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正直的人要经过长久的时间才能看得出来，一个坏人只要一天就认得出来。——索福克勒斯

    “嘶！真疼！今天多亏刘鹏了，不然明年今天你就得给我上坟了。”

    肖骁用手指轻轻的触碰一下淤青的左腮后对孙野说。

    “拉倒吧，没那么严重，就算那个房梁直接砸下来也砸不死人，他要是不扑倒你，你也不至于受伤。”

    “那可不好说，万一砸到头呢？”

    “那也没啥事儿，戴着头盔呢，再说，都烧的碳化了，没多沉。”

    “不管怎么说，他出发点都是好的。”

    “好个屁呀，我看就是拿你当肉垫儿呢。”

    “他没你说的那么坏。”

    “拉倒吧，就你拿他当好人。”

    “我没说他是好人，但是他今天确实救了我。”

    “呵，不是他找你事儿的时候了？”

    “一码归一码。”

    “算了，不说他了，你说咱们当老兵也能那样吗？”

    老兵通常都会有一些不讲理的时候。兵龄即是不可侵犯的权威。肩章更是代表着他们那不可一世，随意向新兵们发号施令的标志，也许是部队长期以来形成的传统所给予他们的勇气。仿佛肩膀上扛着的是，我是老兵我勇敢，我是老兵我骄傲。

    他们随时有可能出现在你面前。劳动的时候，他们会蛮横的拿走你手中的劳动工具，却假意用商量的口吻“把你的扫帚借给我用用，你再去找一把行吗？”话还没说完，行吗俩字还没出口呢，扫帚已经出现在了他们手里。集体学习的时候，正握着笔在纸上飞奔的时候，突然一个大力从笔上传来，笔就出现在了老兵手里。“你再去找一根”这个时候，一个抱歉的眼神你都休想得到。每到周末更是如此，“我衣服在床上呢，洗完了好好酘一酘。”“我鞋在床底下呢，刷完找通风地方凉，别晒。”

    说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真不知道如果没有新兵，这群丧失了一部分自理能力的老兵将怎样的生活。肖骁听警长说过，他现在所经历的这些是微不足道的，警长当新兵那会儿，老兵会给他十块钱，让他去买一条红塔山，剩下钱还要买根棒棒糖，再剩下就不用找了。

    很多人因此质疑老兵的品质，这点肖骁并不是完全赞同。这些生活中的点滴可以充分说明老兵们蛮横霸道不讲理，但这也只是他们性格中的一方面缺陷。严格来说，造成这样性格缺陷的并不是个人意志，这也是部队长期以来形成的传统所塑造的。所以说大家尽量不要以点概面，要综合的看待“老兵”，这个群体。

    即便是肖骁所深恶的严勇和王坤，他们的身上也有一个老兵的共性，在战斗时，或是需要战斗时冲在最前面。像草原上的群狮，狮王往往是由最强壮的雄狮担任，它每天的任务就是趴在一个舒适的，可通视狮群的地方懒洋洋的晒太阳，等待雌狮奉上的肥美事物。看哪个小狮子调皮了，上去咬上一口。觉得闷了，找个年轻貌美的雌狮玩耍一会儿。小日子潇洒着呢，可是只要有危险来临，它一定会义无反顾的冲在最前面。

    老兵们也是如此。在火场或者救援事故现场，他们通常担当着最危险，最繁重的任务，他们绝不会把新兵推到危险面前。而新兵蛋子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和打下手。一般来说，新兵在火场中能发挥的最大作用就是给老兵当二号员，也就是站在老兵身后扶着水带，为老兵减轻强大水压产生的后坐力。

    至于独立的灭火能力，也不是完全没有。在一片空旷的田地，面对一堆即将燃烧成灰烬的秸秆，这样的毫无难度和危险性的火灾，是新兵们实战训练的最佳场合。偶尔会因为强大的后坐力而人仰马翻，远远望去，公路边的白杨都在摇摆着树头嘲笑他们无能。

    凡是火灾扑救存在难度或有一定的危险性，新兵蛋子们只有跟随在老兵的屁股后面打下手的份。

    刘鹏就是一个这样性格的老兵。生活中数他事儿最多。他见不得新兵闲着。只要是休息时间，新兵们都要刻意的避开他经常出没的地方。正对宿舍门口的位置，配有桌椅，他喜欢坐在那儿看小说。身子稍向门口倾斜，其目的不言而喻。只哪个新兵从门口经过，必被他叫过去。

    “干啥呢？”

    “班长，我打扫卫生呢！”

    这个时候被他叫住的人千万不能说没事儿，只要你敢说没事儿，他一定会给你找点儿事儿。要么收拾收拾这儿，要么打扫打扫那儿。总之，只要让他知道哪个新兵闲着没事儿干，他就浑身难受。

