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的槐树与石榴树相隔而栽,郁郁葱葱里缀着盛放的花朵,穆合堂不远处,李晟瞧见了通往南院的月洞门,听琛郎说,那一处的风景极美。wodeshucheng.net 谢氏知晓五皇子过来。特意命婢子将温荣前日自库房里挑选出的邢窑白瓷取来。 五皇子喜欢禅茶,煮茶的茶饼还是用了顾渚紫笋。 在谢氏眼里,喜欢禅茶之人,心必清明通透。就如荣娘一般。 李晟进了穆合堂,不但扶住老夫人不敢受礼,更端正的与谢氏行了晚辈之礼。 温荣敛衽微微蹲身。 李晟目光落在温荣身上,再飞快地撇开,命桐礼捧上一只洪福青花纹长方缎布盒。 “只是一套寻常的西域饰品,还望老夫人不嫌弃。”嗓音似山涧清泉般美好,让人豁然舒畅。 温荣抬眼望向李晟。 眼角眉稍挂着浅浅笑意,犹如冬日寒梅上凝结的薄薄冰霜,泛着微暖的光。或许是因为五皇子平日里总板着脸。故笑起时面上有几分不自在。 谢氏本想谢绝的,可眼见五皇子好不容易有了笑意的面容,又要冷下去,才不得已命婢子收下。 请五皇子落座后,婢子奉上了新煮的茶汤。 李晟说明了来意,正是为西州交河城方节度使通敌欺君一事。 今早李晟到御史台馆询问前日御史弹劾吏部的始末。 不巧吴中丞随长孙太傅去太极殿陛见,台馆内室里只有温中丞一人在检阅下一参朝日将递呈圣主的奏折。 难得的机会,温世珩确认四处无人后,将万言书交与了五皇子。 事关国之兴亡,自不能大意。李晟收下万言书,只言让温世珩放心,便匆匆离开御史台回蓬莱殿。待李奕自太极殿回书房,二人再做商议。 三皇子、五皇子的想法同温荣无异,皆认为在告知圣主前,需先查证实情…… 谢氏吩咐陈部曲将那几名高昌仆僮带进了穆合堂。 塔吉等人知晓面前之人为五皇子后,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 塔吉与温世珩、温荣说话时,尚有遮掩。可今日面对五皇子。可谓是知无不言。 而李晟也不愧是叫旁人仰仗的人物,冷静、果敢。不但信服,更愿跟随。 温荣才知晓原来塔吉是高昌国一小城的伯克,权职相当于圣朝的五品地方官。早前家境颇为富庶,有田产和农奴。 塔吉与方成利手下的一名参军事因为田庄一事结了怨,突厥袭城时有人放火将塔吉的院落烧得一干二净。塔吉带着家眷从后院逃离时,望见了那名参军事在火光后狂喜大笑的嘴脸…… 塔吉等仆僮所言,与温世珩所写的万言书无出入,李晟至遗风苑除了详细询问情况外,还有打算向遗风苑借人,借两名高昌僮仆,随他的侍从一道前往西州交河城。 高昌僮仆退下后,李晟端起手边的茶汤轻抿了一口,茶汤要比往日清凉上许多,除了薄荷之味,还有酸酸甜甜的回甘,不知不觉一碗茶下肚,舒畅了许多。 遗风苑茶娘子的茶道手艺皆是温荣传授的。 李晟目光越过温荣望着老夫人,似是不经意却又期期地说道,“某听闻府里南园碧云亭的风景极好。” 谢氏听言抿了抿嘴唇,转头看向荣娘,这事她可不能随便做主。 温荣眼观鼻鼻观心,面色微红,将兰草纹白瓷茶盖扣回了茶碗,放置在一旁。 谢氏心下了然,笑着应道,“前黎国公喜欢荷花夜开风露香的湖光之景,故自暗渠引水到府里修了碧云池,却是许久不曾打理了。承蒙五皇子不嫌弃,荣娘陪五皇子去那南院碧云池走走。” 温荣有话要问五皇子,她想听到五皇子的一句准话,遂不犹豫地答应了。 虽已近申时,可无树荫遮蔽的地方日头仍旧很大,绿佩为温荣撑着莲青流水纹竹绢伞。 温荣陪着五皇子走上碧云池的湖心水廊。 温荣今日着淡紫色花云缦纱织金束胸裙,白玉般的妙宛身姿好似盛夏里的一缕清风,轻纱裙摆软烟般飘在了水廊石柱上。 李晟不知觉中放慢了脚步。 二人行至湖心碧云亭,温荣抬手遮住日头,远远望着碧云湖对岸的西山,阳光和水雾氲散出一道道光圈,朦胧中漾着迷人眼的湖光山色。 碧云池里开满了荷花,灼灼的瑞色是濯清涟而不妖。亭亭立于阳光之下随风摇曳。 