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大腿,她甚至想用牙去咬……可是,她的嘴够不着…… 她愤怒了……更用力地揪着那毫无痛觉的大腿,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为什么不痛?为什么不痛?我现在不怕痛了!你给我痛!你给我痛啊,你给我痛啊……” 她泪痕满颊,头发狼狈地散乱着,垂在胸前,粘在脸上,拳头机械地锤着……锤着…… 蓝仲云心痛地将她的手反剪在身后,紧紧地搂住,所有的话都被哽在喉咙…… 水悠哭倒在他怀里。158txt.com“爸,为什么它不痛?它不痛我就不能回国了?不能回国我就见不到亦江了!我想见他……”本来,本来明天就可以见到他了,明天就可以抱着他撒娇了,明天就可以跟他在家里吃饭了…… 没有明天了…… 亦江…… 雾霾渐渐消散,阳光穿透重雾直射进来,落在她眼角晶莹的泪珠上,璀璨犹似钻石的光芒,她哭得失声了,哭累了……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定住不曾转动一下…… “悠悠乖,你还要治疗,爸爸把亦江叫过来好不好?”蓝仲云轻声哄着,那威严的脸上是再也承受不住的悲痛的崩塌,他的妻子,又一次住进医院;他唯一的女儿,竟瘫痪了…… “不要!不要让亦江知道!”她一迳地摇头……“爸爸,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该怎么办?” 她又开始痛哭,直到哭得大脑缺氧,哭得不能呼吸,哭得晕厥,哭到……再也不能想起亦江…… 诗莲终于醒了,从过去的伤痛醒过来了,代价是好友的双腿,没有时间去自责,她首先要做的是还水悠一双健康的腿,她花费重金让医院为水悠成立专门的康复小组,而这个时候,骆靖宇来了…… 病床上的人不是悠悠,骆靖宇的第一反应,那个肤色暗沉,瘦得似皮包骨,双眼无神的可怜虫,肯定不是明朗活泼的悠悠。 “靖宇!” 微弱的唤声,让他的心脏剧烈绞痛,一步一步地到床头,他背过身,不忍再多看一眼,也不想让她看到他已红的眼眶。 “悠悠……” “亦江现在怎么样了?” 亦江,在这种时候,她能想到的人只有亦江吧,他苦笑,笑自己这种时候,竟然还能吃醋。 “他在到处找你!” “哦!” 只是简单地应一声? 靖宇转身,她正凝神看着手上的戒指,右手拇指一下一下地摩挲戒指上的钻石…… 好半晌,她开始拔戒指,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到手背上…… 那戒指,拔了十分钟才拿在手里…… “帮我寄回给亦江!” 她的手伸到他面前,拇指和食指夹着那枚闪闪发亮的戒指。 “为什么?”她现在不是正需要亦江么? “我的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好,所以先把戒指寄回给他!” 他透过她含泪的眼睛看进眼底,那是深深的脆弱,然而,她的语气却异常地坚定。 “靖宇,我不是有多伟大,也不是怕拖累亦江,而是,亦江知道了会辞掉工作来加拿大,可是,他能陪我多久?一年?两年?三年?如果我一直好不了,不等他嫌弃,我都会自厌,亦江是那么骄傲的人,我又怎么能让他来加拿大做些他不愿做的工作?听医生说,我的腿有复原的希望,如果亦江真的爱我,也许,他会等我的!” 她说得很有道理,可是……“你可以回国啊!” “回国?亦江的工作那么忙,他又有多少的时间可以照顾我,若他没有时间照顾我,我也会怨他,最后,他会为难,靖宇,你要知道,这很现实!与其最后两个人怨怼,不如先分开!如果我的运气好,分开或许只是暂时!” 他默然了,不得不说,她考虑得很周全…… 靖宇接过戒指,收紧在手心,眼睛凄楚又怜惜地看着她。“悠悠,你要知道亦江太敏感,这枚戒指寄回给他以后,也许你们之间就真的结束了!” 水悠目光闪过了然后又摇摇头。“戒指寄回给他,只是不要让他以为我失踪而焦惧,至于结不结束,只要我一天还爱他,就不会结束,因为……我们相爱!而且……我们对彼此都付出了专一、诚挚的真心!” 好长时间的静默…… “靖宇,有天,你也会遇到那么一个人,她或许没有跟你说过她爱你,但你就是知道,她很爱很爱你!那个人,就是与你相爱一生的人!而那个人,也是你永远都不会放手的人!” 这句话,在很久之后,靖宇爱上诗莲时,他才真正明白! 