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渠来水了啊…… 碧波汹涌,折起白色浪花,滋养着下游无数的村镇。 接下来几天又是农村里最忙碌的时候了。 王兴汉看放水,都能看很长的时间。 收回目光时,问大哥,“庙祝怎么说?” 王耀祖说,“老庙祝说他会全力配合你打好脱贫攻坚战的。” 我信你个鬼……王兴汉心里吐槽,瞅了大哥一眼,大哥可不像他笑起来那么憨。 或者说,王家最憨的是老书记。 其实这些年以从农村真正走出去的,也就两条路。 考试考出去,当兵去部队留十二年。 这就是摆脱农民身份的最好办法。 至于你说去打工,那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而已。 不算真正地走出去吧! 至于出去做生意发家致富改变阶层的,更是少之又少。 说到王耀祖当兵这件事情上,他七八年年底入伍,即刻奔赴前线。 为什么这么巧? 这跟老书记的战略眼光有着很大关系。 天天听广播,还跟以前的老战友通信。 心中一盘算,必然是要开打的。 马上让大儿放下农具换上戎装,保家卫国。 老书记还在村子时吆喝了一圈,“建功立业就在今天,想去的,能去的,都去……” 结果,也就只有王耀祖去了。 王兴汉哭着也要去,结果被大哥捶了一顿。 王耀祖年纪十八,兵龄十五年。 他从三岁起接受的就是老书记以前在部队上的那套教育。 人家上战场,都想着回不来。 王耀祖压根就没想过死。 进入轮战期。 无数的战友削尖了脑袋捞资本的时候,他二话没说,脱下军装回老家。 等到王兴汉大一点了,王耀祖才跟王兴汉说,“在任何一个地方混,都是有圈子的。” 恰恰那几年,正是部队里最乌烟瘴气的时候。 王耀祖保卫了想保卫的家国,冲锋陷阵眼睛都不眨一下,脱下军装回地方走得毫不犹豫,颇有些深藏功与名的味道。 就连老书记都觉得老大可惜了。 只有王兴汉后来才明白,在不属于自己的圈子里挣扎,到头来,付出与收获必是不成正比的。 当时的王耀祖算不明白这笔糊涂账,那就老老实实地守着爹妈,守着弟弟…… 永远不亏。 这样的王耀祖又怎么可能憨呢? 王兴汉走神的时候,大哥从桑树上摘了几片桑叶,去堰塘里洗洗,再把乌黑的桑葚摘下来放桑叶上给弟弟过嘴瘾。 王兴汉瞅瞅周围正在土里忙活的乡里乡亲们。 “大哥,人家的桑树,他们不会闹?” 真怕王耀祖来一句,“吃你两个烂西瓜怎么啦?” 还好王耀祖只是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王兴汉,“这是我们家的桑树!” 这特么就尴尬了。 王耀祖对老二很了解的。 以前没去省城前,还不等桑葚变紫,趁着它嫩红的时候,就吃得满嘴流水。 现在居然不认得自家的桑树了? “刚才在走神,没注意!”王兴汉随口糊弄了一句。 王耀祖也不多想,提醒道:“桑泡儿要洗一下,上面有农药。” 王兴汉点头答应。 回了家。 大哥就该把簸箕拿出来洗洗了。 还有蚕网什么的,趁着今天有时间都给洗出来。 王兴汉记得家里通常养两季蚕,春蚕和夏蚕。 一张纸的养得好的话,差不多能有二百多块的收入。 两季就是五百来块。 这收入在本地来讲其实也挺可观的。 家家户户都有桑树。 老书记家的桑树的桑叶长得最好。 正月里,别人都在忙着过节,老书记已经开始忙着搞架接。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在老书记这个地方是说得过去的。 大哥要把簸箕抱到堰塘边去洗。 王兴汉拿着扁担,似模似样地把桶上的麻绳缠绕在扁担上。 然后挑起来跟在大哥的身后。 别人挑东西,箩篼或水桶晃都不晃一下。 王兴汉挑的水桶乱晃就算了,节奏还不一致,甩来甩去的…… 地里、田里的叔叔婶娘们笑着拿王兴汉打趣。 王兴汉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王兴汉说了,他今天要把缸子里的水挑满。 在他没有明确表态需要老大帮忙的时候,老大肯定不会出手。 大不了,明天拿药酒给老二揉揉腰就是了。 可是老大又怎么会知道,老二这个妖是不用揉的。 田坝里的土和田都是粮食的主要来源地。 这年头也没人它们当成宅基地来使。 所以左邻右里的墙挨墙,化粪池挨化粪池。 想打一口压水井,抽上来的保不齐就是屎啊尿的…… 河庙嘴为数不多的几口水井都在堰塘边。 吃水全靠挑。 王耀祖洗簸箕的时候,王兴汉就把水桶系在长竹杆上扔水井里。 老大看老二使出吃奶的劲把“一桶水”从井里拖起来。 虽然吃力,但好歹把水桶提上来了。 老大好奇地过来看了一眼…… (o_o)尼玛那一口水刚把桶底盖上,你要不要攒那么大的劲?王耀祖人傻了。 王兴汉才不管大哥在想什么呢,他把桑葚扔桶里,将就那一口水洗干净。 倒掉桶里的水,就坐在田坎上,一边吃乌紫的桑葚,一边看着水渠开的口子处,白花花的水浪再在用最快的速度把六口大堰塘给填满。 王耀祖时不时地会看看王光汉,终于是忍不住地问,“老二,做啥嘞?” “钓鱼!”王兴汉很认真地说。 王耀祖看看堰塘,再看看老二,手里没杆没线也没钩…… 你钓哪样几把……王耀祖打过越南鬼子,时不时地冒两句云滇话好像也正常。 只当老二是开玩笑啦! 王兴汉在算,一亩多宽的网箱到寒冬腊月能出多少斤的鱼呢? 材料成本。 喂养成本。 人工成本。 杂七杂八加起来,一千来块钱差不多了。 当然,这只是现金。 但是差不多会把家里粮仓的所有粮食都败光。 老书记会不会炸? 王兴汉盘算这些事的时候,第一条鱼上钩啦。 “兴汉!” 陈德欢的声音很热情,从田埂上跑下来的时候,把他的咖啡色泡沫凉鞋都跑掉了。 倒回去把鞋捡起来,一边往脚上穿,一边单脚往王兴汉的身边蹦。 坐下来的时候,差点倒栽进田里去。 陈德欢等王兴汉好几天了。 今天总算是逮着了机会。 “兴汉,回来几天也不出门。” “在屋里闷着做啥?” “你还不好意思?” 王兴汉不接茬,只给他散支红山茶。 陈德欢本来不舍得抽,可是王兴汉的火柴都划燃了。 烟草没完全燃烧所产生的一痒化碳侵袭着他的五脏六腑,但是从陈德欢的口中说出来的却是,“这烟真尼玛醇!” 嘿嘿,王兴汉笑了笑继续吃桑葚。 气氛急转直下。 陈德欢开始酝酿情绪。 深吸一口气,臊着脸说,“兴汉,有事找你商量。” “晚一点吧!”王兴汉打断他的施法。 陈德欢两眼一瞪,“几句话……” 王兴汉顶顶下巴,“我挑水。” 陈德欢说,“那你怎么不挑?” 王兴汉说,“挑累了,歇口气,等水挑完再说。” 陈德欢拍拍屁股,“我给你挑……” 砰咚…… 王耀祖手里的簸箕掉进了堰塘,他虽然没回头,但是背影很僵硬,满是黑线…… 这……这就是你钓的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