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教你的这个办法，用旧都灵脉炼体？”周君言盯着灯花婆婆，冷冷地问道。
“是谁教我的？”灯花婆婆明显愣了愣，“是谁教我的……我答应过他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会忘了他教我这件事，可是，他是谁……”她努力想了想，也很是困惑。
她根本不记得那个人到底是谁了……那个人是故意消除了她的记忆？周君言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幕后之人想做什么？只是助纣为孽，让灯花婆婆窃取旧都的灵脉，实现夙愿？世上有这么好的教唆者，那还真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了。
难道是想毁掉旧都？
他猛然想起自己曾经看到的那些画面，其中一幕就是这个地下洞窟。
他曾试着卜卦解释那些画面，每一卦都告诉他，那些是未来要发生的事，是有关联的事情，且每一件都与岳银瓶有关。可惜他现在灵力不济，无法窥探未来，不知到底她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迅速地看了一眼一直在吃瓜看戏的岳银瓶。她到底是什么人？
在他思绪纷飞之际，灯花婆婆早已没了耐心，意图挣脱九转莲花阵逃走，褚卿云和简澂君合力压制着她，但她刚刚吸收了大量灵脉的纯净灵气，灵力大增，二人只能勉强应付。
褚卿云急切催促道：“凌小姐！”
凌天瑜没有反应。
“大人！怎么办！”小九焦急不已，扒着周君言的衣服叫道。
“别吵。”周君言深呼吸一口气，握住骨笛，飞速地想着应对之法，却发现几近无计可施。
他在心里苦笑，想起韩湘和钟离迟迟没到，又忍不住骂道，这两个不靠谱的，关键时刻掉链子。
这时，一个人站在他面前，他抬头望去，但见那个小乞丐岳银瓶神色严肃地握着秋霜切玉剑，郑重道：“我虽然灵力不够，但既然简前辈和褚卿云控制住她了，我应该可以应付那颗妖丹，院长，只需要刺进去就可以吗？”
周君言愣了愣，不说他“看见”的那些灾难性画面让他对这小乞丐始终有三分戒备，岳银瓶的本事有多少，他一清二楚，他是真的没把岳银瓶算在战斗力之列的。没想到这时候站出来的，竟然是她……
妖王迅速在心里做了衡量，立刻道：“是，破了她的妖丹，灵气就会散出，那些少女还有救。”
灵气重回灵脉，假以时日，灵脉会自然修复。
“好，我知道了。”岳银瓶深呼吸一口气，刚要上前。
周君言想了想，又道：“等等。”
“？？？”岳银瓶不解地看着他，心说大哥，时间紧迫，你有什么话快说啊！
周君言看了看手里的唐刀“春雨”，意念一动，唐刀上掠过一道寒光，随即他递上唐刀，道：“你灵力不够，那就用外力加持，用这个。”
岳银瓶静静看了他一眼，放下秋霜切玉剑，从周君言手里接过那根骨笛为柄、灵气为身的唐刀。唐刀入手，岳银瓶心下一阵诧异。
明明是根骨头，触手却温润如玉，仿佛握着一块玉石。一入手，她精神一震，感觉一股温润之气从刀柄传遍全身，与此同时，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套刀法的其中一招，好像她早已经就轻驾熟。
不愧是咒禁院院长……这真是个宝贝法器！
岳银瓶感觉自己浑身充满力量，好像忽然化身灵气高手，大步朝阵池走过去。她有种错觉，觉得自己此时能够一个打十个灯花婆婆。
“你看到的是‘春雨刀法’第九招‘还酹江月’，闭上眼，什么都不要想，跟着脑海里的招式使出即可。”周君言在她身后朗声道。
“是！”岳银瓶脆声应道。
她借着刀柄传来的灵力，瞬间身轻如燕，迅疾地掠至阵池边上，脚下不停，闭眼，挥刀，她跟着脑海中浮现的影像，挥斩出大开大合的刀法。
那边褚卿云和简澂君已经到了极限，眼看灯花婆婆即将挣脱二人，甚至反手吸食二人的灵气。
三人忽然感受到杀气，转头望去，但见眼前一道青光闪过。
“啊——”
岳银瓶大叫着双手握刀斜劈下去。
春风化雨，雨化万物，一刀开天地，混沌始无两。
四时山风，八面灵泷，问来去当空，江月醉行兵！
回应她的是一声惨叫，以及一阵爆炸般的灵气迸发。
岳银瓶一刀斩下，半跪在池边，眼看着灯花婆婆化作千万雨滴纷纷坠落，雨水淋了她一声。
她累得几乎虚脱，手中长刀给她的加持和错觉瞬间消散，她才感觉自己仿佛骨头都散架了，根本站不起来。
一股温热忽然流遍全身，她诧异地看了看手中的长刀，以为是这把刀在给她传递灵力——毕竟她身上也只有这件东西比较神奇。
果然是把好刀，真想占为己有啊！
而另一边，小九也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诧异地看着岳银瓶，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她……她……”
