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下班,蒙刚拿着一沓文件去找刘洋。途中路过会议室,发现几个实习学员在里面收拾桌椅、调试仪器。会议开始前的整个下午,聂兰和赵国森一直做着烦琐的工作。他们对胃部的残存液体做检测,很快就发现了安定片成分,甚至之前白色液体下的大量安定片被聂兰当成了玉米粒;他们重组死者骸骨,根据骨骼和衣物的对比,大体推断出死者身高;又对内脏和骨骼综合分析,最终推算出死者年龄;剩下的全部时间都用来做一件让人抓狂的事——数尸体碎片——这项工作耗费了近一个下午,他们的鼻翼两侧甚至都渗出了汗水,整个过程中,他们闷在解剖室没说一句话,只在最后核对了一下数目。刘洋拿到蒙刚送去的文件,对他说了句“现在开会”,两人就向会议室走去,当时,人基本都来全了。赵国森和聂兰已经就座,俩人手拿记事本小声交谈着,聂兰看见蒙刚并没打招呼,一边听着赵国森一边点头,后来她看了蒙刚一眼。最后入场的是大队长,他身披外套,端着那个用了多年的茶杯,他快步走进会议室就座。赵国森和聂兰也停止了交流,这时的会议室尤其安静。大队长年近五十,进门后也没说什么,只冲刘洋点点头,刘洋起身走向窗边,一下拉上窗帘。会议室暗了下来。同时,投影仪亮了,刘洋站在荧幕前清清嗓子。“昨天早上八点半左右,首先得到青岛路派出所的消息,泉城路144号宅院厨房内发现装有大量尸体碎片的提包,报案人称其发现地点为青岛路和万华巷交叉口的肉店门前,我部马上组织人员奔赴现场;第一批人员出警半小时内,我部又接到南京路派出所通知,旧街口商业区发现一包裹装有大量内脏,我部又火速派出第二批刑侦人员;两小时后,劝业场中部地段某巷弄垃圾箱内发现大量人体骨骼;今天上午,经山林看护人报案,金鸡岭又发现女性头颅以及若干衣物。截止到目前,除右肾和心脏部分等,其他遗体碎尸全部发现。此外,只有头颅被抛在远离市区的百霞区近郊地带,其余三处尸体均发现于我市最繁华的应天区,且在人口密集的闹市。据我所了解的国内外刑侦史,没有一起碎尸案件的凶手如此明目张胆,可今天我们遇见了。凶手并不想隐瞒死者已身亡这个事实,只是想稍稍隐藏死者身份,不过,头颅依然在两天之内被发现。凶手如此嚣张,显然在向我国法律示威!刚得到上级指示,凡尸体发现地向外辐射十公里范围内,所有派出所都要临时调动相关警力,配合我队的侦查工作,要不遗余力使此案在两月内告破,将罪犯绳之以法!”刘洋说完冲聂兰点头,道:“具体细节由聂兰同志给大家介绍。”聂兰手持控制器,说:“请大家看幻灯片。”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照片,屋里大部分人并没看清是什么,只见到密密麻麻的条状物乱堆着。后来,不知哪儿传来一句“是不是人肉啊?”,接着人群就发出了啧啧声。这是一张满是肉条的照片,其数量之多,足以让见到的人全部咋舌。会议室嘈杂一片,刘洋双手拍响,霎时恢复安静。议论消失,聂兰却觉得这里像是死了。画面没变,聂兰接着说:“这些就是被碎的肉条,这些碎片大小基本相同,长5厘米,宽1厘米,厚度均为1厘米。”聂兰稍作停顿,说,“经过今天下午和赵国森老师的清点,尸体碎片共计两千零四十七片。”又是一片哗然。刘洋这次并未击掌制止,因为连他都惊呆了。一边的大队长手握茶杯,神情严肃。刘洋不得已再次维持秩序。“此外,经检验,尸体各部分同属于一人。”聂兰说完,按了一下控制器。这次画面是一截截断指,它们零星地散布于镜头前。黑暗中的荧屏一下下闪着,会议室里并无议论,他们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幕都将骇人听闻。“断指,每节都在关节处分离,缺少右手拇指、食指和无名指三指,剩余七根手指共被分离为二十截。”聂兰将幻灯片设为自动播放,一张张残忍的图片呈现在众人面前。“现在介绍一下死者的已知状况。”聂兰看着屏幕,每播放到新图,她就用一句话简单说道,“没发现头颅前,我们根据死者的肌肉纹理和骨骼情况确定了死者为女性;综合骨骼和内脏发育状况得出死者年龄为18-22岁之间;死者身长为168-170cm,通过骨骼长度和衣物推算得出;血型O型;死者短发及耳,长圆形脸,微胖,脸部因水煮而浮肿变形,耳无饰物,眼睛微睁,舌头趋势性探出;大家注意看这张,颈部有不明显的勒沟。”