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先岐心口“突”地一跳，直觉这件事情是关键。
郁念秀当年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才留下如此匆忙混乱的字迹。
裴先岐问：“李阿姨，当年的检测结果有吗？”
“有的。”李静蓉在抽屉翻找，从最下面拿出一个生锈的铁盒，里面放的全是郁藻出生时的东西。生辰牌、第一个奶嘴，第一搓剪掉的胎毛等等。
她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抖了抖：“好像就是这个。”
当年出具的检测证明跟现在不太一样，但基本改变不大，上面显示郁藻各项指标正常，没有基因变异的情况。
但裴先岐是做研究的，他对一切精密的数据都十分敏感。报告单上有一位数字似乎比其他数字微微大了半号，不仔细看不太看得出来。
怎么会这样呢？
理论上来说，机器里打印出来的一组数据，字号上应该是一模一样的，一点偏差都不会有。除非……这个数字是后期修改过的。
因为早些年的仪器不够精确，人为后期修改的数字或字母无法做到跟其他的一模一样。
裴先岐将这个数字的异常给李静蓉指出，并大胆的推测：“这个有可能不是初始数据，是人为改过的。并且很有可能，郁叔叔当年也察觉到了。”
“你这么说……确实是，看着不太一样。”李静蓉眯着眼，仔细看着。
如果郁藻原先的数据有问题，经过这么一修改，成功瞒住郁念秀和李静蓉，那么，这个检测人就会是唯一一个知道郁藻跟其他人不一样的人。
裴先岐目光向下，落在最后的落款上。
检测人名叫卫建国，似乎不属于任何一家医院。
裴先岐问李静蓉：“阿姨，这个卫建国你有印象吗？ ”
“有的。”李静蓉拍了下腿，说，“他是你郁叔叔的学弟，是什么生物专业的，但是我跟他不熟，一直也没有联系。”
李静蓉拿出几本厚厚的大相册，边翻边说：“他来我家吃过饭，当时还拍照了，那时候刚买的相机嘛，我记得很清楚，不知道照片还在不在了。”
李静蓉翻了半天，惊喜地说：“找到了！”她把相册推到裴先岐面前，指着道，“这个就是。”
照片里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小孩就是还在襁褓里的郁藻。大人除去李静蓉和郁念秀，剩下那个应该就是卫建国。
这人清瘦，站在高大的郁念秀旁边显得像个孩子，带着和郁念秀差不多的老式黑框眼镜，看得出来面对镜头有一丝紧张，站得僵硬笔直。
如果走到人群里，会是很不起眼的那种。
裴先岐问：“他是什么样的人？”
李静蓉回忆道：“我听你郁叔叔说，这小子挺厉害的，乡下来的，脑子很聪明，生物学博士第一，平时很内敛，不爱说话，一逗就脸红，说话声音特别小，不敢跟不熟悉的人对视。”
听她的描述，裴先岐在脑子里勾勒出一幅画像。
老实、质朴、简单，就这些关键词。
但越是简单，背后隐藏的可能就越复杂。
裴先岐盯着照片里的卫建国，不知道他偷偷修改数据报告的原因是什么，但他似乎和现在的Doctor. X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或许真的跟谢家无关？或者这个卫建国现在也在替谢谦做事？
裴先岐心头压着层层疑云，怎么都想不通，干脆决定看看谢景天的反应。
他把卫建国的照片拍了下来，发给谢景天。
【裴先岐】：你知道这是谁吗？我正在找他。
按照裴先岐的推测，如果卫建国是线索人物且跟谢家有关联，谢景天未必会理会他。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谢景天很快就回复了。
【谢景天】：看着很眼熟，我想想。
裴先岐薄唇抿起，静静地看着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
【谢景天】：我知道有一个人是有一点像，但你这照片好老，我不确定是不是一个人啊。
【谢景天】：陆仪她们图书馆的馆长，卫鸿志。
裴先岐豁然起立，死死捏着照片的手不停发抖。
午饭点，郁藻在公司旁边随便吃了点简餐，刚吃完就收到了陆仪发来的微信。
【陆仪】：呜呜呜呜呜，姐妹我对不起你！！
郁藻额角一跳，飞快打字：怎么了？
陆仪直接拨来电话，她的声音气若游丝：“昨天，我们办公室去团建了。”
郁藻听出来了：“然后你喝醉了？”
“是的，呜呜呜……”
“现在才醒？”
“对……”
郁藻有点想笑：“那么，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呢？”
