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寻芳

曾经,她是骄狂自负贵家小姐,他是路见不平少年剑客,误打误撞出纯净青涩的少年情怀。再见,她是兄长强占的南朝公主,他是北朝皇位年轻继承人,那场青山翠竹间的纯真恋曲,竟是天之骄子假面相逢。她又怎知,视她如珠如宝的南朝皇室,会在兵临城下时,将她当作了祭品?他又怎知,...

第39章 空牵念,错扣同心结(二)
    明知逃不过,我只能由着他们将我送入拓跋轲所居的重华殿中。轻罗、连翘一并跟过去服侍我,只初晴被留在了原处,无诏不得离开房门半步。

    我悄悄询问管密初晴被捉来的原因时,管密只是笑笑:“公主,她的事,您别管,死活掌在另一位主子手里呢,且看她的运气吧!”

    另一位主子?谁?

    北魏拓跋轲自十七年前在国势倾颓中继位,手段狠厉霸绝,早在北方建立了绝对的权威,乃至南征失利,他也只是退守青州,甚至在这里建起了行宫,分明打算伺机而动,并没有放弃南侵大齐。

    屈指算来,这位大魏皇帝,已有近一年不曾回魏国京城邺都了。尽管如此,北方依旧甚是安定,并不曾听说过出现什么大规模的叛乱。能在他铁血手腕中留下的皇族宗亲,想来都是绝对臣服于他的拓跋氏子弟,谁还能够格被称为另一个主子?

    很识相地没有进一步打听,让他们用肩舆抬了我,送到了重华殿拓跋轲的住处。

    重华殿新建不久,金瓦玉柱,檐牙高啄,在冬日色调暗沉的高松古柏间犹显气势恢宏,流光溢彩,虽只是行宫殿宇,格局略小,也颇具帝王之气。

    殿内是大块的瑞兽澄金砖,山水锦屏,水晶珠帘,明黄腾龙云锦帏幔,朱漆雕龙檀木桌椅,陈设简洁大气,连缠枝莲花的珐琅香炉传出的幽细龙涎香气味都萦出了令人胆寒的威凛沉凝。

    站在这样的地方,想起那个身材体重抵我两个都不止的威猛男子,我更是胸闷气促,手足无力了。

    轻罗等人虽不敢让我久睡,可见我脸色发白,又不敢不让我休息,只得将我扶到内殿床上卧着,有一句没一句地陪我说话,生怕我再睡着,加重了病情。

    我这时才知道,当日萧宝溶带我离开后,她们这批本来要回邺都的宫人,因护卫兵马的大败被迫滞留下来,随即魏军在江水失利,不得不退回青州,拓跋轲便将这些人召到了青州,在新建的青州行宫侍奉。本来她们两个已经被分散开了服侍两名宫妃,我前天来了,只因拓跋轲一句话,便又回了我的身畔。

    “皇上对公主真的很好很好。”这两个侍女,着了魔疯了心般一直和我这样说,生怕我还想着离开。——可我是大齐国公主,她们凭什么认为,我也该对她们魏国的皇上很好很好?

    自然,让拓跋轲对我很好很好,还是必要的。

    因为我想活下去,也想初晴活下去。

    在这里,他是掌握我们生死的恶魔。

    九华灯在殿中煌煌耀起时,殿中忽然清寂,连烛花哔剥爆起的声音都清晰地跳在心底。

    轻罗、连翘早已不见,那等训练有素的知情识趣,在讲究礼仪规矩的南齐皇宫,也未必有多少宫人比得上。

    又是皮靴很稳健地踏在砖地的笃笃声,落脚并不重,却拥有恰到好处的震慑人心的力量。

    水晶珠帘细碎的铃铃声晃过,高大的身影已投在了明黄的帷幔上,与扬爪欲飞的翔龙重叠于一处,然后顿住,端过桌上的茶盅,不紧不慢地啜上两口。缓缓抬手之际,他那线条狭窄而冷锐的袖子,连在帷幔上的投影都不曾颤动一下。

    而我,却已禁不住偷偷地在锦被在擦着掌心的汗水,努力压抑着可能流露出来的厌憎和嫌恶,闭上眼睛,保持着最恬静柔和的睡姿。

    帐帏撩起的微风,还是让我眼睫微微霎了一霎,无形靠近的压力分明告诉我,拓跋轲已经走到了床边。

    粗糙带了茧子的大手,先抚在颊边,然后缓缓游动,在我的唇边来回地轻轻摩挲。

    我再也无法装睡,受惊般猛地一颤,睁大眼睛,正对上拓跋轲的双眼。

    沉着,安静,如浩翰的晴天海面,反射着明朗的阳光。

    我慌忙缩身,惊惶地推开锦被,伏跪于榻上,喘吁吁地屈下身行礼:“宝墨拜见陛下!”

