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浩表情严肃起来，等着电话那头的答案。
“我倒是建议，你们可以先考虑检测两个嫌疑人的DNA，然后再来进一步检测。毕竟，双胞胎的鉴定相对简单，只需要提供很少的血液,测定9个基因位点,鉴定结果的可靠性可以达到99%以上。”
“必须是新鲜血液吗？”左晗问。
“检材有它特殊的不稳定性，在DNA图谱分析中，你有过鉴定经验，应该明白，不管是RNA、蛋白、激素还是神经递质，都只能通过采集新鲜血液样本来进行检测，如果你们想得到准确结果的话。”
臧易萱突然问：“那会有什么因素影响亲子鉴定的准确性呢？”
“检测人员的水平和经验，检测用试剂的种类和用量，甚至包括检测仪器的型号不同精密度不同等等，影响鉴定结果的因素太多了。”李桁听上去心情不错，不过想要风趣的尝试只是徒劳。
刘浩问：“那至少我们这里的这几项都没问题吧？”
李桁笑着说：“我可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吗？”
“我以前听说，双胞胎的亲子鉴定是个难题，美国曾经就有这样的案例，兄弟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同一天和同一个女子发生性关系，因为同卵双胞胎兄弟的DNA就像克隆人一样，DNA测试显示，他们每人都有99.9%的可能是女婴的亲生父亲，但谁也不愿承认自己是。听您的意思，即使是同卵双胞胎的后代，您也有办法可以检测，到底谁是孩子的父亲？”
即使看不到表情，他们都能感受到李桁对这个说法不屑一顾：“我想请问，你说的这个事情是哪一年发生的，如果没猜错的话，至少有十年了吧？”
左晗惊讶：“您怎么知道。不过当时，不过当时美国的DNA检测技术不是都达到了世界顶尖水平了吗？”
“你要相信，在这十年间，我们国家在DNA领域早就有了飞跃性发展。就同卵双胞胎后代鉴定来说，即使有难度，对我而言，也是依靠经验在技术上可以突破的难关。你还记得我刚才说的同源重组和局部突变吗？”
“嗯，您提过在同卵双胞胎的细胞DNA鉴定上，反映不出这些情况。”
“但好在，细小的DNA序列突变点对区分双胞胎没什么意义，却可以帮助我们来区分他们的孩子。”李桁开始滔滔不绝，“每个人出生之后，外显子基因内部的DNA序列将保持相对稳定，但序列上所带的甲基修饰会因为环境影响，造成DNA片段甲基化或是某段基因的转录效率降低。与此相反，如果一段DNA出现了去甲基化的状况，就可能会导致它所在的那段基因异常活化。”
刘浩一脸迷茫，臧易萱做着笔记在理清思路，左晗用手撑着额头，像是在帮助自己记忆和思考，问：“也就是说，DNA序列上的突变会构成比较明显的遗传特征。按照您的分析，仅凭随机抓取片段的方法，是很难抓取到带有表观遗传代表性的基因片段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人类体细胞内有二十九亿个DNA碱基对，那双胞胎个体差差异点的数量能有多少呢？”
“三百个左右。”
“天，这和大海捞针有什么两样？”刘浩惊叹。
李桁根本对他们的反应不意外，似乎有点埋怨自己铺垫不够全面，让他们还是有了畏难心理，于是鼓励他们迎难而上的责任全在于自己：“进行这类DNA甲基化检测，需要进行成本较高的亚硫酸盐测序，这的确要比检测常规的DNA序列更复杂一些，但就是成本高，工作量大，而不是不可能完成嘛。”
左晗平静地问道：“如果一定要找到两个同卵双胞胎之间DNA序列上的不同，增加特征片段个数，或进行全基因组DNA测序，是目前可以采用的办法？”
“一点就通，孺子可教。”李桁对于左晗的悟性很是欣赏。
左晗茅塞顿开，顿感耳聪目明：“好，谢谢您的指点。我后续和领导申请，如果真有进行到这一步的可能性，我来做您的助手。”
李桁爽朗的声音里透着年轻人的朝气：“我这里随时欢迎，只怕你们领导担心我长期借调，不舍得放人呢。”
左晗挂断电话才发现，难怪刘浩和臧易萱这对活宝像模像样地不再打闹，原来曾大方不知何时就坐在办公室的另一个角落里。
“把死者家属好好安抚一下，一上午就没了，这都什么事！”曾大方最烦这类事情，可现在池逸晙不在，他代理全面主持工作，只有他来顶着。
刘浩习惯性地打探：“家属有说什么吗？”
“家属只是知道一个大概，说是死者不舍得孩子，但是找对方后，嫌疑人执意给她钱去打胎。她揣着钱，走到儿科门口，看到那些打疫苗采足底血的新生婴儿，看了好一会儿，就走不动路了，鬼使神差地去做了产检。”曾大方说，“医院出来以后和家里联系过，问是谁的孩子死活不说，后来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臧易萱被他画面感十足的描述说得捂住胸口，哀叹：“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宝宝，为什么会有那么狠心的男人？”
曾大方起身一击掌：“好了，感慨留给家属吧，我们要做的就是逮住真正的凶手。刚刚听你们聊得七七八八，我算是明白了，你们是排除了其他可能性，不得不再回过来考虑这种可能性。”
“没错，有的福利院管理登记上存在疏漏，难保他们两人在年幼时被福利院收养时，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被登记为亲属关系，彼此也不知道对方的存在。所以，我们根本找不到他们之间的关联。虽然只是推测，但现在有科学技术做后盾，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老李这人，有时候吧，对你们真是好，我当年没赶上好时候，咱们俩都还年轻的时候，可没少被他咆哮过……”曾大方笑着挥手，“不提过去了。这几日学校刚开学，听校长说，师生人心惶惶，现在马上去找李洋谈话，估计更加影响孩子们读书。”
臧易萱点头：“那倒是，DNA不会有什么变化，我们也不急在一两天，先让他们情绪稳定些。”
左晗在旁边低头微笑，两人夫唱妇随，想必臧易萱暗中已然答应给曾大方一定时间相处。她提醒道：“那外围是不是要先盯起来？”
曾大方点头：“这个不用担心，辖区警和我们的人从一开始就盯着呢，目前来看，没什么异常情况，或许时间一长，外松内紧，能让狐狸尾巴露出来也不一定。”
刘浩竖起大拇指：“还是领导高瞻远瞩，高！”
“行，省省你的马屁功，精力摆到工作上去。”曾大方抬手看了看表，“但现在，赶紧给我都去吃饭去，别仗着年纪轻给我糟蹋胃。来日方长，细水长流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