温荣想起了早年在杭州郡摇船采莲的惬意时光。 半明半寐的双眸里泛着耀眼的光彩,嘴角弯起的笑容好似七月灿烂的花枝,欢喜热闹。夜莺般婉转清亮的声音响起,“荷花不但好看。盛夏之后还会变成碧绿的莲蓬,若是不怕带刺的荷杆,就可自己摇船去摘,莲蓬子又嫩又甜,莲蓬子里的绿芽还可煮茶。” 温荣说得兴起,不想李晟只‘嗯’了一声,根本不接话。 李晟未亲自摘过莲蓬,更未吃过莲蓬子,故不知如何回应。 温荣登时沉了脸。干脆垂首闭口不言。 二人沉默着在碧云亭里干站了一会,原本白色刺眼的阳光,逐渐化为殷红的颜色,铺在了细波粼粼的碧云池上。 已是落日池上酌,清风松下来的暮时了,温荣可不想留根木头在遗风苑用晚膳。 温荣准备请五皇子回穆合堂,不想转头恰好对上那双熠熠光华的眼睛。 温荣慌忙退了一步,尴尬地看着碧云亭漆柱上的月季牡丹富贵长春雕纹。 李晟有意无意地将温荣的局促目光收入眼底,融到心里化作一丝暖意。 李晟的表情还似往日的清冷高贵,可仔细看去。眼里却漾着愉悦的笑意。 温荣有几分不自在地说道,“五皇子,时候不早了,该回穆合堂了。” 李晟颌首同意。 离开碧云池,二人沿着栽满槐树的青石路慢慢走着。 金色如翩舞蝴蝶的花瓣随风扑簌簌落下,李晟目光莫测,表情不复以往的严肃,“荣娘,我们会保你父亲平安。且温家并不一定要走到还爵那一步。” 温荣目光中一闪惊讶。她就是希望自五皇子口中听到这句话,对付地方节度使。快刀斩乱麻伤亡会很大,圣主纵是确信方节度使有谋逆之举,亦会慎重行事。 故温荣一直担心。担心阿爷会是出了差错后被推出安抚众人的替死鬼。 五皇子还误解了一事,还爵是目的,并非是忍痛割爱。 温荣摇了摇头,“不罚,难堵悠悠众口,与其险中求富贵,不如一家人心安理得,平平安安地在一起。” 温荣抬眼迎上了李晟清澈的目光,两人都没有闪躲,似想探清彼此光亮不见底的双眸里,有几分坦诚。 槐树叶沙沙作响,枝头金黄色连成串的槐花倩影婆娑,一阵风吹过,槐花和树叶飞落在温荣的发髻和衣裙上。 温荣无法只能停下,将肩上落花扫去,眼前忽然笼上一层阴影,只簪了白玉钗的百合髻似乎被轻轻触碰。 温荣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李晟。 李晟如白玉雕琢般无一丝杂色的脸颊,竟然浮起了红晕。 李晟干咳了两声,背负着双手正正地立于槐树下,“我见你发髻上有东西……” 温荣这才注意到,李晟束的海棠纹玉冠上也沾了几片花瓣,温荣不由地想笑李五郎。 温荣捻起裙裾,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令人忍不住叹息的好听声音,“荣娘,我没有尝过莲蓬子,可听你说了,想必是玉盘珍馐难抵的美味。” 温荣脚步一滞,虽不曾回头,可似乎能看见李晟面上浮着的、飘忽极淡的笑容。 温荣快步向前,回到了穆合堂。因为脚步急促,故气息微喘,面色绯红。 谢氏略感惊讶,直起了靠在牡丹圆枕上的身子,望向穆合堂外,“五皇子怎么没同你一起回来,可是还是碧云亭?” 温荣忘了剥壳就将松子放进了嘴里,她竟然把五皇子一人丢在了南院…… ps: 么么哒~ 今天写了好多李五郎,写得心情大好~~ 亲们对李五满意么满意么满意么~~~回声中~~以后言情片段要不要增加呢~俺也好喜欢写李五的说~ sunflower亲,抱着嘴,爱乃~~ 紫夜亲,我是天真亲(介名字让俺想起了曾经年少单纯的自己~),么么哒,看到乃们的支持,麦子码字都顺了好多~~ ☆、第一百一十七章 潭影空清月 李晟双眸不知何时收敛起了慑人的光芒,面上挂着平静舒朗的清浅笑容,左手微微收紧,手心里是一片软糯金黄的槐树花瓣。 青石路上铺满了仍旧葱绿的落叶和缤纷的花瓣,先才温荣踩过地方,留下了软浅纤巧的玉底鞋印。 