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既强大又虚弱，既卑琐又崇高，既能洞察入微又常常视而不见。——狄德罗 经过公路边的油菜花田，总会被那安静整齐的美所迷惑。殊不知，那美丽的花海，是由亿万朵纤细的单株上面干瘪瘦小的黄花构成的。 部队也是一样，由这样的一群人组成的集体。尽管是在党领导下历久弥坚，为国家安宁人民安居做出突出贡献的英雄辈出的集体中，也不乏奸恶之徒。纵观古今，从楚汉相争的英布到抗日战争中的汪精卫。历史奏响气贯长虹的凯歌，同时也掺杂着愁断人肠的悲曲。 在如今的****大的生活节奏里，很难看到那些千夫所指的奸恶，只有那些存在于各个角落的微不足道的道貌岸然。 王坤是湖南籍老兵。提到湖南，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伟大领袖***。可是踏着领袖的脚步款款而来的，也可能是个人渣。严勇是陕北人。陕北走出的也不都是路遥，穷山恶水出什么大家也都知道。 人杰地灵的人文风采，在他俩身上没有得到丝毫的展现。倒是人类的文化发展，提前为他俩量身定做了两个成语，一丘之貉，狼狈为奸。从一个新兵的角度，这样说可能会带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的偏见…… 月底了，对于津贴只有一百多的列兵来说，囊中真是说不出的羞涩。肖骁和其他几个新兵，决定把兜里的钱凑起来，买一盒黄鹤楼，算是改善生活了。十几块钱的烟的确够奢侈了。几个人把裤子兜上衣兜都翻了个遍，你掏一块五，他掏两块三，好不容易凑了十五块钱，趁着倒垃圾的时候完成了这一宏伟计划。 心里刺挠着，煎熬着过了一上午，就为了午饭后找个没人的角落，叼上根“高档烟”舒舒服服的抽上几口。训练塔后面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去处。除了训练时间外，没有哪个老兵会光临这里。事实上这里是肖骁几人的“秘密据点”。 “就是比红梅强！不呛嗓子！” 正当大家陶醉在香烟充实肺叶后的舒爽时，严勇露出一副招牌式笑嘻嘻的贱样鬼魅般的出现了。 “哎呀，我说怎么找不到哥几个了，不上楼睡觉，跑这抽烟来啦！不错啊，还黄鹤楼呢！哥几个挺有钱啊！” 严勇看着那很容易分辨出的烟嘴皮笑肉不笑的说。 “班长来一根吧！” 孙野打开烟盒的盖顺势把手伸出去，示意严勇自己拿一根。后来孙野为自己这个举动后悔了半年。 严勇倒是没有客气的意思，接过剩下的大半盒黄鹤楼，抽出一根放在嘴里，孙野掏出打火机凑过去帮他点燃之后，看着严勇，等着他把那大半盒集资来的黄鹤楼还回来，却成了异想天开。人家根本没有要还回来的意思，就在手里拿着，也不揣兜儿。如果说给老兵买盒烟就能让自己小日子舒服些的话，倒是个好事儿。可严勇不是那样的人。 “你们抽完烟就上楼睡觉啊，上午挺累的，中午好好休息，下午还得训练。” 扔下一句虚伪的关切扭头就走了。 大家也只能恨恨的扔下了手里剩下的烟屁跟了上去。因为大家都知道，那句“抽完上楼”不过是半盒黄鹤楼换来的一句客套话。 谁也没有觉得这件事会轻易的过去，毕竟王坤还没有登场。 王坤把大部分乐趣都建立在收拾新兵上。隔上一段时间他必须得展示一次他那套强辩的理论和那砂锅大的拳头还有那四十八号的大脚。 他的心情就像一壶开水一样，慢慢变凉以后，需要点燃新兵这堆柴火重新加温。在大家谨慎的防范下，他倒是很难找到像样的借口。今天这个事儿，估计他是煞费了一下午苦心，才想出让人难以辩驳的借口来收拾大家。倒是难为他那很不容易才突破到两位数的智商和那攥了一下午拳头了。 正好赶上个星期三。自由活动的时间他倒是不肯浪费。 