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倒希望她能坏得彻底,想通了能活得鲜亮点。 据她所知,春水坊的清倌,十个里头有九个馋柴青。 她家青青有才有貌身段好,还有一个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的好姑姑,这条件真不比世家千金差。 可柴青不这么想。 柴青也不是第一天在柳眉这儿妄自菲薄了。合欢宗的妖女愁得连连叹气,世间情.事暖人心,热人血,也得有人配合不是? 年轻人,活得朝气蓬勃才不负韶光。 这道理柴青懂,就是提不起劲儿。 老猫似地瘫在宽木椅子晒太阳,美曰其名晒晒身上的丧味儿,省得下次再去春水坊熏着她人美奶大的好姑姑。 期间有几位姑娘来敲柴家的门,柴青在屋里睡懵了,愣是把人晾在门外整整两个时辰,睡醒了爬起来,打开门,姑娘哭花了妆:“你醒啦?我还以为你睡死过去了。” “……” 柴青揉揉眼,不解风情:“你谁呀?” 姑娘哭腔忽止,委委屈屈:“我是春水坊的柔玉。” 也是柳眉倾情推荐的未来侄媳妇。 当然,她推荐的‘侄媳妇人选’太多,柔玉只是其中一位。 “那你呢?” “我是净玉。” 这下不等柴青问,几位姑娘自报家门。 三个从春水坊来的清倌,两个是柳眉认的小妹妹,柴青猜测她二人是合欢宗弟子。 她努力一碗水端平,忙前忙后一人分了一杯热茶,最后家里茶杯不够,还闹出两个姑娘匀一杯茶的囧事。 这场别开生面的“相亲”从开始到结束柴青脑瓜子都嗡嗡嗡的,自觉表现差劲,结果第二天,柳眉找上门来,说几位姑娘都迷上她了。 柴青没好意思质疑姑娘眼神不好,喜欢谁不好,喜欢声名在外的坏种,再问,所谓的“迷上”确切来讲是春水坊的姑娘馋她身子,合欢宗的小师妹图她活好。 这都什么和什么? 没一个靠谱的! 她连着躲了几天桃花,觉都睡不好,总觉得耳边有发.春的猫在叫,严重影响她的睡眠质量。 忍不下去了,恼羞成怒地跑去春水坊要和柳眉断绝“姑侄关系”,这才治住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妖女。 “孩子大了,管不了了。” 柳眉佯作抹泪。 姑娘们伤心欲绝。 她只好苦口婆心劝:“你们呀,别看青青长得挺能看,实则坏起来让人牙痒痒,是个丧良心的。这个不成,还有下一个,总能找到好的。”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莺莺燕燕们更伤心了。 “她连坏都懒得冲我们使!” 啧! 冲你们使坏是天大的好事么? 她沉默半晌:“姓柴的坏种没有,不过这里有‘坏先生’连载的新篇,要看吗?” 一听‘坏先生’的新篇,姑娘们异口同声:“看!” . 不错,柴青又写了新篇。 一夜没睡,狂飙两万字。 因为她的话本值钱了。 以前每千字十两,现在涨到二十两。 怕她半途跑路不再供稿,坊主特意加了百两聘请费,要求每月供稿两次,每次不少于三千字,以一年为期。 这待遇极好,柴青没有不应的份儿。 就在她忙于撰稿的第八天,小镇再次炸开锅——姜国的和亲公主,到了。! 第4章 坏胚子 大雪压青松,天地苍苍茫茫,冷风掠过白云山的山头,官道上浩浩荡荡的队伍朝春水镇进发。 姜国公主人在十里外,想一睹芳容的人已围满小镇长街。 柴青不好热闹。 别人忙着围观美人,她躺在春水坊最高的屋顶,嘴里嚼着梅花,身边是不好好穿衣服的柳眉。 “不去看看?” “有甚好看的?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再美能比姑姑美?” 柳眉偏爱她这理直气壮的调调,不过摸着良心说,姜国那位公主委实绝色。 合欢宗收纳天下美人画像,她曾有幸目睹过少女时期的姜娆,怎么说呢,再骄傲的人恐怕也不敢说能在姿色上胜她一筹。 十五岁的公主已有天妒人羡的好容颜,三年后眉眼长开……这么一想,柳眉都想下去看看了。 “真不去?” “不去。” 今日又是细雪连绵天,雪花自高空飘落,缀在柴青发顶,须臾融化、蒸干,她捋捋耳边的发丝,目送姑姑一跃而下。 行罢。 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百无聊赖地交换二郎腿,呸出咬破的梅花瓣,耳朵微动,仿佛听见远处王室的仪仗风风火火而来。 柴青与姜王有仇,血海深仇。 仇人的女儿入燕,不上赶着找事就算她心善。 可和亲队伍涉足小镇的动静确实大了点。 她也确实听到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千人护送的长队,士兵身穿战袍,手持长矛,整齐的踏步声令人怀疑姜王出动了一支精锐。 天在下雪,车辙行过小镇长长的青石路,碎雪被碾开,化作薄薄的一层水。 人们争先恐后地踮起脚尖。 “公主!” “公主!” 烦死了。 绣着“姜”字的旗帜随风飘摇,隔着好一段距离,哪怕看不清,柴青心底还是涌出一股强烈的戾气。 对。 戾气。 想搞破坏。 想发疯。 她眸子晦暗,咬着后槽牙,半晌抑扬顿挫:“姜公主,燕王妃?” 呵! 风雪刮过,屋顶不见人影。 乌泱泱的人群里柴青裹在身上的棉袄换了一种颜色。 绿油油的,像春日长在田间的麦苗。 透着生机和滑稽。 人潮拥挤,柳眉眼尖地瞥见她,看她这身新鲜的打扮,就知道这人又要使坏。 她摆出看热闹的架势抛去一道媚眼:不是说不来么? 柴青下巴抬起,眼睛漾着一抹坏笑:我说的话,怎么还当真了? 坏胚子。 柳眉抱臂在怀:小心掉进美人挖好的坑。 柴青不为所动:那绝无可能! …… 柴青是个坏种。 她爹不是好人,她爹的爹不是好人,祖宗八辈愣是找不出半个良民。 她自个也不是好东西,猫憎狗厌,除了养她长大的姑姑,大抵没人真心喜欢。 她也不肖想别人的真心。 因为她自己也给不起。 她的心生了锈。 活着,不过是庸庸碌碌地活着。 和亲的队伍途径春水镇,柴青有了新的坏法:她要勾搭燕国未来的王妃,将她占为己有,送燕王一顶绿得发光的帽子! 想了就去做,她随大流地杵在街道一侧。 但见豪华的马车车壁刻着繁复的异兽纹,狂风呼啸,人们闭眼掩面的当口,柴青那双眼雪亮。 风撩开车帘一角,一双美目沉沉静静地看过来。 视线在半空相遇,迷离的风雪做了点缀的景。 见着那双眼,柴青一愣,胸口像被狠狠捶了下。 这样痴迷呆滞的反应,从小到大姜娆见了太多,懒得多给一分施舍,她讥诮地扬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