守在青石路附近的侍卫桐礼,见主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一会,眼看夕阳已落于西山,犹豫了片刻,走上前提醒道,“主子,已近申时末刻,该回宫了,再迟怕会引起淑妃殿下怀疑。” 透过树隙,李晟深深望了眼碧云池里随风轻轻摇摆的朦胧花影,片刻后恢复了往日平平无一丝波澜的语调,“备马,某至穆合堂与老夫人告别后便回大明宫。” 穆合堂里谢氏正靠在矮榻上若有所思地捻着念珠,本是吩咐温荣再往南院看看的,不想温荣却说赶着用蜂蜜沾松子做甜酥,捧着一攒盒的松子躲厢房里去了。 李晟与老夫人告辞后,匆匆离开遗风苑,快马往大明宫而去。 祖孙二人用过晚膳,温荣伺候了祖母歇息,沉默着回了厢房。 温荣端正踞坐于妆镜前,取下两只素簪,黑亮的长发倾散而下。绿佩自妆奁里拿出卷花纹银梳,为娘子轻轻地篦发。 温荣想起今日五皇子的举动,面颊忍不住地发烫,心怦怦急促地跳着。 绿佩望着妆镜里那双迷雾的杏眼,似乎有琥珀般的眸光在深处闪动。 温荣陪五皇子去南院时,是绿佩在一旁伺候的。虽未时时地跟在娘子身旁,却也瞧见了五皇子为娘子捡下发髻上的花瓣,那动作再亲密没有,绿佩是一句不敢多言。心里又高兴又担心。 在绿佩眼里,五皇子要比林家大郎生的还要好看俊朗,挺拔的身子如秀竹一般,绿佩是一心为主子着想的。只盼娘子嫁到如意好人家里。 主仆二人迷迷糊糊地怀揣心事,门外忽然传来汀兰的声音,将二人实实地吓了一跳。 “娘子可歇息了?” 碧荷放下铜盆迎了出去,“娘子散发了,汀兰姐有何事。” 汀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老夫人命婢子将此锦盒交与娘子。” 碧荷一愣,汀兰姐手里捧着的是先才五皇子送老夫人的洪福青花纹锦盒,一时间不敢接下,“汀兰姐。这……” 汀兰掩唇笑道。“老夫人只说五皇子打幌子打的有诚意。她便替他做了这人情,其余我是真真不知晓了,你将锦盒交与娘子便是。娘子聪慧过人,想必能懂的。” 送走汀兰。碧荷将锦盒捧进屋子放在了书案上,“娘子,可要打开看了?” 还未回过神来的温荣迷茫地看了锦盒一眼,起身接过绿佩手中的梳篦,披散着乌溜溜地长发走到桌案前。 温荣本以为锦盒里该是象牙或是犀角雕做的名贵摆设,不想打开后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套娘子所用的白玉首饰。 一把正面雕着鸿雁衔枝纹、背面是盘错忍冬草纹精致的白玉花鸟纹梳,两支双蝴蝶戏花嵌金玉簪,花瓣尖上还有淡淡的粉色,如此颜色变化的莹玉温荣却是第一次见到,最后是一对精致的九节梅花纹玉臂钏。 娘子还未说话了,绿佩心里已豁然开朗,抚掌欢喜说道,“五皇子送的礼物果然更适合娘子呢,难怪老夫人会命汀兰姐送了过来。” 温荣瞧着亦是十分合心意,却也未多想,命碧荷将玉梳和玉簪取出了放在妆奁里。 照娘子吩咐收好后,碧荷好笑地将空空如也的锦盒放在了橱柜里。 绿佩颇为不识趣,一脸惊讶地提醒道,“娘子,可是要用这礼物?” 绿佩还记得温荣命她们将林大郎送的羊毫存放时叮嘱的说辞。 温荣看了绿佩一眼,十分坦然,“这些是祖母与我的,和他人无关,如何就不能用了。” 碧荷听言忍不住扑哧一笑,原来娘子也有这般不讲理的时候…… 另一处李晟回到蓬莱殿,径直去了砚松斋,在书房里未见着三哥,本以为李奕已回内殿歇息了,遂打算一人去太华池散散心。 才走出蓬莱殿几步,李晟瞧见了不远处倚枫玉石亭里,一袭石青蟒纹袍服的李奕正自斟自饮。 李奕曾多次言‘历朝有淳于琼醉卧,因此不能敌’的典故,只说名将醉酒失乌巢,故酒非善物,而最近的喝酒误事例子,便是二皇子了。 李晟酒量极好,但他知晓诗人可借酒纵情,他却必须时时清醒。 月色里李奕眉目舒缓,嘴角轻扬,笑起时如一轮焕彩的明月。 李奕远远见到李晟,举杯笑道,“五弟,如何此时辰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