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结束。 姚兰溪看着一大帮孩子一哄而散。 她还微微处在有点共情的小悲伤当中。 同时又为这些小娃娃拥有健康乐观的心态而感到开心。 他们可以跑得那么快，可以跳得那么高。 有的娃娃更是把暑假生活抱在手里，那爱不释手的样子，真是叫人唏嘘。 童江这个村主任没文化是时代造成的，但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是人生这场修行练就的。 看到姚兰溪的目光不离这些娃娃。 他的话题当然也就不离这娃娃。 从身边跑过去的小姑娘，她妈有点癫，间隙性发作。 前面两个正在拉扯的两个娃娃是兄弟，他们爸爸是个竹篾匠，十里八乡都晓得他的手艺。 还有那个谁，那个谁…… 说到最后，都离不开一句“家里穷，没啥钱，这些娃娃好遭孽。” 到这里，姚兰溪都还处在一种小悲伤的情绪当中。 看看他们对书本的热爱。 再想想自己那远在京城老家的屋子里堆满的书。 她已经想不起上一次完完整整看完一本书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想起来还是有些惭愧的。 姚兰溪又下意识地看了王兴汉一眼。 她发现王兴汉并没有被这些情绪所影响着，反倒是一脸轻松的样子。 这人不温不火的样子，待人处事都客客气气。 但是仔细一想，又有点油盐不进的味道。 就在姚兰溪心泛嘀咕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一群娃娃围在供销社。 供销社门口摆了两袋麻花杆糖。 那些刚刚参加了朝会的小娃娃，他们在…… 在拿手里的崭新的作业本跟供销社里的老女人换玉米杆杆糖…… 还有他们刚才爱不释手的暑假生活。 一个男娃娃把暑假生活递进去，大叫，“这个可以换几根？” 讲真，王兴汉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其实是想笑的。 但是姚兰溪太阳穴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 王兴汉把这辈子最伤心的事情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表情管理得还是很到位的。 在这里，童江的表情该是最难看的，冲上去就拉着这些娃娃往外搡。 还把他老婆已经收进柜台的崭新作业本扯出来，塞在那些兔崽子的怀里，“滚，再敢拿作业本来换糖，老子打断你们的狗腿……” 都看得出来童江的脸上很尴尬。 他媳妇却是个不看眼色地，冲出来就要去抢那些作业本。 “麻花杆子都被他们吃了。” “你还把作业本给他们？” “那曰妈不是亏死了。” 她冲上去想抢的时候，又被童江拎着后领给扔进供销社。 场面出现了拉扯的状况。 一行大队干部，都在东张西望，不但不会圆场，还会笑场。 姚兰溪再想想之前感动时刻，不可思异地猛转头，看着王兴汉。 那眼神恍然，如同在说，“这就是让我先别急着感动的理由？” 就是这个理由。 别忘了，老书记以前也守供销社。 不同的是，老书记对这些娃娃很凶。 他们都敢在老书记守供销社的时候来换糖。 童江反倒是这些孩子心目中的顶流。 童江把他婆娘拉进供销社，出来时候衣服有点乱，还整了整头发。 看样子是动了手，还听到他老婆在供销社里哭，要死要活的话断断续续地从里面传出来。 童江都跑到姚兰溪的面前了，还一脸尴尬，“姚书记，晌午就在大队上将就一下。” “治保主任去找厨管事，中午搞一桌子。” 姚兰溪却说，“童主任，今天中午就算了，我和你们王书记还有事谈，中午就别管我们了。” 姚兰溪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径直顺着机耕道往上面走。 王兴汉转头对他们说，“大队上在修路，乱糟糟的。” “就不要跟厨管事找事了。” “学校开始放暑假。” “施工抓紧时间。” “童主任这边好生安排。” “工程进度，花了啥子钱，把表做好。” “会计这边要留底。” “不然镇上要查的话，还不好交差。” 王兴汉把这些安排好了，才追上姚兰溪。 大队干部们有点泄气，该说是有点生气。 本来以为今天中午要巴着姚书记吃顿好的。 结果人家高风亮节，他妈的……还是胡镇长好。 中午吃吃喝喝，下午打长牌，晚上接着喝。 为啥不把镇长请过来，为啥来的是姚书记。 他们几个虽然都没有相互吐苦水，但是心时的想法却是出奇一致的。 姚兰溪只去过王兴汉家一次，本来就在一条路上。 对她轻车熟路地往王兴汉家里赶也说得通。 唯一说不通的就是现在也没到饭点啊。 她好急！ 机耕道上堆着鹅卵石堆，各家各户都会出一到两个人在铺石子。 有人蹲路边抽几口叶子烟，抽完接着挥铁铲，换下一个人休息。 每个人好像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姚兰溪这才明白，这些人都是会干活的。 即然是这样，他们为什么这么穷？ 姚兰溪有很多话想问。 蓦地想起刚才娃娃们换麻花杆，就从这里开始问，“你从一开始就晓得他们拿书，拿本子去换糖？” 王兴汉点点头，“老书记以前守着供销社，撵了不止一两次。” 姚兰溪顿感失望，确实不该感动的，旋地想起王兴汉的淡然，再想想他为这些孩子所做的。 姚兰溪突然问，“你为他们做这些，值吗？” 王兴汉想了想，“套用书记讲话结束时的那首诗回答这个问题。” “总有世间三五人，筑我华夏千百城。” 姚兰溪眼神微微一滞，脸上有了笑意，心中刚刚有的那一点点的情绪瞬间被抚平。 一个小姑娘背着弟弟从她家里跑出来。 在姚兰溪的面前喊，“娘娘，你说的万卷书，在哪里可以看到？” 前有王兴汉的诗，后有小姑娘点题。 前后一呼应，情绪一下子就对了。 不过，姚兰溪顿时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讲话稿……姚兰溪立刻朝王兴汉看去。 王兴汉趁火打劫，“芝芝，这是姚书记，不是啥娘娘，书记说话，一言九鼎，我说开学有鸡蛋，就有鸡蛋。” 叫芝芝的小姑娘看着姚兰溪，“姚书记说有书看，就有书看？” 呵呵……王兴汉，真有你的……姚兰溪知道自己被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