他把新兵们集合到三楼的会客室，肖骁和其他几个新兵已经不是第一次和他在这里玩耍了。 “你们几个啊，中午给你们时间是让你们睡觉的，你们跑去抽烟，是不是以后都不想休息了？明天开始，我中午给你们安排活儿！” “不是，班长……”大家几乎异口同声的想要开口解释。 “什么不是？谁不是？不是还抽？抽就抽呗，一个月就那点儿钱，能买几盒黄鹤楼？” 说罢，每个人的胸口都挨上一记老拳。 “说说吧，刚教训你们几天？又没记性了是吧！” 说罢，又一人一脚。 接下来就是什么“让你们不知道节省”“让你们不睡觉抽烟”之类的，中心思想都离不开这两句，每说完一句都要配合上拳脚功夫，以弥补他语言表达方面的不足。 伟人的那句“兵不打不精”，在这时体现的是“打兵的不咋精”打的这么没有技术含量，这么没有艺术性就是他的不对了。他这种表现让肖骁想到一则笑话，以至于当他拳头落在肖骁胸口的时候，他差点笑出来，笑话是这样讲的： 小白兔高兴的走在森林里，走着走着遇到了大灰狼，大灰狼一把抓住小白兔：啪啪！抽了它两个大嘴巴。小白兔一脸的疑惑，问道：“为什么打我？”大灰狼尴尬了半天，才想到了一个蹩脚的理由，说：“让你不带帽子！” 第二天，小白兔戴上帽子出门了，走着走着又遇见了大灰狼，大灰狼又一把抓过小白兔：“啪啪”！又抽了它两个大嘴巴，戏弄说：“我让你带帽子！” 小白兔非常郁闷，就跑到老虎那里去投诉大灰狼，老虎听了小白兔的投诉，说：“你放心好了，我会帮助你的。” 老虎找来了大灰狼对他说：“老狼，虽然咱俩是多年的好朋友了，但是今天小白兔来投诉你，我也不能不管，你看你能不能换个理由揍它，比如你可以说‘兔子，你去给我找件衣服来！’要是它找来长袖你说要马甲，要是它找来马甲你说要长袖，这样你不就又可以揍它了吗？要不你就让它帮你找一个美女，它要找了丰满的你就说你喜欢苗条的，它要找了苗条的你就说你喜欢丰满的！” 老狼听了以后十分高兴，连连奉承老虎高明。可是他们的对话却被刚巧路过的小白兔听见了，小白兔十分生气！第三天，小白兔又出门了，又在半路上遇见大灰狼，大灰狼说：“兔子，你去给我找件衣服来！” 小白兔说：“你要长袖还是马甲？”大灰狼皱了皱眉头，笑了笑心想，还好还有第二招：“算了算了，不要衣服了，你去给我找一个美女来。” 小白兔说：“你喜欢丰满的，还是喜欢苗条的？” 大灰狼愣了一下，接着抽了小白兔两个大嘴巴，说：“我让你不带帽子！” “你们都知道错了吧。” 这句话意味着王坤这次对新兵的教育将彻底的告一段落。这样一通发泄着实能让他的欢乐持续几天。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命令大家剩余的时间用俯卧撑的方式来反思。 刚趴在地上，王坤便离开了，接下来又该严勇上场了，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有数。不到两分钟，严勇果然来了。 “哎！你们快起来吧。” 严勇那假意心疼的口吻用来糊弄鬼还差不多。 “你们王班长也是为你们好，每天训练量这么大，肺活量刚上来，抽两口烟就白练了。我说的肯定对，你们想想是这个道理吧。” “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肖骁心想。 “你们王班长就是脾气大了点儿，你们也别怪他，毕竟他是真的为你们好，你看你们一个月赚那点儿钱，还抽那么贵的烟，不知道节省，将来有个用钱的地方还得跟家里张嘴，多不合适，你们说对吧。所以你们别往心里去，王班长就是脾气大，人挺好的。” “好个屁！”肖骁心想。 “你看他啥时候没事儿找你们事儿，没有吧，不都是你们犯错了他才教训你们吗？” “拉倒吧！不没事儿找事就算好人？” 