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把我托付给了整条街的人,生怕我饿到了,撑到了,冻到了,热到了。 在奶奶刚走没多久的那段时间,回家的路上,每遇到一个街坊,都会对着我微笑,问我:“吃饭了吗?”“家里吃点啊?”“有事说话啊。” 一开始的尴尬伴随着时间的流转,也慢慢化解了。我生活得很好,奶奶走了之后,每天给我做饭的,就是街角的刘师傅。他是本地的京族,从小就在东兴长大,再慢慢变老。我问他和奶奶是怎么认识的。 他说先认识的是我爷爷,而不是我奶奶。爷爷当初下放在这里的时候,他们在一起工作,爷爷教他学会了汉字的书写,也教会了他北方的风土人情,所以整条街上,刘师傅和我们家走得很近。 我问他,是不是喜欢我奶奶,他抽着水烟,咳了两声,倒也没有觉得尴尬,只是心平气和地说,他们这个年纪,也没什么喜欢不喜欢了,到死的那一天都能宽心地活着,就很知足了。 他做饭的口味还是本地的,偶尔偏向于奶奶北方菜的做法,会多放酱油和盐,吃起来,倒也还算是可口。 奶奶真的是为了**碎了心,她在走之前做了一件看上去有一些奇葩的事情,让我叹为观止。 满屋子的纸条。 是满屋子。 你能相信她这样一个不太识字的老太太,竟然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在屋子里的每一个家具和物件上都贴了纸条吗?而且用的还是那种五颜六色的便笺纸。 冰箱外面贴着:两个月清理一次。 冰箱打开里面逐层写着:蔬菜、水果、酸奶、大孙子的药。 窗台上的花盆上贴着:下雨的时候搬进屋。 沙发上贴着:不要在沙发上吃东西。 门口里面贴着:出门关好,隔壁家的猫会进来拉屎。 床铺上贴着:两周换一次床单,床单上贴着什么时候换。 我的电脑上贴着:不用了要关上,要省电。 厨房的壁橱上贴着:米、面条。还用红字写着:不要买方便面。 …… 在我书桌面前,放着一排五颜六色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我的主治医生、街角刘师傅、我的班主任和于菲菲他们的手机号码。 我能想象,奶奶戴着她的老花镜从自己房间里出来了,手里拿着便笺纸,然后离得远远地看着上面的字。嘴里念叨着上面的东西,还四下寻找目标,然后把便笺纸贴在上面。 但是她也有贴错的地方,“电视柜”贴在了鞋柜上。 她真的还把我当作一个孩童对待,生怕她离开的这些天,我没办法照顾自己。 刘师傅看到屋子里的便笺时,也是笑出来的,就是那种看到不懂事的儿孙做了一件看上去很蠢的事情一样,发出简单轻巧的笑声。 他跟我说:“你奶奶找我学写字,就是为了这个啊。” 我与欧娜娜,近乎像是隔绝了一样。 我发现人就是这样的,当久久追寻一件事情没有结果之后,日子稍微多了一点,就会失去那种热情。经过了上次那件事,我替她接受了学校的处分,我和她都算是在那些棘手的事情里脱身了。我重新回到了我的关注点,我会和王晓骑着车去海滨公园,吃冰激凌,聊着近来的八卦,然后再去他家里通宵玩游戏;又或者是独自一个人去吃糖水,浇上好几大勺的椰浆。 生活中因为意外产生的那些涟漪,就这样渐渐消失了,甚至这段时间,王世子也很少和我联系。我问过他过得怎么样,电话那边的声音气喘吁吁的,还有人叫他赶紧过去打球。 大家的生活都在回归之前的模样。 欧娜娜也是,她回到了学校,依然在课堂上作为空气的存在。你不太懂她拼命转学到东兴中学的原因是什么,因为她来了也不学习,即便偶尔学习了她也不太听得懂。 我曾经夹在她数学书里的那个小册子,我没有继续更新,就又放回去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时时刻刻地关注过。直到有 一次我打扫卫生,班级里就我一个人时,我忍不住去打开看了一下,那个小册子还在。再后来,就不见了,我没见到她找过。 我被东兴中学推荐去参加防城的奥数选拔赛培训,培训的时间是两周。整个学校选了四名学生去参加,由省实验的奥数老师专门授课。这四个人中,有我、黄天元,还有两个女生。 我和黄天元在防城住在一个屋子里,我们彼此对之前的那封情书只字不提,就当没有发生过一样。他每天的状态除了看书就是看书,很少说话。而我,经常无所事事地盯着外面。上课的时候,他坐在我的前面,搭档比赛的时候他站在我旁边,除了讨论数学题,我和他之间没有别的话题,每次他戴着圆圆的眼镜,和我争论方式方法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想去拆穿那件事,让他难堪。在学习这方面,他坚持的态度,让人讨厌。 结果是,我们都顺利地拿到了去北京夏令营的名额,等省队集训结束之后,我们就会前往北京参加比赛。 我看着日历算了算,等我比赛回来,奶奶也就回来了。 她从东兴离开已经有四个月了,她走的时候说是三四个月,还真的没想到一转眼就四个月过去了。 这四个月里,东兴变得奇热无比,我想她回来的时候,她的风湿应该不会再犯了。 奶奶走的这段日子,一开始的时候,还能隔上三两天给我打个电话,寒暄很久。我也主动打过几次电话给她,到后来,她电话都懒得接了,总是在很晚,甚至是深夜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再后来就少了。