恰在这时，被土石堵住的一条地道里传来强大的灵力，接着便是一阵碎石之声，小九的惊愕被完全掩盖下去。
难道还有同党？众人一惊，就看到一道黑影从土石之中如箭一般钻出来。
黑影尚未站稳，那条地道里就传来一道慵懒含笑的声音，道：“钟离，有时候我还真是蛮喜欢你这种头脑简单的一根筋。”
来者正是钟离和韩湘。
韩湘淡定地从地道里走出来，看到洞窟的情形，笑容一收，与钟离一道对周君言拱手道：“院长恕罪，属下来晚了。”
“不晚。”周君言笑吟吟道，“若是本尊在此设宴庆祝，你们来的正是时候。”
韩湘扯扯嘴角，却没好意思笑出来。
钟离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周君言。
凌天瑜看看周君言，又看看韩湘、钟离二人，歪了歪头，表示无法理解师兄今天的表现。
过了片刻，韩湘垂下眼眸，解释道：“我们找了半天路，实在是每条路都被堵死了。”
“咳咳！”凌天瑜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一下，不，这绝对不关她的事！
周君言哼笑一声，道：“既然来了，也别闲着，那个阵池里还有几十名少女，你们去弄出来吧。”
*
众人回到地面上，废宅里等了几十位咒禁院人员。
为首的大汉正焦急地走来走去，清欢在旁边也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
看到周君言，大汉立刻大步上前，难掩关切地道：“院长，您可算出来了……您这是……”
这大汉虎背熊腰，孔武有力，皮肤黝黑，燕颔虎须，俨然一副草莽英雄的模样。正是咒禁院“八仙”之一、神火营的首领，张怀远。
清欢也狂奔上来，看到周君言一身狼狈，脸色惨白，几乎哭出来：“院长……”
“我没事。”周君言战略性轻咳一声，努力维持形象。
张怀远和清欢都是心思简单之人，当下便信了。
“那书呆子呢？”韩湘见只有张怀远一人，诧异地问道，他命清欢去通知值守的金虞令吕凤岐和张怀远，怎么只来了一个？
张怀远啊了一声，转身回去，从墙边拉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回来。
那书生身穿月白衣衫，头戴巾帽，正一手持笔、一手持册，念念有词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任凭张怀远拎过来，推至周君言面前，这才惊觉回神，连忙收起笔册，文文雅雅地行了个书生礼，道：“吕凤岐见过院长。”
周君言点点头，端着一副严肃的样子，问：“听说你又闭关写书呢？”
“是……”吕凤岐小心翼翼回道。
另外三位八仙和凌天瑜都忍不住窃喜，又见周君言骂吕凤岐，可喜可贺。
就听周君言嗯了一声，道：“写完了吗？”
“还差一折……”吕凤岐有点蒙，他家院长何时如此温声细语跟他聊过写话本的事？
“让你轮值金虞令，你却连个灯花婆婆都发现不了，每日只知道闷头写书，成何体统？！”周君言义正辞严斥道，就在众人暗暗点头在心里计算着他又要罚吕凤岐多少俸禄时，周君言却道，“罚你将所藏话本统统送来琼林苑，本尊要没收！包括新写的那本！”
“啊？”不止吕凤岐，众人都大为惊愕。
周君言就在众人愕然的表情里，甩了甩衣袖，昂首挺胸大步离去，心下甚是满意。很好，正大光明拿到了话本子。
*
回到琼林苑，得知消息的南将等人立刻扑上前，拉住岳银瓶问东问西。
南将责备道：“你胆子也太大了，这种事都敢不跟我们商量，擅自行动，要是真出了事，我们都不知道该去哪儿给你收尸！”
丁灿一脸幽怨道：“小瓶子，你太不够意思了，这种好事竟然不叫我！万一我的才华被咒禁院院长发现，咱也能吃吃公粮！你断了我的出路，你得赔！”
“请你吃包子行不行啊！”岳银瓶笑道。
“成交！”
柳青青已经哭红了眼睛，拉着岳银瓶抱住她一条胳膊，几乎黏在了她身上：“小瓶子，你以后不管去哪儿都得告诉我、我们一声啊！我们还以为你出去玩了，还没心没肺地出去玩了一上午……”说着又落起泪来。
“好了好了，我不是好好的吗！”岳银瓶安抚道，随即她看向石岩，道，“你要骂什么，痛快点，别磨磨叽叽。”
“……”石岩静静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柳青青，明显把一些情绪压抑了下去，“我对你无话可说。”转身离去。
“别理他，德行！”丁灿道，“快说说你今天经历的故事，仔细点说！”
*
另一边，周君言和简澂君已经迈进屋子。
简澂君猛然发现小九没跟上来，回头看到她正歪着小脑袋望着岳银瓶，她已经盯着岳银瓶看了一路。简澂君想到这一点，道：“小九，看出什么来了？”
小九蹦蹦跳跳跑进来，跳到周君言腿上，仰着小脸，道：“好奇怪哦，大人不是说破了灯花婆婆的妖丹，被她吸收来的灵气就会回归灵脉吗？”
“是啊。”周君言随口道。
“没有哦，那些红色的灵气都进了岳银瓶的身体里，为什么呀？”小九困惑道。
这个问题已经困惑了她一路。