此刻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 “所以啊咱们都是年轻人，有啥事你们就跟我说，回头我帮你们说说他，你们呢，心胸开阔点儿别往心里去啊！行了，你们该干啥干啥吧，今天自由活动不是吗？” 他重复着这些自认为高水准的思想工作，以为他的三言两语真的能安抚新兵们心中的愤恨。 “臭傻子，抽着烟，告着密，整完事儿又跑来装好人，老子天天给他洗衣服，他这么收拾老子，老子是忍不了了。哥几个说说咱咋办吧。” 张海龙是出了名的“动手能力强”的人，是深入贯彻“能动手尽量别吵吵”思想的人。他的一身痞气像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别看他白白净净，身材瘦小，打起驾来从来不含糊，哪儿要命他就往哪儿招呼。 对于这种事儿，谁也不会先出主意，别看平时亲战友亲战友的叫着，可关键时刻还是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海龙，还是你拿主意吧！” 胖子率先开口了，这个同样来自辽宁鞍山的大个子是提不出什么具体意见的。他始终以张海龙马首是瞻。 “这有啥难的，咱几个拿着家伙吓唬吓唬他俩，跟他俩唠唠，唠明白了就拉到，唠不明白就磕呗，谁怕谁。” 常城是几个新兵蛋子里比较有血性的一个，从不惹事儿，也从不怕事儿。记得刚下连不久的一起几十公里以外的秸秆火灾。消防车到场时只剩下零星的碳火了。倒是也没造成什么损失，仅门口的一堆孤零零的秸秆和旁边的几根木头。 失火的人家显然是村里的一霸，大家刚下车，他便带着十来个村民将大家围住。嘴里骂骂咧咧的抱怨着，意思是来晚了，给他造成了很大损失。还说拿着纳税人的钱，糊弄老百姓。他似是有意的想要激怒大家从而引发冲突，以充实他们平凡的耕种生活。 由抱怨很快的发展为怒骂，越来越激烈。魏威哪见过这阵仗，吓得腿都软了，也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话来。眼看着村霸把手中的铁锹举过头顶，就要下落的时候，常城冲了过去，歪着脑袋，侧着脸迎着准备落下的铁锹。村霸直接愣住了，他也没经历过如此不科学的场面。铁锹迟迟没有落下，常城抬起头： “咋不拍呀？你们人多是吧！我们是给你们救火来了，好几十公里，飞也得一会儿吧！你们不感谢就算了，还在这儿整事儿，你们要是觉得哪儿不行，就报警！” 常城话音落下，只见现场一干懵逼的村民也包括魏威在内的所有战友…… 接下来大家简单的部署了作战方案： “咱们得找个他俩单蹦的时候。” “中午就行，王坤中午喜欢一个人在四班睡觉。咱们收拾完厨房，拿着家伙去四班找他。” “对，先把他控制住，再去一个人把严勇叫来。” “咱们得提前准备好家伙事儿藏到学习室，要不然咱几个拎着棍子上楼被人看见就露馅了。” 第二天午饭后，收拾完厨房，饭堂里就剩下几个新兵： “天呐，张海龙你拿菜刀干什么？” 商建慌了，他没有想到，大家前一天说的家伙事儿里面还包括菜刀，而且张海龙竟然拿了两把。他为此感到深深的不安。 “咱们不是说好先跟他唠吗？” “呵呵，你去试试空手找他唠好不好使？你不用管我，那有擀面杖，你拿一根就行了。” 张海龙用下巴示意了案角的擀面杖。并不掩饰眼神里的嘲讽。 “商建你塞牙了？” 孙野看着商建手里的最小号擀面杖故意调侃他。商建很识趣的把那根大牙签放了回去。 一行人上楼时小心的经过中队部，一班，二班，生怕惊动了谁。在学习室武装完毕后，一齐拥进了四班。 王坤正舒服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见开门声侧过头，看着眼前超乎他想象的场景。常城左手把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禁声德动作。