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雪迷惑地看着他:“什么?” “叶初雪,我想送你个礼物。33yq.me”他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招手唤来焉赉,“你传讯给尧允,让他将龙霄放了,让他们回凤都。” 焉赉并不多问,只是点头答应了,骑上马飞快地向大队那边飞驰过去。 叶初雪怔在原地,思虑良久,沉默不语。平宗问:“怎么了?” “为什么?”她百思不解地看着他,“罗邂是你派回凤都去的,受你的节制,如果他掌权对你来说不是正合心意吗?为什么要让龙霄回去,那不是掣肘罗邂吗?” 平宗看了她一眼,高深莫测地说:“你猜。” 叶初雪气结,索性瞪他一眼不再理睬。她心中其实十分明白,平宗所说送她一个礼物,就是用龙霄去掣肘罗邂,令罗邂不能毫无障碍地将南朝政局把持在手中。但她更明白就如同她处心积虑要让平宸自立与平宗相争一样,只有南朝局势动荡了,对北朝才是最好的消息。 叶初雪看着他走开的背影,心中开始盘算起来。 一行人休息了一段时间,平宗便去与大队会合。他知道叶初雪对贺布军仍有惧意,并不令她相随,而是让焉赉亲自守候在她身边。 叶初雪眼望着平宗纵马向大队过去,那边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声音一直传到这边来,振聋发聩。 焉赉笑道:“弟兄们得知晋王安好,都十分欣慰。” 叶初雪的语气中充满艳羡:“我一生所见都是各种心机算计权谋制衡,从小如此浸淫长大,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当日离开凤都孤身只影,也不觉得有何不妥。直到跟着你家将军,眼见他一败涂地却并无半分气馁,原先以为是他天性不怕摧折,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是有这样一群忠心耿耿生死相随的属下,难怪他无所畏惧。这样的情意定然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定然强过所有的制衡利诱,实在是难得得很。” 焉赉神情充满了自豪:“那是自然。连娘子这样的人都对将军心悦诚服,何况旁人。”他说这话纯出自本心,并没有多做思量。话出了口才恍然醒悟,连忙向叶初雪望去:“是在下口无遮拦了,娘子请勿往心里去。” 叶初雪淡淡地笑了一下:“你说得没错。我对他的确是心悦诚服。” 这倒令焉赉惊讶了。在他心目中叶初雪心高气傲目下无尘,漫说承认对平宗敬服,即便是让她略微流露一些自己的喜好都极其难得。 叶初雪捕捉到了焉赉吃惊的表情,微笑了一下,问道:“你们一路北来,找到这个地方也挺不容易的吧?” “还好,并不太难。”焉赉掩下自己的惊诧,干咳了一声,尽量用平和的声音回答。 “你说这一路收拾了几路人马?” “是。晋王在这一带的消息许多人都知道了,各方均派出了人马来寻找。” “但只有你们到了这里?” “此处比阿斡尔草原还要靠北,穹山广大,并不容易找到。我们遇见的那几路人马,都是在这边游荡了许久又迷了路的。” “很少有人能找到……”叶初雪唇边又出现了那种冷峻的笑意,“焉赉将军怎么知道这里的?” “以前将军曾带着世子到这里来,都是由我和楚勒护卫。”他想了想,笑道,“想必将军也带娘子进日月谷了?那里历来就是贺布部首的秘宅,即便是我与楚勒都不知道具体所在。每次将军都让我们在谷外附近等候,到如今我都不知道山谷的入口处在什么地方?” 叶初雪留了心,转过头问他:“贺布首领的秘宅?也就是说只有他们家族的人知道吗?” “是。” “长乐郡主知道吗?” 焉赉笑起来:“这么说娘子和将军果然已经见过郡主了?” “是。”叶初雪对他的反应有些无奈,但想想也就理解了。当初最早提到长乐郡主平安的就是焉赉,他们一起长大,自然情谊非常,只是平安离开后却再也没见过。 她想了想,体贴地说:“她英姿勃发,统领漠北丁零,是个巾帼豪杰。” “我就知道!”