理。思瑶缴完费,顺便去开了父亲要的药,回来正好看到王叔挣扎着要下床出院,映雪在劝说。好说歹说,总算劝住了。思瑶的电话又响起来,还是刚才的电话,是诊所前台的小露,说:“老董来了,等半天了。”“哪个老董?”“就是足球队的那个董明辉,总来要钱的那个。”思瑶反应过来,马上正色训斥:“足球队的老董?你怎么不早说,老董是你叫的吗?人家是转业军人,抗洪英雄,立过三等功,你叫老董?”前台小妹委屈巴巴,小声嘀咕:“那叫什么?”“叫董同志,叫董连长,都行,就是不能叫老董。”“哦,知道了。董连长来要钱,说足球队经费不足。”“你让人等多久了?你怎么不早说?还有,那不叫要钱,那是我们无偿赞助,主动赞助。”电话那头的人迟疑了一下,说:“也就半个小时。刚才打电话,还没来得及说。”“好了好了,我给财务打电话。”思瑶皱着眉,又打通了财务的电话,交代了一番。映雪看在眼里,颇感意外,没想到,思瑶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和嘉宾观众交流也是柔声细语,在工作中也有这种杀伐决断的强势的一面。思瑶挂了电话,才觉得自己脾气太冲,有点盛气凌人,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句:“前台小妹妹,不懂事。”“你喜欢足球啊?养了一个足球队?”“我谈不上喜欢,甚至就是个门外汉,不懂。但他们是董连长转业后带领组织地,队员们也多是专业军人,三十多到六十岁,年龄超标,水平也参差不齐,更别提统一的队服和固定的训练场地了,为了训练,四处打游击,后来,董连长,不对,是董科长,他转业后在一个厂里做保卫科科长,董科长后来找了我,这个事,我必须支持啊!你看这个。”谈到这个足球队,映雪眼睛亮亮的。她打开手机相册给映雪看。那是她和篮球队的合影,她穿着和队友们同款的红色队服,在队友其中,笑靥如花,大家的脸上,都流露着自然、满足、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这是在球场上酣畅淋漓的拼杀后,身体和精神双重满足后的的一种自洽,一种和谐。思瑶说:“你看,这种笑,是不是千金难换?”映雪静静地打量着思瑶,看得思瑶都有点不好意思,羞怯地问:“怎么了?”映雪由衷地说:“我在想,我老公的眼光确实不错,我要是他,也会爱得死去活来。”思瑶哑然失笑,亲昵地拍了拍映雪:“什么死去活来,别瞎说,那时年轻嘛!荷尔蒙作怪而已。都过去了。”她轻描淡写地淡化了那段感情,也赞了一句:“你也很好啊!他眼光一直不差。”被人一夸,映雪下意识地束手束脚,站直了一点,拢了拢头发,自谦道:“我可能,只是很适合做老婆吧!”“你这到底是自夸呢?还是自谦?谁天生适合做老婆?适合做母亲?适合做女强人?适合做老婆,那都是有些男人给女人灌的迷魂汤,要你含辛茹苦,温顺,养儿育女,为家庭付出,我还觉得我只适合做爸爸妈妈的女儿呢!你千万别这么想,老婆也好,员工也好,那都是缔结了关系而自然产生的身份,做好自己就行了。”映雪听着思瑶的这番话,对她又平添了几分好感,这不仅是一个独立女性的清醒思考,也传达了一种善意,让映雪更关注自己,爱惜自己。她何尝不想多关注自己,多爱自己,奈何心魔成蛊,和清让在一起,一开始就处于心理劣势,种下什么因,就结下了什么果。“刘医生,谢谢你。”“叫我思瑶吧!”“思瑶!”映雪低头看了看思瑶的右腿,迟疑着,还是的鼓起勇气问出了一直埋在心里的一个疑问:“你腿上的那个疤,是怎么回事?”刚才思瑶蹲地给王叔做心脏急救时,她就看到了,思要虽然穿着丝袜,但那道伤疤仍隐约可见,甚至有些触目惊心。听到这个问题,思瑶一愣,她瞬间明白了,映雪面对她时,虽然极力克制,但一直有些别扭的原因——映雪心里有个结。她轻轻地将腿微抬起一些,摸了摸,又放下了,说:“那年,我出了一个车祸,我忘了去做什么,开着车,和人撞了,就昏迷了。后来被送到省医院,是清让主刀。听说那天是他结婚的日子,当时其他的医生都有手术,情况紧急,找不到人,他是被临时叫回来的。我醒来后才知道的,但手术后我们再没有碰过面,后续的治疗就交给了其他医生,我连一句谢谢也没说。”原来,真的是这样。映雪记得,那天她打扮停当在家里等新郎来接,等来的却是他的某个表弟来代他接亲,他们解释了很久,说清让临时有手术,但保证在婚礼前能赶回来。那时的映雪对婚姻充满浪漫幻想,对清让的话深信不疑,力排众议,说服了自己的父母,要做一个深明大义的妻子,强颜欢笑跟着迎亲的队伍上了车。还好清让在婚礼前五分钟赶回来。两人喝交杯酒的时候,离得很近,她看到他白色的衬衫袖口有一小块血渍。她是后来偶然去医院找他,在他们科室听到下面护士们闲聊,才知道,他在婚礼当天放下一切出诊手术,伤者是相恋多年的前女友。这件事成了她心头的一根刺,也把一个天真的少女变成了面目狰狞的妒妇——她开始抓住一切苗头对丈夫盘诘拷讯,抽丝剥茧地还原丈夫和前女友的恋爱经过,疯狂地嫉妒着,要丈夫哄着,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清让,这种癫狂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童童出生,才渐渐转移了注意力。现在,随着和映雪交往的深入,旧事的影子又浮上心头,挥之不去,她不问不快。“任何一个患者,与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他那天接到手术任务,都会第一时间赶去的。老师给我们医学生上的第一堂课,就是医德之重,命大过天。”思瑶说。映雪有些汗颜。她深知清让的人品和医德,却偏偏在这件事上钻了牛角尖,用现在的话说,格局小了。话说开了,心情豁然开朗起来。思瑶还要去给父亲送药,和映雪告辞。思瑶已经快进电梯,映雪叫住她,四目相视。映雪迟疑了一下,说:“谢谢你!”思瑶的父亲徐处长住在这个城市的南端,新区,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他的房子是一套底跃,有个大花园,负一层是棋牌室,平时和老友们打打麻将,花园里烧烤,日子过得很自在。老徐和玉琴各居城市一隅,互不干涉,只有节假日才假模假式地和儿女们一聚,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思瑶有一把钥匙,但还是敲了敲门,等了好半天,父亲才来开门,开了门,父亲又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阳台的躺椅上躺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