    当然了，他不是对每个新兵都这样。巴特尔就是个例外。他对巴特尔格外照顾，完全不是出自于对新同志的爱护，是巴特尔总是有办法在他抽屉里补充上快要抽完的红塔山。这事儿是肖骁在厕所蹲坑是无意间听到的，刘鹏正在和某老兵炫耀巴特尔是如何的会来事儿，显然他并没有为此而感到羞耻。为此，肖骁在心里嘲笑他七块钱人格。

    刘鹏最近一阵子总是心不在焉的，好像也没什么心思对新兵吆五喝六了。听说是家里出了点事儿。先是他个人感情问题，他女朋友因为彩礼问题拒绝跟他结婚。紧接着他父亲又遭遇车祸，肇事者逃逸下落不明。本来就要担负一部分家庭责任的他现在是一筹莫展，就连出警过程中也是三心二意的。

    这本来是一起再普通不过的民房火灾。消防车到达现场时火势正处于猛烈燃烧阶段，几间大瓦房的房顶已经开始凹陷，很快就要塌下来了。

    农村的民房，通常使用秸秆充当椽子和吊顶。结构简单，承重能力弱，尤其是耐高温程度差。其着火原因，大多数是由烟囱根部过热，引燃吊顶和椽子引起的。

    房顶的空间封闭，因此火灾初起会保持着很长时间的阴燃。这个阶段燃烧蔓延的非常缓慢，从外部只会发现缝隙钻出的灰烟。一旦人为的将闷顶结构破坏，使空气流通，就会发生猛烈燃烧，火焰向天空翻卷着，有着可吞噬一切的浩大声势。然而在遇到水的瞬间便偃旗息鼓，化作团团白色烟气。

    这类火灾扑救起来并不困难。尤其是懂得火灾常识的人，在遇到这种情况时不急于处理，迅速报警，这样才能为火灾扑救争取到宝贵时间，才能有效的降低损失。或者自家有水管的可以自行破拆灭火，前提是不能离开水。

    队长命令出单干线，两支水枪，分别设置在房子的前后，由西向东依次消灭明火。刘鹏是正面进攻的一号员，肖骁是二号员。

    在出水的同时，燃烧过的秸秆再难承受泥土和砖瓦的重量，坍塌下来。好在屋子里的贵重物品早已转移出来，不需要内攻灭火疏散家里的物资，为灭火工作减轻许多压力。

    明火很快的消灭干净了，只剩零星的碳火，忽明忽暗的躲在房梁的角落，在屋子外侧水打不到的地方。此刻的房梁基本已碳化，燃烧最猛烈处甚至细到经不起水流的喷射。

    刘鹏和肖骁走进屋子准备消灭那些盲区内的碳火，连续消灭了几个火点以后，他握着水枪对准一根还在冒烟的横梁根部，已经快被烧断的地方不间断的射水，这根在他斜上方的横梁随时有可能因为冲击力过大而发生垮塌，他却毫无知觉。

    水流冲击处突然发出咔嚓声，这终于引起的刘鹏的警觉，他的注意力好像刚回到他始终在进攻的点上，之前的心思不知道飞哪儿去了。断裂处马上低垂下来，牵动着上面的整个框架，使之扭曲，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开始倾倒。刘鹏当机立断，扔掉手里的水枪转身将肖骁扑倒在刚塌落下来的破烂泥瓦上，将肖骁压在身下，用两只胳膊紧紧的护住肖骁的脑袋。就在两人倒地的同时，房顶的框架彻底垮塌下来，一根横梁砸在碎瓦上，传出清脆的声响。

    站在门口和砖墙上的围观村民发出的惊叫声似乎预示着灾难的降临。

    倒塌顷刻间结束。战友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根根错综的梁柱砸向二人而来不及反应。最先低垂的横梁一端抵在刘鹏身体侧面的泥瓦上，另一端仍搭在承重墙上，与地面和墙壁中间形成一个三角形空间，砸向两人身体的三角形框架刚好砸在了那根横梁上，至于几根已经碳化的椽子也没有对二人构成曾威胁。有惊无险。

    还不待围观村民唏嘘，两人刚准备起身从狭窄的空间爬出来的时候，就听见头顶咔嚓一声，燃烧碳化的横梁早已失去了原有的承重能力，从抵在承重墙的上端折断。刘鹏再一次果断的紧紧将肖骁护在身下，用自己的后背结结实实的抗住了房梁。

    所有人再一次惊呼。

    好在是那根横梁阻碍了一次整个框架的倒塌，减轻了很大一部分冲击力，才不至于让两人受重伤。

    虽然事后肖骁多次在人前提到刘班长曾救自己一命，可是并没有因此而减轻新老兵敌对的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