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众生，孰不爱生？爱生之极，进而爱群。——秋瑾 “我特别喜欢你身上那股乐观开朗，无私无畏的劲儿！” 生活中，肖骁很喜欢和刘东阳聊天，因为他没有老兵的架子。 “嗯，不止你喜欢，我也喜欢，大家都喜欢！” “呸，不要脸！” “哈哈，我也喜欢你，一个新兵蛋子，下巴壳子扬得比大校还高的傲劲儿。” 刘东阳哈哈大笑着回答，不知道是不是客观评价。肖骁清楚，自己不合群是真的。肖骁是打心眼里喜欢刘东阳的性格，他真心想向刘东阳学习，却学不会。 微风轻拂，艳阳偏西。站在桥头是即可欣赏暖风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堤坝上的树影在其上面轻轻摇摆，细浪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将其冲上岸边。堤岸两侧的现代化小区，是近两年才发展起来的。 这是城市的人工河。河面近百米宽，每隔不远便有拦截蓄水用的橡胶坝。雨水总能蓄满城市主干线的河段，让过往的车辆、行人都能欣赏这抹人工与自然融合而成的风景。若驻足更令人心旷神怡。 这另多数人感叹的美好景致，却成了个别人因绝望而欲结束生命的白绫。 电铃响时，正是午休时间。夏季的午觉格外的沉，以至于几个人都没有听见电铃。或者即便听到电铃，也以为自己在做梦，翻个身继续睡。 “滨河桥下，有人溺水。” 陶猛的复述简单明了，让人们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明确自己的任务和需要准备的器材装备。 “报警人说那个人是自己从桥上跳下去的，刚跳下去，时间不长。” 事故地点距离中队大概十分钟车程，顺利的话一定会多一次成功的救援。没有什么事比挽救一条鲜活的生命更令人兴奋了。 “一会儿我自己游过去把他拽上来就行了，用不着皮划艇，也用不着你们。” 刘东阳在长江边长大的，他水性好，又练过几年的功夫，且性格开朗为人大方豪爽。仗着一身过硬的本领不管碰到什么事都喜欢大包大揽。 他也是个非常要强的人，有什么委屈和苦痛他都咽在肚子里。“没事儿，有我呢。”是他的口头禅，基本适用于任何场景，急难险重，脏活累活他都会冲在前面。 今天这样的救援正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他可不止一次将同在江里戏耍时腿抽筋的同伴托上岸。游泳就像吃饭和呼吸一样，早就成了他的本能。 “你咋不自己去呢？以后出警你自己开车去就行。” 魏威说话的同时回头瞪刘东阳一眼。刘东阳不予理会，他扭过头看窗外过往的车流，不知道在想什么。车里马上安静了，都沉着脸，好像都厌倦了这充满讽刺味道的空气一样。 魏威的情商低的可怜，他的拿手活儿就是用一句话搞僵活跃的气氛，没有人能比的上他。钟义婚礼上，新郎新娘在知宾的带领下挨桌倒酒，接受亲朋好友的祝福。战友这张桌向来不能善了，比火焰山还难过呢。 不管给谁倒酒，都能给你出点儿难题，然后再送上祝福。大多是一些俗气却热闹的让全场捧腹的游戏，不用举例大家也能猜出个一二。 到魏威这儿就不一样了，他表情比追悼会上瞻仰遗容的人还严肃：“去年军训那个女学生还联系吗？别在外面扯蛋辜负了人家文晴。” 钟义当时真的是一脸懵逼，刚才一波接一波游戏小高潮让他笑的脸都酸了，现在正好，本来不大爱开玩笑的他诠释了什么叫做笑容僵在脸上。 这种话若是玩笑还好，严肃过后猥琐一笑，轻松化解尴尬，大家都不会往心里去，可魏威偏不，他说完后，一仰头，咕噜一下咽进杯中酒，哐当就坐在那儿开始夹菜了。那情形就像是钟义娶了他的心上人。 一桌人也都是一脸尴尬，这种事别人更不能解释，越描越黑。还好人家文晴知书达理，只是用高跟鞋狠狠的踩了踩钟义的脚背，又以高跟为轴在他脚背上转了两个半圈儿，估计这都是在电影里学的阴招儿。 实际上没有的事儿，钟义训的那批高中生里有那么一个小姑娘，对他产生了爱慕，并写了几封情书。花季少女对军人那种盲目崇拜衍生出一份私情，很正常的事儿，谁都能理解。而且那几封情书钟义连看都没看，都是被站岗的战友拦截之后随意的开了一番玩笑便不了了之了。也不知道哪阵歪风把玩笑话吹到了魏威耳朵里，并记在了他心上。 喜庆的场合尚且如此，何况接到有人溺水的警情时呢。他认为对刘东阳这样的战士有机会就得敲打敲打，就不能助长他这样爱出风头的毛病。他对自己的说话方式深以为然，更区分不了鼓励与批评之间的区别。