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八。 哪怕是走运河,但因为不是很着急,再加上因为冬天气温低,部分河段有结冰的现象,所以当朱高燧父子俩抵达应天府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在这半个月里,应天府有很多人动了起来,但却没人敢把动作弄得太大。 应天府,上新河码头。 应天府毗邻长江,但要说最近的水系,那还得是上新河与秦淮河。 其中,秦淮河已经被另一种形式的青楼所占据,每天河上飘着的都是花船,一到夜里,甚至刚到下午,靡靡之音就已经隐隐响起。 在这样的情况下,上新河就成了应天府最重要的商业码头,来往的商船和客船几乎都要在这里停靠。 其实按照朱高燧父子俩的身份和此次进京的原因,他们完全是可以在应天府北部,也就是长江南岸的码头靠岸的。 那是個朝廷修建的,也就是和驿站一样的官方码头,不仅更大,也更安全。 但因为上新河距离顺天府更近,再加上朱瞻坺有意要试探一些人,便选择在了这里。 而事实证明,朱瞻坺的决定是对的。 一下船,他就看到了本不应该出现的人。 “瞻基见过三叔。”见朱高燧父子下船,朱瞻基抬步迎了上去。 “见过堂兄。”朱瞻坺也躬身见礼。 朱瞻基对着朱瞻坺微微点头,然后侧身让出了一个位置,将后面的人给露了出来。 “三叔,堂弟,这位是宗人府的经历,您以前的府邸他已经派人收拾过了,您看……” 宗人府,是大明管理皇家宗室事务的机构。掌管皇帝九族的宗族名册,按时编纂玉牒,记录宗室子女嫡庶、名字、封爵、生死时间、婚嫁、谥号、安葬的事。 而朱瞻基所说的经历也并非是名词的经历,而是宗人府的一个官职。 而且,通常来说,经历其实就是宗人府级别最高的官员了。 在经历之上的不是没有,而且还很多,比如宗人令、左宗正、右宗正、左宗人和右宗人等。 不过,这些职位通常都是由藩王兼任的,比如说在洪武朝时,宗人令由亲王朱樉担任,左宗正由晋王朱棡担任,右宗正由当时还是燕王的朱棣担任,左宗人则是周王朱橚,右宗人是楚王朱桢。 所以说,在这五个职位之下的经历其实就已经是宗人府权力最大的官员了。 从让宗人府经历过来迎接,再加上朱瞻基这个皇长孙来看,老爷子还是很重视朱高燧父子俩入京一事的,只不过…… “还是住宗人府吧。”朱高燧微微摇头。 “说到底,我已经是就藩的藩王了,虽然府邸尚在,但还是按照规矩来的好。” “这……”朱瞻基闻言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三叔,其实您这次进京,爷爷是打算让您住在宫里的,就是因为考虑规矩的原因,所以才想让您回家住。” “您要是去宗人府,侄儿这不好去交差啊……” “唔……”朱高燧皱了皱眉头,旋即抬头说道。 “无妨,反正我们要先进宫给父皇请安,到时候我自会向父皇说明。” “那就多谢三叔了。”朱瞻基脸上带笑,微微欠身,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三叔,请。” …… 朱瞻基自己一辆马车,朱高燧父子俩一辆,朱瞻基的在前,朱高燧父子俩的在后,共同朝着宫中的方向而去。 朱瞻坺从头到尾除了给自己的堂兄问了声好之后就没有再开口,因为他能感觉得到,自己这个堂兄和他记忆中的堂兄不太一样。 五年前,因为父亲接了老爷子的旨意要据守顺天,所以举家迁往顺天府,但在那之前,朱瞻坺对于自己这个堂兄还是熟悉的。 宗室子孙,在就藩,或者其父就藩之前,是需要在宫中的大学堂学习的,一直到成年或者是其父就藩。 当时太子虽然已经册立,但还未册立皇太孙,朱瞻基和朱瞻坺同样是皇孙,所以自然都在宫中的大学堂学习。 当时除了他们这一脉,大明其他的宗室子孙都是老爷子的兄弟或者是子侄,因为老爷子登基大宝,他们自然就被打发去了封地。 而在老爷子的子孙中,太子、汉王和赵王都已经成年,所以在大学堂中学习的就只有朱瞻坺这一辈了。 当时,除了早夭的朱瞻壑外,与朱瞻基、朱瞻坺一同在大学堂学习的就只有太子朱高炽的次子,当时年仅四岁的朱瞻埈了。 小孩子嘛,尤其是小男孩,大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喜欢和比自己年长的玩,其次才会选择和自己同龄的,大多排斥带着比自己小的玩儿。 朱瞻坺虽然有着成熟的灵魂,但朱瞻基没有,所以那时候朱瞻基经常找朱瞻坺一起玩儿。 朱瞻坺本不喜和小孩子玩儿,但因为这位是朱瞻基,是大明未来的宣德皇帝,本着给自己创造一条退路的想法,朱瞻坺倒也没有拒绝。 所以,当时他们堂兄弟的关系还算是比较不错的。 然而,这次见面,朱瞻基却没有和朱瞻坺多过寒暄,甚至是有些冷淡。 这时候朱瞻坺就知道,对方已经不是童年时期的那个堂兄了,而是大明的皇长孙,是老爷子口中的好圣孙。 “在想什么?” 马车上,看着儿子一直在低头沉思,朱高燧不由得开口问道。 “嗯?”被打断了思绪,朱瞻坺带着几分茫然抬起头来,在看到自己父亲的面庞后微微摇头。 “没什么,就是有些感慨罢了。” “感慨什么?”朱高燧闻言笑笑。 “感慨物是人非?感慨欲望改变人心?还是感慨自己的一腔真情付诸东流?” 说不上是知子莫若父,但自己儿子的童年朱高燧还是清楚的,再结合今日的情况,他很容易就能猜出来自己的儿子在想些什么。 “都有一点吧。”朱瞻坺颇有感慨地说道。 “所以说啊,要么认清现状融入进去,要么混吃等死远离这些,要么就努力奋斗改变这些。” “只能选一个呗。” “我啊,不想像那些穷士子一样,读的了圣贤书,却管不了眼前事,不想共情是我,袖手旁观也是我,更不想……” 说着,朱瞻坺转过头,看向了窗外,嘴唇翳动。 “无能为力的,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