画面停留在死者断颈之处,变形的面孔,微张的眼睛和嘴巴,脖子上整齐的切口,一条不明显的勒沟。细节无法阻挡,铺天盖地出现在每个人眼前。会议室异常安静,投影机嗡嗡作响,给聂兰奏着独角戏。聂兰继续说:“通过前几张照片,死者肌肉被整齐切成两千多片,骨骼在关节位分离,内脏分割完整,从肌肉到内脏再到骨骼,基本都被滚水煮过。不过,我们发现煮的部分不均匀,比如头部基本被煮烂,不好辨认,可胃和小肠部分却轻微,大肠部分又很透。凶手意图我无从得知,不过我们对凶手职业或说职业技能已有一个大体认识:凶手对人体构造明了,基本熟悉解剖,很可能是医学相关职业或是屠夫。”蒙刚听到“屠夫”二字,突然打了一个激灵,他没发话,听着聂兰继续描述。“死因,暂且定为勒死。死者颈部有勒沟,且凶手有意隐瞒勒沟事实。不过据死者面部特征,又不符合勒死现象,而后来我们在死者胃液中发现安定片,数量巨大,有大量药片未消化完全,我们推测其数量至少为一瓶。这样得出一个结论,死者被强行灌入大量安定片后短时间内进入睡眠状态,然后凶手将其在睡眠中勒死;当然死因也可能是安定片过量而死亡,不过可能性极小;此外,死者面部、头部均无伤痕,表情无痛苦,推测为非击打致死。不过,具体死亡原因我们还需开颅检查才能确定。”四周很安静,聂兰接着说:“还有其他物品,共有两条床单,两个旅行包,其中床单分别用来包裹内脏和骨骼,旅行包分别装碎肉以及头颅和衣物;死者衣物包括红色外套、牛仔裤、旅游鞋、黑色发卡、内衣裤、黄色薄毛衣。值得注意的是,衣物被凶手整齐地叠好放置在旅行包底部,然后上面摆放头颅,头颅两旁放置了死者的鞋子。”“最后,就是指纹。”聂兰说,“没有任何指纹,所有物品都提取不到,它们都被酒精处理过了。”坐在第一排的大队长开口:“还有没有其他发现?”刘洋说:“现有一名嫌疑人正被拘留,从目前证据掌握情况来看,可能有关联,不过还没相关证据。”聂兰触动控制器,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戴金丝边眼镜面带浅笑的男人。表面看似温文尔雅、弱不禁风,可他眼里却放出一种凶光。“张猛,以前在‘草窝’负责给人要账,手段凶狠,常断人手指。五年前因一场人命官司锒铛入狱,去年秋天出狱后开了一家猪肉店,近段时间并未发现他行踪可疑。不过,”刘洋稍作停顿,“第一个碎尸袋就放在他肉店门口,而且在他家垃圾箱里又发现了一截断指。”大队长一脸难色:“这个‘草窝’祸害天都市许多年了,处理完这个案件后我们必须开始着手处理这个大刺头!对,那断指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刘,你接着讲。”“断指,”刘洋说,“还是让老赵说吧。”“这截断指跟提包中的指节经对比后发现来自不同的两个人。”赵国森说,“可是,现在已经知道这个断指的主人了。”蒙刚和刘洋都被赵国森的话惊到了,尤其是蒙刚。他记得张猛并未交代过断指的主人,而且一直在否认断指和他的关系。张猛明明是他审的。赵国森接着说:“断指为男性右手大拇指,其血型为B型;死者是女性,其血型为O型。昨天下午我突发奇想,马上找到相关人员调出指纹库。死者的指纹未在指纹库中出现,可我却发现二号物证竟然和指纹库里某个指纹匹配上了。”蒙刚一副恍然大悟。指纹库里的大量指纹档案一般都是不良记录者留下的,而“被害人”这样的字眼足以蒙蔽任何人的眼睛。蒙刚也忽略了,潜意识一直让他认为被害者永远都是善良的。“此人叫唐丹,原籍湖北武汉,六年前来到天都市,一直居住至今。”赵国森说看看左右说,“此人多次出入劳教所,起初几年,偷盗并抢劫,后来聚众斗殴事件居多。断指指纹和指纹库中他的指纹完全吻合。”“原来张猛切掉了这个人的手指!”蒙刚问,“可肉店门前的碎尸袋怎么解释?”“不用解释,工作重心也不必放在他身上,只需从唐丹入手。”刘洋说着突然愣住了,一会儿他说:“突然想起一件事,关于这个唐丹。”刘洋起身走向聂兰,拿起她手中的控制器,画面停在一个人身上。张猛。“武汉,这让我想起多年前我们对张猛做的调查。张猛来到天都市若干年后,他表弟也跟过来给他打下手。”刘洋指着荧幕上戴金丝眼镜的男人说,“没记错的话,张猛的表弟就是唐丹!”“可他为什么要砍掉自己表弟的手指呢?”蒙刚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