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裴先岐的语气很平稳，谢景天还是察觉到了他的怒气。
毕竟裴大教授就是这样，越生气的时候越喜欢保持冷静，眼神明明已经能杀人了，却死不承认。
谢景天正好也是闲着无事，干脆拉他出来喝酒解闷儿。
在谢景天的循循善诱下，裴先岐以极为冷淡的语气描述了傍晚的所见所闻，神情随意地仿佛只是在讨论菜价。
谢景天听完后咂了咂嘴，说：“所以你就是看上藻妹了。”
“我说了很多次了吧？我没……”
“得了吧。”谢景天打断他，故弄玄虚地眯起眼，“你闻闻，有没有一股子酸味儿？”
裴先岐下意识低头看向桌上的菜。
“我没说它们，说你呢。”谢景天怒其不争地翻了个白眼，“自己醋厂翻了都不知道，裴大仙子，求求您，走到我们人类社会来，体验一把风花雪月，你会发现做个人其实还挺有趣的。”
“……”
裴先岐神情恹恹，懒得反驳，背靠在椅子上，侧头看着美食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
他之所以沉迷天文，是因为一直没有发现比宇宙星辰更加美丽的事物。
可现如今，他发现了。
冷漠却清澈，厌世却顽强，比广阔星系还让他感到好奇的人。
他觉得今天自己主动跑来已经够反常了，可现实还是给了他闷头一击。裴先岐指尖轻轻点着桌子，忽然问：“谢八婆，如果你喜欢的女孩身边跟着其他男人，你会怎么做？”
“不怎么做。”谢景天扒了颗花生扔嘴里，漫不经心道，“换个人呗。”
“……”
“兄弟，你别这样看我，感情这件事，本来就不该在一棵树上吊死。藻妹心里有人了，那你就换一个啊。”谢景天理所当然地说。
他从碟子里找到一个三颗子的花生，刚抬起头准备拿给裴先岐看，眼神忽然顿住了，直直地望着收银台。
裴先岐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看到一个清瘦娇小、圆脸杏眼的姑娘正在买单。
收营员不知说了什么，女孩礼貌地笑了起来，腮帮上露出一对小酒窝，显得特别元气。
这跟谢景天平时的口味不太一样。
裴先岐伸手在他眼前挥挥：“醒醒！”
“哎！”谢景天这才回过神来，眼神漂移，“刚才说到哪儿了？”
裴先岐问：“你是不是又有新目标了？”
“……没有，我没这个想法。”谢景天又往收银台瞟了几眼，有些纳闷道，“其实我也没觉得那姑娘有多好看，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他喝了口酒，慢慢道：“就是觉得很顺眼。”
让谢景天感觉顺眼的姑娘结完账，跟同伴们一起走出饭馆，其中一人嗓门很大，问她：“陆仪，你怎么回家？”
陆仪转过头，笑起来好像有光。
谢景天看呆了。
裴先岐却陷入沉思：“这个人……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A市另一边，强行被脱单的郁藻跟同事吃完饭就回家了。
刚才多喝了两口汤，现在撑得不行，下了地铁后她决定徒步走回家。
走了大约三分钟，她隐隐觉得有些怪，好像被人跟踪了似的，可是回过头，只有稀稀疏疏的行人，并未发现可疑人士。
她住的不靠近闹市区，越往那个老小区的方向去，行人就越少，这种奇怪的感觉就明显，郁藻不由得加快脚步。
虽然是春天，天气预报也说今天开始升温了，郁藻却还是觉得冷，尤其是现在。她裹紧外套，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给派出所，可是手机已经没电关机。
走到街道拐角时，郁藻抬起头，突然从凸面镜上看到了一个带着黑口罩黑鸭舌帽的男人，走在她身后几米外的地方。
郁藻顿时头皮发麻。
这个人的打扮跟前几天她家楼下的神秘人一样。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就是在跟踪她！
她已经走到小区门口了，这个点还有些老头老太在小区里散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进小区，往住户扎堆的地方钻。
可是紧接着，她就发现一件惊悚的事情。
——小区的各个角落里都站着同样黑口罩黑鸭舌帽的男人，有的像住户一样遛着弯儿，有的只是站着，但相同点都是：远远地看着她。
郁藻浑身汗毛倒竖，前面有一家社区小商店亮着灯，她想都没想就冲了进去。
她直奔收银台，声音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老板，电话借我打……”
话还没说完，郁藻就看到货架过道上，又一个那样装扮的男子站在那儿，假装在挑选商品，实则一直在用余光看着她。
郁藻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老板是个中年大姐，正在看电视剧，有些不耐烦：“你说什么？”