焉赉赞叹地点头,“郡主走到哪里都是人中豪杰。只可惜……”他突然住口,有些心虚地向叶初雪看了一眼,转回正题:“刚才娘子问长乐郡主知不知道这个地方?” 叶初雪点头:“正是。” 焉赉仔细想了想:“有这样的地方她肯定知道,却从未来过。至少我随将军在漠北那些年里,她从没来过。” “也是。晋王说他只带世子去过。” 焉赉突然警惕起来:“娘子为何如此在意这个问题?” 叶初雪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问:“你再仔细想想,还有谁知道那个地方的位置?” 他却不肯再有问必答,追问道:“请娘子明示。” 叶初雪叹气:“我们刚从那山谷出来就遇到了袭击。焉赉将军,那伙人显然没有迷路也没有被你们截获,他们知道谷口所在,晋王就是在那里受的伤。” 焉赉怔了怔,脱口道:“莫非是世子?” 叶初雪缓缓摇头:“晋王非常肯定不是他。” “那还能是谁?” “是啊,还能是谁。”叶初雪望着远方旌旗招展的大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焉赉将军,请你替我保密,就当我从来没问过这话。” “娘子你是想要……” “没错。”她目光像是染了霜色,带着寒意,“不管是谁,能找到那里都是他极亲密的人。但对我来说,只有晋王才是亲密之人。他也许不肯承认,不愿面对,那么就让我来替他解决麻烦。” 第十七章 朝朝暮暮阳台雨 尧允收到楚勒遣人送来的书信,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这才顺手放在一边,又拿起龙城发来的公文皱眉看了一遍。他胸中烦闷,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思量了一会儿,叫来从人去请龙霄过来。 天气已经颇为暖和,龙霄也换了夹衣,越发显得玉树临风,器宇不凡。他羁困昭明四个多月,已经与尧允混得烂熟,一进门便笑道:“今天又打了什么野味清我帮你品鉴啊?若是水里的我不要,你这儿的厨子手艺太差,鱼脍腥味太重,我跟他说过好多次,得用姜丝去腥,他怎么就是做不到呢?” 尧允转过身来面对他,面上神色肃穆:“你先坐,我有正事与你商议。” 龙霄一怔,心里飞快盘算着:“正事?什么正事?” 尧允看着面前桌案上的两份信函,想了想,问道:“我有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龙霄不假思索:“好消息。” 尧允倒是一愣:“换了别人都是要先听坏消息。” 龙霄:“那是别人,我不一样。我特别不喜欢听坏消息,我只听好消息。” 尧允:“你不听,坏消息也还是在那里。” 龙霄毫不客气地拈起他案上的樱桃吃,笑道:“先说好消息吧。” 尧允却还是要兜圈子:“我先问你,现在罗邂掌控南朝,还兼并了你的羽林军,在凤都一手遮天,你若回去会有绝大的危险,你还敢不敢回去?” “敢啊,当然敢!”龙霄一下子坐了起来,“怎么,你终于打算让我回去了?” 尧允将那封书信递给他看:“好消息是晋王终于露面了。” 龙霄抢过信笺飞快地浏览了一遍,信中只有寥寥三五句话,只说晋王指示,命尧允寻机送龙霄返回凤都。他愕然抬起头:“就这些?没了?怎么没有叶娘子的消息?” 尧允皱眉:“叶娘子是谁?” “晋王的侍妾啊。” 尧允几乎要被他气得笑了:“我跟你在讨论这么重大的事情,你倒只关心一个侍妾,还是晋王的侍妾?” 龙霄:“我那事不用讨论,既然你肯放我走,我走就是了。有什么可说的?” “你就不怕罗邂?” “我怕他?”龙霄哼了一声,斜着眼睛打量尧允,“尧允将军,我钦佩你是个爷们儿,对你一向礼敬有加,可你也不能这样折辱我啊。我会怕罗邂?他将凤都搞成水泼不入的样子,不就是怕我回去嘛。谁怕谁啊,真是!” 尧允看着他,觉得十分为难,拿起龙城来的公函向他晃了晃:“这是龙城发来催你北上的第七封公函了。我若不送你去龙城,就势必要让你回凤都,昭明是没办法再留你了。” “我明白。”龙霄严肃了起来,点了点头,“将军为我担了这许多的责任,龙某无限感激。” 