王坤坐了起来，没有说话。也没表现出害怕。直到张海龙在怀里掏出用报纸包着的菜刀，慢慢的拆开报纸。王坤终于绷不住了。 “你们啥意思？” 王坤那控制不住抖动的双腿掩饰不住他心中的慌乱。 “王班长，你先别着急，商建，你去把严班长叫来。” 张海龙回头对藏在后面的商建说。 “拉倒吧，我去吧。” 肖骁担心商建会坏事儿，所以没让他去。他这么做是有必要的，如果商建去了，估计能把所有老兵包括队长和指导员全部叫过来。 “严班长，王班长叫你。” 严勇没有任何防备，老兵之间有什么事，叫一个新兵传个话是很正常的事。他穿个背心，拖拉着拖鞋走在前面，肖骁跟在身后。开门的瞬间，严勇就意识到了不妙，只是肖骁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一把将他推了进去，顺势关上门，并倚在了门口。 “哥几个这是干啥呀？” 屋子里气氛有点儿紧张，严勇看着一句话不说的王坤和手拿着棍棒的新兵们，左右看了两眼才问道。嘴角勉强出来的微笑，充分了暴露了他的心虚。 “严班长你坐这儿，我们没啥事儿，就想找你俩唠会儿，你不是也经常找我们唠嘛！” 张海龙和常城坐在王坤对面，常城示意严勇坐在王坤边上。严勇尴尬的站在那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直到他看见张海龙屁股边上的两把菜刀，才坐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出于放下了一个老兵的尊严还是一个人本能的畏惧，总之他早已失去了平日的嚣张，乖乖的坐在那儿。 “我们没啥事儿，就是想找你俩聊聊，这半年多没少让你俩操心。我们琢磨着，以后你俩也犯不着再为我们操心了，管好自己就得了。你说你俩，衣服给你们洗，袜子给你们洗，你们还想咋的，明天裤衩子也给你们洗了呗？洗脚水也得给你们打好呗！不知足是吧。你俩看吧，以后能不能好好处，给个痛快，不能的话，咱们今天必须有人横着从这屋出去。” 说着，张海龙伸手递给王坤一把菜刀，“王班长平时不是爱动手吗，来，拿着。今天咱俩就对着砍，你一刀，我一刀，咱俩看谁命大，你看行不？” 王坤到底没有接，也没有说话。 “你眼睛瞪再大也没用，咱们今天必须得有个说法，我们也不能再让你俩这么欺负下去了，赶紧的，说咋办。” 常城非常平静的，话语里不带任何情绪。 严勇终于绷不住了： “你看你们，多大点事儿啊，有想法你们早说啊，我们哪知道你们有这么多想法，早说出来就没事儿了。” “就是啊，早点儿说啊，一个中队的都是兄弟…” “别演了行吗？大中午不睡觉听你俩唱戏是吗？还兄弟？兄弟给你洗袜子你打兄弟？” 肖骁骨子里流的也不是安静的血液，他绝对不是见好就收的人，今天就没想着善了。而且已经撕破脸了，就更没必要客气了。 “行，哥几个，我俩过去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以后肯定不会了。” 严勇聪明的及时做了表态。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嘛！你俩放心，今天这事儿就我们几个知道，以后咱们好好处，衣服呢，尽量自己动手洗，你俩以后收敛点儿就行。行吗班长？行的话我们就撤了。” 常城是个聪明人。最开始他就有信心，让那两把菜刀只起到恐吓作用。他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所以在关键的时候他果断的为这件事画上句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