    没听到拓跋轲开口,手臂却被握住,只轻轻一带,大半个身子便棉花般失去力道倾落下来,正跌在他强而有力的臂腕间。

    武者刚硬的肌肉磕得后脑袋一阵疼痛,但拓跋轲的声线还算柔软:“你还晓得自己的本分么?已是朕的女人,也敢跟了南人便走!”

    我望着他微带愠意的面庞,倒没看出多深的怒意,且眼底若有若无的一抹温情柔软了他的眼角,居然有几分像阿顼的眼睛。

    弯弯的弧度,隐隐约约,勾勒成了桃花瓣的形状。

    我的惊怕和嫌恶忽然间便散去了很多。

    凝视着那双眼睛,我怯怯道:“是我哥哥来接我,我就回去了。”

    “萧宝溶……南朝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倒是朕原来没注意到的。”那眉眼游过一抹刀锋的锐利,很快消融在尊贵而眩目的明黄阴影中,化作不经意般的散漫,“本该为此罚你,看在你总算还有点良心,知道为大魏的女眷宫人求情,这些日子又吃了不少苦,先饶了你。”

    他的手腕轻轻一翻,已将我像瓷娃娃般塞回被中,推到了里侧,然后自行解衣褪鞋,卧上床来。

    春天在魏营度过的噩梦般的日夜,经了许多时日的养尊处优,和心理上的刻意回避,本已快要忘却,却在见到他光裸肌肤的刹那被全盘触动,让我禁不住地周身颤抖。即便我一再地为自己壮胆,提醒着自己,不过是给条疯狗咬了几口罢了,没什么了不得。

    横竖萧宝溶一定还会设法救我回去,我一定还会回到生我育我的南齐,并渐渐忘却再一次的惨痛羞辱。

    拓跋轲显然发现了我的惊惧,微一蹙眉,将我只一捞,便已将我揽到怀里,枕了他的胳膊躺着,温热的肌肤顿时与我相触,过于阳刚的气息扑头盖脸地熏来,更让我紧张得一动不敢动弹,连呼吸都短促而无力。

    “别怕,朕知道你病着,由你好好养着便是。”他这样说着,双手缓缓沿着我身体的曲线起起伏伏地掠过,似在鉴赏着失而复得的珍贵瓷器。

    带着些微的满足和愉悦,他低低地评论:“长高了。身体却不如以往结实,大约一直躲在相山那么点大的地方,运动少了罢?不过玲珑多了,很香,很软……”

    他嗅了嗅我的发,又闭着眼,衔了我的唇,深深浅浅地缠绵了片刻,将我拥在怀里,竟沉沉地睡着了。

    我一向对他心存惧意,也不敢细察他的神情,只觉他似乎睡得很安谧,应该不会再有进一步动作,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能少给他玷辱一次,我便少了一分屈辱与肮脏,总是好事。

    至于来日之事,只能来日再说了。

    便是逃不过,也不打紧。

    看我如今忍污含垢、卧薪尝胆,总有一日必能挥师北下、血洗北魏。

    想着以拓跋轲的血来雪我的耻辱时,我纤细的手臂,正柔柔地环住了他的腰,如同任何一个动了心的女子,痴迷般偎在他怀中。

    就把他当作阿顼吧,总算他们有着一样的坚实肌肉,如铁胳膊,还有浮一抹蓝的眼珠,柔和起来有着花瓣弧度的眼角……

    以他对我的另眼相待,以后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熬……

    第二日,拓跋轲一早去前殿处理政务,不到午时又回了重华殿来,令人在内殿排了午膳,将我叫了起来一起用膳。

    下午我的精神已恢复了很多,叫人开了窗,搬了张软榻在窗下,预备晒着太阳和轻罗等说说话。

    叫我没想到了是,拓跋轲居然也没去处理政务的前殿,将奏折搬在内殿的大桌上批阅着,不时啜着茶望向我一眼。

    很淡然的眼神,仿佛是在欣赏一道随处可见的风景,只在收回目光时眼底似镀上了窗边的阳光,如海面上敷了一层温煦的浅浅金芒。

    拓跋轲在处理政事,轻罗她们别说陪我聊天,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我坐得久了,心里不免厌烦,遂叫她们找了本诗词给我看。