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去注意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才会清楚地知道他为你做的每一件事,不用露骨地说明,他已经用行动证明他爱你! “靖宇,你能回国陪着亦江吗?他的状态一定很差!” 凌晨两点的a城已经沉睡,刺入心头的字句还在猛戳,亦江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缓缓地坠入无底的深渊…… “……为了完成她的嘱托,我回国了,悠悠猜得很对,你的状态真的让我很难过,替悠悠难过,所以,我克制不住地对你出手了!……” 那软弱无力的身体又仿佛被巨大的手撕裂,血肉模糊间,他的心被狠狠地辗成了粉末…… 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靖宇看着那张沉痛的脸,说 出了他一直担忧的事情。“我知道一定会责怪诗莲,可是,她已经自责了三年,对悠悠的愧疚也许会缠绕她一辈子,我希望你原谅她!” 阴影下的眼睑动了动,喉头蠕动发出苦楚又心痛的声音。“我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她?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我,三年前,若我不是为了贪图便宜让诗莲面对残酷的事实,去劝说程粟,也许,她就不会知道那张照片就是凶杀案的源起,她也不会沉浸在自责中,她更不会为了疗伤去加拿大,而悠,也不会因为一张照片被推下楼,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我……” 坚毅的脸庞又一次扭曲,那曾经目光炯炯的眼睛淌下一滴清泪,紧接着,他死死地抿紧唇,眼泪还是一滴滴地落下……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因果报应,可是……为什么这一切不报应在他身上?为什么坠楼断腿的不是他? 这个错误严重到要让他心爱的女人来承受才行吗?老天为什么要给他这么残忍的惩罚? 靖宇无言地听着看着那份自责,悠悠还真是了解他啊…… 他继续陈述。“悠悠很积极地配合复健,一年半后,她的腿终于有了知觉,可以勉强站立,慢慢地,她开始练习走路……” 温哥华的秋后,接连多日的雨天终于放晴,诗莲推着水悠在公园里赏枫,轮椅行至一个最好观景处停下,倾斜的草坪上红枫绚烂似火团,黄枫片片金叶覆地,一望无尽…… “诗莲,你帮我买瓶牛奶好吗?”水悠看着远处的红枫,对身后的诗莲说道。 “嗯,那你乖乖地待在这里,今天练习时间已经结束,你不能再偷练了,知道吗?”诗莲轻声交待着,见水悠浅笑地答应后便转身往公园的出口处走去。 待诗莲的身影消失,水悠把抱在胸前的拐仗立在地上,脚缓缓往前地伸到地上,再一点点地撑起身体,终于可以把拐仗支到腋下,她站着,忍受着脚底、大腿的剧痛站着,仿若立在刀尖上,又仿若骨筋被不时地刺穿…… 她痛得冷汗淋漓,却咬紧了牙关……一步一步地迈开…… 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她的精神越来越振奋,仿若多走一步,康复就更早一些…… 秋日的金黄圈住她的身体,乌黑的头发在阳光下如水披散,踩着仍是湿漉的草地,忍受着刀尖的切肤之痛,她却笑开来,抿紧的唇角微微扬起,明媚的眸子闪闪发亮,她还在笑…… 脚底却不慎滑落…… 又一次的人间惨剧……拐仗被摔到一旁,她的身子顺着斜坡往下翻滚…… 滚了无数个圈,每一次不能自已的翻动都会压到大腿,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席卷自全身每条神经…… 金黄、火红的枫叶粘住她的毛衣,越粘越多…… 一直滚,滚到她头晕目眩,滚到她痛到快要喊出声,方才重重地撞到一棵树,方才停下来…… 胸被重重地一击,她痛得闷哼出声…… 毛衣已被水气浸透,沾着泥水的头发零乱,上面还插着两片一红一黄的枫叶,她狼狈地抱着那棵树,全身已经痛得一动不能动,她的额头抵着树干,闷声喃喃:“幸好,亦江没看到我这副丢脸的惨样……”泪盈出眼眶,她终于无助地呜咽起来……“可是,真的好痛!好痛!亦江,我好想你!好想回国!好想回家!