尧允起身踱步,走到墙上挂着的一幅巨大的长江布防图前查看:“太宰府派来的督军最多十天就会到。你若决定回凤都,就要赶在督军到之前动身。” 龙霄拍拍胸口:“我随时能走。” “不能急。”尧允摆了摆手,“如果罗邂真的防你到这个地步,只怕你连落霞关都过不去。我得到的消息是最近这半个月来,落霞关驻军频繁调动,我怕与罗邂有关。” 龙霄一怔,蹙起眉来:“那怎么办?” “其实要回凤都,落霞关并非唯一的途径。我可以派人送你从下游临川渡江,直接在燕回渡上岸。不过我的人只能护送你到那里,无法上岸。” “燕回渡……”龙霄听见这个名字略微走了下神,笑道,“那里很好,我只要能上岸就有办法回凤都。” “为了保密起见,你的使团里的人还得留在昭明。” “无妨,反正吃的是你的,他们又不亏。不过,青奴能不能还给我?” 尧允笑起来:“你们南方人是不是都这么做生意?总要讨点价钱回去。” 龙霄嘻嘻一笑,并不答话,算是默认了。 尧允于是下了决心:“那就这么定了。你再给我三五日时间,你也回去做好准备。待到时机成熟,随时出发。” 龙霄倒是有些意外:“三五日?你要干吗?这种事情当然要说走就走啊。不然夜长梦多,节外生枝怎么办?” 尧允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如今的凤都与你当初离开时已经大为不同,你以为你到了凤都城外,就能够长驱直入吗?我得先替你打点好前站,不然只怕你连凤都城的影子都没见到,就已经落到罗邂的手里了。” 龙霄知道他说得有道理,想起另外一件事来,不禁有些忧虑:“尧允将军,你放走了我,如何向龙城交代?” 尧允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所以要趁着督军未到,先送你走。” 送走龙霄,尧允留在房中写了封信,简要说明情况,唤来门外的亲兵立即飞鸽传书将这封信送到凤都潜伏的探子处。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封书信还没离开昭明便被誊抄了一份,火速送往罗邂的手中。 第十八章 横望江海天地清 龙霄刚一从尧允官邸出来,迎面一个三十多岁面色白净的年轻人拦住了他问道:“请问,这里是骑兵统领尧允将军的官邸吗?” 龙霄诧异地回头望了一眼门楣上的匾额:“那上面不写着吗?” 年轻人仔细打量龙霄,见他衣饰华贵,头戴笼冠,却说的是江南口音,心中起疑,问道:“请问尊驾是……” 龙霄十分机警,眼珠子飞快地一转,连忙打哈哈:“哦,在下不过是个不相干的闲人,饭后散步到这里而已,这儿就是尧允将军的府邸,尊驾请进,在下先告辞了。” 他说完拱了拱手就打算离开,却被年轻人一把拽住了袖子:“是散步来的吗?为什么我看见你从里面出来?” 龙霄按捺住心头不快,冷冷地将袖子抽出来:“尊驾眼花看错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那年轻人还要纠缠,尧允已经匆忙赶到,拦在年轻人的面前问道:“请问阁下可是太宰府派来的督军贺将军?” 那人眼看着龙霄快步走远,十分无奈地回头冲尧允行礼:“太宰府舍人贺有光,区区小吏,不敢当。您就是尧允将军吧?久仰。”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信函:“这是我的委任状和太宰府的文书。” 尧允十分惊讶。他本以为太宰府即便要派人来收兵权,也会是个年勋声望都能与自己比肩的人,不料竟然只派来个小小的从五品舍人来,也不知是太宰府有意轻视,还是此人另有别的来头。当下也不敢怠慢,将贺有光延请进府邸。 龙霄匆匆赶回驿站,青奴正在廊下徘徊,见了他连忙迎上来:“侯爷怎么才回来,去了那么久,以为出事了。” 龙霄抓住他的胳膊让他跟着自己走:“你来!” 青奴见他脸色有异,问道:“侯爷,出什么事了?” 龙霄一边往卧室走,一边飞快地吩咐:“快去将咱们的东西拿出来,你到外面看着,别被人看见,咱们现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