陆仪小心翼翼地顿了一下：“就是，你知道我一喝醉，话就特别多，昨天我们馆长也去了，私下跟他聊起你来着……”
此时郁藻已经结完账从饭店里出去了，漫不经心地走在毒辣的太阳光下，思考自己是直接回办公室吹空调还是逛一逛。
“然后呢？你说了我高中时走错男厕所的事了？”
“没……”陆仪声音一抖，小声地说，“我把你总能感觉到时间停下的事跟馆长说了……呜呜呜，我对不起你。”
“就这？”郁藻不以为意，“我以为什么事呢。”
陆仪愣怔：“你不生气吗？这是你的秘密，我答应替你保守的。”
“没事啊。这种话你说出去其实没人会相信，你们馆长应该也就当成笑话听了吧。”
陆仪松了口气：“你这么说好像也对。”
“嗯，你家里有解酒的东西吗……”郁藻还在跟她聊着，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人烟稀少，有个人正在默默跟着她。
“蜂蜜，葛粉，都行，冲点喝喝，还有，你——”
话音未落，陆仪就听到“咚”的一声，突然没了动静。
“藻藻？藻藻？你怎么了？”
没人回应，电话突然被掐掉，陆仪紧张地回拨过去，却已经是关机了。
郁藻出事了。
裴先岐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开车回去的路上。陆仪在电话那边已经快哭了。
裴先岐眼眶狰狞而发红，飞速掉头往鉴定站赶。
“卫鸿志。”他吐出三个字。
“什么？”陆仪还没反过来。
“是卫鸿志背后搞的鬼！”
“不是姓郭的吗……”
“不止一个。”裴先岐压抑着心底的怒火和急躁，把车开得飞快。
陆仪愣了片刻，突然“我靠”了一声，似乎把所有的事都串明白了。
挂了电话，裴先岐脚踩油门，飞快地在马路上穿梭。
不能有事，绝对不能有事……
半个小时的车程，他只用十五分钟就开到了，鉴定站门口一切正常，没有看到可疑身影。裴先岐一拳捶在方向盘上，死死咬着唇。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一串奇怪且未知的号码。
那边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裴先岐吗？”
“卫鸿志？不，还是应该叫你卫建国？”
那头忽然笑了一下，好像很开心：“我早就改名啦，现在只有卫鸿志。还不错，你很聪明，查到的速度比我预计的要快一些。”
果然是他。
裴先岐压低声音：“郁藻是你带走的？”
“对。我知道你想救她，我现在有个问题要问你，这决定着你有没有资格来救她。”
“不用问了。”裴先岐眸中覆着一层深不见底的黑色寒冰，“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直接告诉你答案：我能把时间静止。”
停了停，他继续道：“郁藻其实没什么能力。对你更有用的，是我。”
卫鸿志有些意外，沉吟片刻，感慨道：“你真的聪明，跟你这样的人说话就是轻松。那么，等你过来。”
没等裴先岐问位置，那边就把电话挂了。
随即发来一封邮件，照片上郁藻昏迷不醒，手脚被绑起，嘴上贴着胶布。
“观星桥见——Doctor. X。”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对方终于忍耐不了，采取这样的行动了。裴先岐片刻犹豫都没有，立刻转头去邮件里所指示的位置。
观星桥是靠近郊区的一座石桥，横跨在护城河外围，很少有人去那边，因为离火葬场比较近，加之每年都有人从那里溺水而亡，观星桥附近就成了A市最不受待见的地方。就算是开发商也怕那边房子卖不掉，不敢大肆盖楼。
中间，谢景天又打来电话，裴先岐正焦躁着，毫不客气地说：“快放。”
谢景天习以为常，反正这人平时也这样。
“坐标？”
“观星桥。”
“好嘛……真够晦气的。”
裴先岐听到谢景天发动车子的声音，应该是陆仪跟他说了经过。
裴先岐没再跟他多说，直速驶向观星桥，远远便看到桥头聚集了几个人。
黑色口罩，黑色鸭舌帽。
这些人，竟然也是卫鸿志的？
裴先岐下车，迅速看到人群中间的郁藻，她坐在椅子上，歪着头，还在昏迷。他眉头猛地一皱，指甲几乎攥进肉里。
卫鸿志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喝着保温杯里的养生枸杞，面容和蔼得不像个会做出这么些丧心病狂事情的人：“辛苦你了，大热天的，还让你临时赶过来。”
“放了她。”裴先岐面无表情，“我可以跟你走。”
“别这么着急嘛。”他看上去颇有耐心，笑着道，“我刚才没跟你说吗？其实你们两个——
我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