    这大半年蜇伏于相山,兵书史书看得不少,字倒是认识得多了,也算是粗通文墨,独诗词一道还是没兴趣研究。论起我的本性,当然不喜诗词,可当了拓跋轲的面要兵书史书看,多半会让他心生猜忌,宁可看些浮艳的诗词,一篇篇地找那些当年在惠王府听过的,轻叩着榻沿回忆当时歌姬演奏时的曲调。

    正侧在榻上叩着手指找节拍时,眼前忽然一暗,灵巧弹跳着的纤细手指被一只大手紧紧包住,轻轻地揉弄。

    我诧异抬头,湛蓝的眸光正漫漫将我包围,唇角弯过的淡淡笑意明朗如春。

    “灿如春华,芙蓉羞照影;皎如秋月,轻云婉兮扬。”他轻笑,俯下身将我压住,“南人的诗词,果然有几分意思。”

    紧张转动眼珠时,轻罗等人早没了踪影,连通往外殿的水晶珠帘也密密垂下,细腻提神的檀香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沉香,芬芳如蜜的甜香过于浓郁了,熏得我头晕。

    更让我头晕目眩的,是拓跋轲轻柔却细密的吻。从额际,面颊,下颔,最后落在唇边,极有耐心地研磨辗转。他的温热掌心也慢慢探入小衣中,渐渐紊乱的气息清晰可闻。

    与阿顼亲吻,我也会头晕目眩,甚至周身发热无力,可与这种紧张恐惧的头晕目眩,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可紧张恐惧便能逃得过去么?

    早就被他彻彻底底地玷辱,多几次,少几次,又有什么差别?

    只要有一日能报仇,只要有一日能用他的血来洗刷我的耻辱……

    狠一狠心,我闭上眼,把这个有着坚实臂膀的高大男子当作阿顼,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用微带颤意的舌尖怯怯地回应着他,一遍遍地在脑中,描摹着我的阿顼的模样。

    清清雅雅的俊秀面容,飘一抹墨蓝的干净眼神,倔强而透明的傻傻笑意,还有一丝一丝在阳光下灿亮的栗色头发。

    我呼出的气息和唇舌间的动作顷刻热烈,如有一团火焰腾腾跃在心头,炽烈得连拓跋轲都感觉到了,发出了忍耐不住的低低呻吟,抬手便抽开我早已散落的衣带。

    下意识地向后一缩,不想我早给拓跋轲高大的躯体挤到了榻沿边,再往后一退,便直直掉下了软榻。拓跋轲伸手一拉,居然没拉住,忙伏到榻上看我时,我已揉着摔疼的腰从地上坐起,委屈地望他。

    拓跋轲那比软榻要长大许多的躯体伏在榻上,浓而黑的眉一跳,忽地便笑出声来。

    “萧宝溶那人虽然可厌,总算还肯护着你。如果让你给萧彦那老头子娶了去,朕才真要怄死!”他说着,语调是从未听到过的轻松,湛蓝的眼中满满是温存的璀璨流光,叫我一时迷惑,这个抖去一身威凛之气的男子,真的是那个城府深不可测,手腕冷酷无情的拓跋轲么?

    为什么,我觉得此刻的他,更像是阿顼?

    “没摔疼吧?”他笑着伸出手,“还不上来?”

    我迟疑一下,将手交到他的掌心,俏皮地嘟嘴:“是陛下把我推下榻的!”

    拓跋轲将我拎上来,拉坐到他的怀中,微笑道:“嗯,算是朕不小心吧!到底长大了,总算解些风情了!”

    这样明朗的笑……

    我也笑了笑,抚了他的面颊,闭着眼睛亲上他的唇。

    两人不均匀的喘息中,我的身体一轻,已被他拦腰抱起。

    这是我的阿顼。

    我告诉着自己,紧紧偎依着这男人的胸膛,不再去看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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