“你说什么？”周君言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其实在灯花婆婆的洞窟时，他就奇怪，为何小九能够看到灵气，甚至能看到灵气的颜色……
简澂君解释道：“主君有所不知，小九天生异常，能够看到灵气，据她所说，不同地方、不同使用者，他们的灵气各有不同的色彩。或许也正是因为天生异常，她迟迟不能化成人形，族中像她这么大的孩子早就都可以化形了……”而且她的心理年龄也只有五六岁孩童大小。
周君言略一沉吟，问道：“所以，你看到，那些灵气被她吸收了？”
“也不算，她好像自己不知道，那些灵气自己钻进了她的身体里。”小九道。
她不知道……周君言想起雪心丹晶的事，便把事情与自己所见画面跟简澂君说了一遍。
简澂君道：“或许是她的身体果真有什么异常之处，主君见过盘古开天地，见过天生灵物，想必比普通人更能理解异常吧。至于那些灾难，会不会是您看到的画面太过碎片化，产生了错觉……就今日来看，她不是始作俑者，反倒是救星啊。”
“我也在纳闷这件事，等我身体好一些，我窥探未来试试。”周君言道。
说到未来，简澂君便想起今日周君言找他前来的目的，道：“日后，主君有何打算？”
“我的妖体失踪，还麻烦你命人在寂静海仔细探查一番，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可能我的妖体已经被毁了……”
“那您……您要以这个人类的身份生活下去吗？”简澂君试探着问道。
“那要看情况了。”周君言似笑非笑道。
简澂君有些不解。
周君言对着门外朗声道：“你们两个，如此好奇，不如进来听。”
门外没有动静。
简澂君和小九都有些狐疑，狐族听力极强，他们也没听到动静啊。
“我数三声，一，二……”
话音未落，门被推开，钟离和韩湘分别从门口两侧拐进来。
韩湘笑道：“院长果然功力深厚，连避灵珠都没法在您面前隐藏气息。”
周君言冷笑一声，道：“你们应该早就察觉了吧，我并不是你们的院长，你们鬼鬼祟祟躲在门外偷听，是想知道本尊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夺舍你们的院长？”
韩湘和钟离脸色一变，虽然早就知道答案，但从对方嘴里直接说出来，他们还是十分意外。
看到他们这幅表情，周君言心情很是愉快，他继续道：“听说过妖王方相氏吗？”
上古大妖万万千，被称之为妖王的只此一个，别无分号，二人自然都听过。但这跟周君言有何关系？
“本尊便是方相氏。”周君言闲话家常一般扔出重磅消息。
二人惊得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许久，二人才不约而同道：“这不可能！”
“这位是青丘狐族的现任族长，他可以作证。至于我为何会夺舍你们院长，这也是我想弄清楚的问题，我本沉睡在寂静海底一万丈，那日醒来就发现自己成了你们这个劳什子木头院长，你说我气不气？”
“可是你不是……”
“我不是应该死了吗？”周君言笑道，“哎呀，你们人族的小孩真好骗，哪个白胡子老头编的历史瞎话？他说什么你们都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没有亲自验证过的事，不要随便得出结论。”
韩湘和钟离沉默了。他们早就发现院长的异常，一直在留心周君言的一举一动，今日得知他与那只狐狸密谈，二人立刻有种不好的预感，猜测周君言是被妖族利用妖法控制或者夺舍了，一直在防着他，但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真相竟然比周君言被妖族控制还离谱！
这也解释通了，为何周君言近日突然施展的功法都是他们没见过，甚至闻所未闻的。
妖王方相氏？妖王帮他们斩妖除魔？那以后他们的院长岂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等等！二人猛然间都想到一个问题。
似是看穿他们的心思，不等他们开口，周君言道：“现在，你们也都知道真相了，以后咒禁院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本尊好不容易重回世间，还有正事要办。”
韩湘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脱口道：“你不能走！”
“难不成你还真想让我替你们当这个什么咒禁院院长，帮你们对付我的同类？”周君言反问。
韩湘严肃道：“不管你是谁，你现在都是清河周家的天才周君言，我也不管你这具皮囊里装的是妖王也罢，妖后也罢，为了天下苍生，你都必须是也只能是周君言！”
“小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周君言面色一冷，妖王的压迫感立刻就让光线暗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