“我说……”郁藻迟疑了一瞬，突然看到墙壁上贴的“代理物业”四个大字，便改口道，“我家下水管道堵了，您得跟我去看一下。”
郁藻租住的这个老小区位置不太好，住户也不太多，物业不正规，才出现了这种代理物业的情况，现在反倒是她的救命稻草了。
老板娘不情愿地看了眼电脑屏幕，问：“堵成啥样？不严重的话明天……”
“不行，很严重，不仅堵了，脏水都泛上来了，满屋都是，特别脏，不能住人的那种！”
可能是她说得又急又凶，老板娘没法反驳，只能有些不耐烦地关掉视频，让家里其他人代她看店。
有人陪同，那些神秘怪人果然不敢靠近她了。
虽然不情愿，但老板娘还是有职业操守的，路上就询问她水管的情况。
郁藻灵机一动，说：“我画给您看一下吧。”
她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小记事本和笔，匆匆在本子上写下一句话：我被人跟踪了，求您帮帮我！
老板娘看到纸上的字，震惊了一下，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冲郁藻点了点头。
她把郁藻送上楼，果然在楼梯间里，也有一个神秘男人假装路过般地站在那里。
老板娘也警觉起来，嘴巴上继续假装跟郁藻谈着水管故障的事。
直到进了家门，她们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老板娘着急问。
郁藻摇了摇头：“我不认识这些人，大概从前几天开始，就有站在我楼下的，我当时没放在心上……”
老板娘犹豫了一会，问：“那你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我打个比方，你别介意，比如欠钱之类的。”
郁藻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没有啊。”
老板娘安慰她：“虽然A市治安还不错，但难保有意外，你一会儿报个警，我把物业那些汉子叫来巡视一下。”顿了顿，她有些担忧地问，“姑娘你一个人住，没问题吧？”
郁藻无力地笑笑：“没事。”说话却很没底气。
老板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说：“这是我的电话，有什么状况你电话我，我会立刻赶到。”
“好。”
“哦对了，”老板娘还有些不放心，“我侄子一家也住这栋楼，你有问题找他们也行，号码给你写名片后面了，我一会儿就跟他们打声招呼。”
郁藻心里暖和和的：“谢谢您。”
虽然看上去是个不好接近的大姐，但真遇到事情，却格外靠谱。爸爸从小就教育她，人不可貌相，绝对不能因为外表而恶意揣测一个人，郁藻一直奉行着这样的条例。
老板娘离开后，果然迅速叫来物业的男人们，把那些神秘怪人“请”走了，警察也来找郁藻做了些笔录。
等她彻底忙完，已经是凌晨一点了。郁藻疲惫地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准备玩会儿手机就睡觉。
她忽然发现有一封未读邮件，大约是在招呼警察的时候发来的，她现在才看到——
“你现在很害怕吧？
放心，他们不会伤害你。
把412密钥给我，一切都会恢复平静的……
Doctor X。”
就在几天前，这个署名为DoctorX的人就已经给她发过邮件了。
郁藻遍体生寒，毛孔仿佛都炸开了。她再也无法将它视作恶作剧邮件。
郁藻咬着下唇，手指发抖，在屏幕上输入【你是谁】。试图回复过去，但仍然是发送失败。
“412密钥”，是什么东西啊？郁藻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有。这位doctor X又是什么人？邮件里的意思是……那些围绕在她家周围的神秘怪人就和他有关吗？
还没理清头绪，手机突然“叮”了一声，把郁藻吓了一跳。
犹如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Doctor X又发了一封邮件过来：“你无需知道我是谁，等你愿意交出412，自会有人上门去取。”
郁藻抱着手机不停发抖，黑夜中仿佛有双眼睛一直无声地注视着她。
她第一次生出了回家躲几天的念头。
就算是在停职那几天，郁藻都咬着牙没回家，因为跟母亲总是拌嘴，还要被迫相亲，她不太愿意回家住。可是现在，她宁愿相亲一百次也不愿活在恐惧之中。
不过下一秒，她就把这个念头掐断了。
对方的目标是她，如果回了家，无形之中就把危险也带给了妈妈……
同理，陆仪家也不能去。
郁藻考虑再三，顾不上时间，打电话把陆仪从睡梦中叫醒。
“帮我找套房子吧，我要搬家，立刻就搬，离我现在住的地方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