……” 公园里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没人看到、听到一个行动不便的女孩那么无助,那么无奈,那么撕心裂肺地痛哭…… 直到诗莲找到她,情况更糟糕……两人一起抱头痛哭…… 温哥华的公园是那么地美丽迷人,秋后的阳光是那么地温暖,而那哭声,却是那么地寒恻心肺…… 自水悠摔倒之后,诗莲答应了她从前的请求,聘请一个华裔厨师---杰瑞教她做菜,但她只学一种菜,就是加拿大的枫糖煎三文鱼…… 她说,她唯一不会的菜就是鱼…… 她说,这道菜好难学…… 她说,我一定要学会…… 她还说,学会这道菜才能给亦江补充蛋白质…… 于是,她开始坐在轮椅上,认真地学习每一个过程……有了事情做,有了要学的东西,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求急,而是循序渐进…… 杰瑞被她感动,耐心地教她每一个过程,又教了她许多点心的做法,学费却一分未收,他们成了好朋友…… 时间就这样在每天的痛苦中流逝而去,一年半后,樱花又开遍了温哥华……水悠用她惊人的毅力终于扔掉了拐仗,同时,她也想通了上次凶杀案的全部经过,聪明如她,亦江利用诗莲让程粟坦白,从而使她洗脱嫌疑的事也知晓得一清二楚…… 此时,靖宇和诗莲已经恋爱,而那张照片的梦魇该过去了…… 她接受了皮肤整型手术,意图把这三年所承受的痛苦全部掩盖…… 终于,医院做完最后一次复查,水悠全愈…… 当天,她即订了回国的机票…… 夜深露重,春寒料峭的凌晨,时钟“嘀嗒!嘀嗒!”,亦江的双目通红,脸孔煞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骇人无助地靠着沙发…… “……我本来是答应过悠悠不告诉你这一切的,但是,以你的性格一定会追问,所以,我只能讲给你,让你明白悠悠的苦心,她不希望你因为从前的事自责而影响以后的生活!”靖宇顿了顿又说道:“亦江,你应该明白,即使你要为过去自责,但更重要的是让悠悠幸福!” 让她幸福!让她幸福! 亦江突地站起,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夺门而出…… 夜,如止水般地沉寂,火光在黑暗中一闪即灭,那双似着火的眸子如同天际的星子,亮在黑幕中,花圃里的九重葛隐约能见枝头的嫣红…… 小区巡逻的保安经过,只看他一眼,又继续巡逻…… 仰头望着那一扇漆黑的窗户,她,应该睡得正香…… 有多少个夜晚,她都不能这样安稳地睡上一觉? 在温哥华,那样的痛,她在心里叫喊过多少次?而他,都听不见…… 蚀骨穿心的痛,原来就是这样……他狠吸一口烟,白雾缓缓飘散…… 一支烟,两支烟,三支烟…… 脚边零零散散地躺着许多白色烟头,浩瀚的夜空,一颗启明星穿破层层黑暗冉冉升起,城市被覆上一层浅蓝色朦胧的轻幔,缓缓地飘移,天亮了,开始有晨运的人经过…… “亦江!”蓝仲云穿着黑色的运动衫,手里还拿着当天的早报。 “爸!”他上前几步,站到蓝仲云面前。 “怎么不上去?”蓝仲云奇怪地看着他,又看到满地的烟头,皱眉问道:“你在这里站了多久?” 亦江低下头,沙哑地回答道。“也没站多久,我想等悠醒了再上去!” 蓝仲云了然地点点头。“上去吧,你妈正在做早餐!” 藤蔓上的绿叶被窗户间隙的风吹得“沙沙”作响,柠檬糖的香气四溢,花纹格的被子里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体,完全不设防的睡颜恬静美好,他单腿跪在床头,手指沿着她的鼻梁轻轻划出曲线…… 睫毛微微抖动,眼睑缓缓睁开……她醒了…… “亦江?” “把你吵醒了?还想睡吗?想睡就再睡会儿!”他声音略微粗哑地说道。 水悠半撑起身体,惺忪的眼睛弯起一个睡意浓重的浅笑。“这么早,你怎么会来?” “我想你!所以来了!”他的黑眸深邃,却满是温柔如水的缱绻。 水悠怔住,随后眼睛眨啊眨……这不像是亦江…… 他拿出戒指,执起她的左手,却没有套上去……他的眼神愈加温柔细腻,深深地凝视着她,似要把她烙印进心底…… “悠,我保证以后不会欺负你,只会呵护疼爱你;我的脾气可能不好,但对你永远都会是好脾气;有你在我身边,我不会再摆一张臭脸;我还是没钱没势没地位,但我发誓,不管几辈子都只爱你一个。我穷尽一生的目的,只为了让你幸福,这双抓罪犯的手,以后也是为你下厨、为你洗衣的手;悠,这样的我,你还愿意与我共渡几生吗?” 晨光照到他的脸上,泛着金色的光晕,眸子里深深刻着真挚与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