他还以为刘东阳是迫于自己的权威才沉默呢，他喜欢这种错把别人懒得理他当做对他的敬畏的感觉。 桥面东侧栏杆和两侧堤坝护栏边上成匚字形围了一圈儿人，正对着河中央距桥几十米的位置指指点点。 消防车停在堤边，专门拦截车辆的小护栏早已打开。车上指战员迅速下车，顺着看热闹的人群指点的方向寻找一会儿才发现那个不是很明显的，基本与水混为一色的“漂浮物”，还是靠部分裸露的肢体才确定的位置。 “快准备皮划艇，这么近就不用装马达了，用浆划过去就行了。” 魏威下达命令后接着询问周围群众：“打120了吗？” “陶猛，快联系120。” “魏队儿，你看！” “谁他妈让他下去的？” 看着已经入水并向溺水者方向快速游去的刘东阳，魏威气的说话都变了声调，听起来像是唱戏的。 “没人让他下，他自己下去的。” “皮划艇充好气了吗？” “没有呢，正在组装底板。” “抓紧组装，想什么呢？” “没耽误啊，正在组装。” “快点儿，准备好气瓶。” 下车时谁也没注意，刘东阳是跑到溺水者垂直于岸边的地方下的水。因为消防车停在桥下，斜对着溺水者，距离较远。现在他游五十米左右的距离，真不算远，几句话的功夫刘东阳已经游到了地方。 他先是把背部朝上的溺水者身体翻转过来，接着一只胳膊夹住溺水者，另一只胳膊努力的向岸边游。还不待皮划艇入水，刘东阳已经将溺水者托出了水面。在堤坝斜坡上等待的救援人员接过溺水者，小心的抬上岸。刘东阳从水里爬出来，向岸上走的时候堤坝的水泥坡上留下几个带血的脚印他都不知道。 “你俩一边去，我来。” 救护车没有及时到来的情况下，必须要采取相应的急救措施。 刘东阳的鞋也不知道哪儿去了，他推开两名准备救护的战友，单膝跪在地上，先是掰开溺水者的嘴，观察口鼻内没有异物之后，他搬起溺水者让其趴在自己立着的腿上，拍拍其后背果然顺着嘴流出了少量的水。紧接着开始对其进行心肺复苏。 刘东阳十八岁当兵，走的时候高中还没毕业，一丁点儿的社会经验也没有。军营这两年只是让他肌肉结实了许多，心肠还是像当初那个大男孩儿一样柔软。 游泳本来就是体力活儿，上岸又连续为溺水者进行了两次次心肺复苏。在溺水者完全没有反应的情况下他正在尝试着第三次，他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汗水和河水混合在一起，一部分顺着脸颊像小溪一样流淌下来，还有的积聚在睫毛最终难以抗衡重力因素滴落在自己的手背和溺水者的胸口，还有一些淌过通红眼角之后的涓流变得汹涌。 120到了，两名医护人分别对溺水者的瞳孔和心电进行检查。肢体导联链接完准备胸导联，这时候刘东阳才停下手上的动作起身让医生继续检查。很快，医生检查完溺水者的瞳孔后，又粗鲁的扯下了导联细管并表示溺水者已经死亡。 “太不拿我当回事儿了，出了事儿你能负责吗？” “一点组织性纪律性都没有。” “下次出警你指挥得了，要中队长干啥？” “魏队长，你先别说了，刘班长也是因为急着救人才这样做的。” 肖骁真是受够了魏威那断续的呵斥，所以他出言劝阻。 “你个小兔崽子，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急着救人就能不听指挥吗？出了事儿你们承担得起吗？” 肖骁瞪了魏威的后脑勺一眼，没有继续争论。 刘东阳完全没有理会魏威的斥责，他转头望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用手背和大鱼际蹭两下通红的眼角后小声说了四个字“我尽力了”便开始沉默。肖骁把右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魏威回到中队继续拿这件事做文章。 “郭导儿，刘东阳必须给处分。” “咋了？” “刚才出那场警，刘东阳在现场不听指挥，私自行动。我们到现场，准备组装冲锋舟救人呢，这家伙可好，自己偷着跳进水里救人去了，我还……” “人救上来了吗？” “人是救上来了，可是…” “没造成什么后果吧？” 郭之谦打断魏威的叙述问道。 “那倒是没有，就是……” “刘东阳那孩子确实是有点儿主意正，得好好教育教育，但是这事儿他一定不是在针对你，我和他一起出警的时候也发生过自作主张的情况。这样吧，这事儿交给我吧，我好好说说他。” “只说恐怕不行，不严厉点儿将来恐怕……” “没那么严重，放心吧，这事儿交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