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时区

当真相失重、规则失衡,面对艰难的选择,犯罪现场痕迹勘察专家左晗和她的伙伴们在经历质疑、考验、危险和痛苦后,是否能坚守住最初对阳光的信仰?人性的裂痕里,你感受到的,是爱的耀眼,还是恨的刺骨?

第六十四章 最后的嫌疑人
第二天一早,大院食堂里,左晗端着餐盘,坐到了父亲对面:“爸,我想和你聊一聊。”
左志桦正和两个年轻人聊得欢,前仰后伏着,看左晗一脸严肃,那两个新警打了招呼,就到别桌去了。
“说吧,我可是听说你长本事了,敢顶撞领导了。”左志桦笑:“倒是有我几分当年的风采!”
消息传得那么快,而左志桦根本没有一丝责备的口气,左晗是有些惊讶的。无论是家里还是单位,他都是墨守陈规的那个,不要说顶撞,连交报告都永远不会是最后一个。大概也和他以前二十多年的军旅生涯脱不了干系,他是转业后进入公安队伍的。
“可能在你眼里我是个只会服从命令的兵。但你大概不会想到,我像你这年纪时候还因为不听指挥,团长的门牙都被我打掉了。”
左晗“扑哧”笑了出来:“爸,你还有那么野蛮的过去啊。后来被处分了吧?”
“关了禁闭。从这点来说,你还真像我女儿。”
左晗舀了一口小馄饨放到嘴里:“我可不会动手,团长做了什么事,让你那么恨?”
“其实团长是大好人一个,当时年轻气盛,一言不合,就拳头说话了。去年去老家,我还看过他,拉着他去重新种了颗牙。这都是后话,有时候,时间会给出你当时解不开的答案。”左志桦在空中做了个抛物线的动作,“不计较过去了,谁没有个糊涂的时候呢。好在我还有挽回的余地,团长也原谅了我。”
看她沉默,左志桦喝了口水:“我不会问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也不会告诉你应该又怎么样的观念。我只想告诉你,当时我一个痛恨体制束缚的人,怎么会变成现在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我不是痛恨体制,而是……”
左志桦做了个拉手刹的动作:“不需要任何解释和说明,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坚守的观点和原则,很难轻易改变或是打破。这时候,应该怎么办?”
左晗放下勺子,等着他的答案,父亲平时看上去笑呵呵的,但关键时候总是能一两拨千金。
“想想,按照你的做法,真的就能够达到你的预期吗?”
左晗两手交叉,像是认真上课的好学生:“爸,起初,我以为干这行,可以彰显公平,惩恶扬善。但现在,现实好残酷,坏人却成为维护的对象,或者根本得不到教训,好人有时妻离子散,没有个公平圆满的结局。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工作会造成悲剧。”左晗难过地低下头。
左志桦轻轻点头:“你还记得十多年前,有一次你外婆开刀,暂住我们家里,外公把几只鹌鹑养在家里,准备待生了几窝鹌鹑蛋了,再杀了给外婆补身子,你把它们却当成宠物日日悉心照料?”
左晗点头:“直到一天放学回家,鹌鹑变成了盘中餐。”当时,她捧着鹌鹑被油炸的头骨,嚎啕大哭,直到现在说起来依然哽咽。
“或许,你从小就有的强大同理心决定了,干这行,必定是对你的自我折磨和挑战。但,这是你的选择,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
“那如果我不愿意,就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吗?”
“这么说吧,举个例子,如果你不希望某个人是凶手,但事实上,出于某种他认为合情合理的原因,他的确违法犯罪了,你认为,单纯依靠你的选择,他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了?”
左晗不置可否。
“再退一万步,就算他真的逃脱了,你某种意义上成了帮凶,你觉得他的良心就不会受谴责,你过后的某一天就不会后悔当初的变相包庇?”
“我不知道。”
“很多事情,本身并没有绝对的对错公平,就像人没有清晰的善恶区分,很多罪行也只是一念之差的情绪表达。”
“所以,我们只有依靠法律来告诉我们哪些是绝对不能做的,只有法治秩序,我们才能守住最后的底线。是这样吗?”
“其他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只求在一个角色里尽力问心无愧。就像我,在家里,我是父亲,是丈夫,你大概会觉得我很窝囊,事事都要听你妈的,不敢违抗。”
左晗想起了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父亲终于受够了母亲的强烈控制,一夜未归,她写了一张字条,偷偷塞在他汽车的门把手凹槽里。上面只有几个字“爸爸,你别离开我们。”
左晗摇头,低声说:“没有,之前是我不懂事,不该说你窝囊。我知道,你只是不愿意和妈妈吵,你受委屈,只是为了守着这个家。”
左志桦意外地看着女儿,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看吧,时间会告诉你一切,你的感受会告诉你一切。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希望你也是。”
和父亲的谈话,如同一杯清晨醒脑的拿铁,左晗心情愉悦不少,精神抖擞地走进办公室。但这股劲头很快就过去了,严重的睡眠不足,她扛不住了,轻伏在办公桌上。
曾大方大步进门,敲敲她的桌面:“怎么了,昨天还劝我来着?”
她无力摇头:“有事?”
“嫌疑人缩小范围了。”
她兴趣寡淡:“排除了两个?”
“是排除了四个,现在只剩两个了。”
“效率好高,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哪两个?”
“死者的邻居反映,在案发时段里,死者楼面的走廊里,爆发过激烈的争吵,虽然听不清具体的说话内容,但是,有人乘电梯时看到是死者的母亲和前夫。”曾大方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她对面:“听说昨天闹情绪来着?”
左晗抬了抬眼睛:“这么快,都到你这里告状了?”
“有句话叫什么?‘隔墙有耳’。”
“现在讯问室里有一个,一起去看看?”
左晗想起父亲刚才和自己的那番对话“如果不去做,结果会怎么样?”倘若嫌疑人真的是自己不希望确定的人,那自己罢工不过是把她往不归路上又推远了几步,根本于事无补。
她心念一动:“谁?”
“掌纹对应的那个嫌疑人。”
左晗压抑着胸口开始狂跳的心:“到底是谁?”
“我去审了就知道了。”曾大方说完就推开椅子大步流星朝电梯走,左晗想了想,好奇终究战胜了恐惧,小跑着跟上去。
池逸晙说得没错“一个天生的刑警,骨子里只有一个目标,找出那个凶手”。一整个早晨,她都在用这句话克服纠结,说服自己回归中立的态度来出现场。她希望自己不会后悔这个选择。
房间里坐着的是个年轻男人,左晗暗中长舒一口气。
“叫你来干什么,知道?”曾大方声如洪钟。
对方吓得在椅子里全身震动了下,很快摇摇头:“我什么都没做啊。”
“那说说你和于封怎么认识的吧?”左晗翻看着资料,这人是多人指认,在于封死前,曾经到过学生宿舍甚至教室门外,有过多次纠缠。两人在同性酒吧认识,前者猛烈追求,死缠烂打,但死者不从。
嫌犯面有难色,欲言又止。他的羽绒服在安检时被脱下,手臂上的肌肉透过浅色上衣都隐约可见。他看看曾大方的扑克脸,又看看左晗毫无笑意的严肃面孔,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封他是出什么事了吗?难怪发他消息都没回。”
“他死了。”左晗冷不丁直截了当地说。
对方似乎并不意外,但泪如雨下:“他还是走了。”
左晗盯着他的每一个表情:“你知道他想死?”
男人点点头:“虽然他没有答应我做我男朋友,但我很了解他,他有重度抑郁症,我一开始就知道,所以想救他,不想眼睁睁看他死。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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