等我计算着她回来是哪一天的时候,我发现手机上奶奶的上一通来电,还是二十多天之前。这期间,我正好在防城集训上课,甚至都没有注意过我们通过电话。 还有两天,我们就会回东兴,在家里休息一周,再集合结队去北京。在等待回东兴的这段时间里我总感觉心里毛毛躁躁的,总感觉即便是干净凉爽的天气也是阴沉压抑的,像是第六感一样。 这种毛躁的感觉终于还是应验了。 带队来防城的数学老师一头闯进了我们复习的教室,他的胡子上都是汗,衬衫湿透了贴在他身上,他朝着我使劲地挥手,让我出去。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教室。 数学老师喘着粗气说:“你回宿舍收拾东西,跟我回东兴。” “回东兴?” “对。赶紧回去。” “怎么了?” 我无比揪心地看着他,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我。 汽车刚进入东兴的界碑,就能看到临近的海,远处还能看到越南的国土,还有隔在中间的一些岛。公路跟着海岸线慢慢延展,烈日烤着公路,甚至能够看到一些蒸汽,这是一种陌生的感觉,几乎能看到这个世界的扭曲。 车站接客区内远远地就能看到刘师傅、黄天元的奶奶。以往她看起来是那么的高傲,现在突然变得很憔悴,往常一丝不乱的头发此刻也蓬松着。 黄天元和我一起回来的,他什么都没说就跟我一起坐上了回来的车。 他们接到我之后,说:“赶紧走。” 黄天元的奶奶表情很凝重,他们一路上都在跟我说着各种安心的话,可是我还是没有一丝的安心,反正惶惶恐恐地。 说实话,他们说了什么,我并不懂,是听不进去,所以才不懂。 车子在我家的外面停下了。我下车的时候还看到门口停着另外的一辆车,看上去蛮豪华的车。我下车就准备往家里去,黄天元奶奶突然叫住了我。 “曾嘉俊。” 我看她想了一下,跟我说:“等一下进屋的时候,小声一点。” 她接着说:“你奶奶在睡觉。” 我想一路上他们给我说的话,就是关于奶奶回来了这件事,但是我没听进去,我也没有印象他们具体说了什么,我心里惴惴不安,知道会有事情发生。 我想了想,还真是,都过去四个月了,她该回来了。 屋 子里原来贴着的便笺纸几乎都掉了,有人把它们用笤帚归置到了一角的垃圾箱,整个屋子里干干净净的,不落一丝灰尘。我记得走之前,屋子里还是乱糟糟的模样,现在已经完全不那样了。 我喊着奶奶,没看到她在客厅里,我就径直上了楼,往奶奶的房间去。 当我推开奶奶房间的那一刻,我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虽然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我还是惊到了。 我看到了奶奶,她躺在床上,闭着眼。 跟以前不同的是,她身上插了一根扎眼的管子,就在她的胸口竖立着。床边还放着一个不大的氧气罐,奶奶的脸上戴着吸氧罩,从被子里伸出了好多五颜六色的电线,连在一台机器上,机器上蹦着心电图。 我很熟悉这个东西,我在重症监护室住着的时候就戴着。 四个月以前的她,还是胖乎乎的样子,每一天脸上都带着微笑,还哼着歌。而现在的她,却枯瘦如柴,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屋子里是有其他人的,应该是护士,或者是其他的乡邻,我的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 我猛地推门进来,奶奶被我惊醒了,她睁开眼睛,侧耳听我的声音,她虚弱地转着头,去找我,但是她只是看向我的方向,她的眼睛没看到我。 她抬抬手,有人把她脸上的氧气罩拿掉了。奶奶抬起她瘦弱的胳膊,示意我过去。 我感觉自己的脚步很重,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了床边。有人让开了位置给我,我坐在那里,温温的。我不知道说什么,就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这个老太太。 奶奶的手在半空中抓了几下,没有抓到我,我主动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好凉啊。 “大孙子回来啦。” 气若游丝。我好像懂得这个成语的意思了。 “去哪里玩了?” 她笑着问我,我感觉她笑起来都很费力气。 我说:“没去玩,去参加培训了,还要去北京参加比赛。” 她并没有关注我说的是什么,延续自己的话题。 “出去玩没带药吧,去,测测血糖。” 我乖乖地听着她的话,从她的床头柜子里找到了她一直放在那里的血糖仪。我还看到厚厚的一个病历卡。那是奶奶的病历卡,卡上写着她的病。 糖尿病二型。 病史十七年。 双肾坏死,肝硬化。 她竟然也有糖尿病,而且她得病的时间远比我早得多。可是这么多年,我却丝毫不知道。我看着病历卡,我脑海中出现的画面,是奶奶第一次给我打胰岛素手法是那么熟练。 我想到了很多事情,一丝丝地从大脑里抽出来,每一丝都在告诉我:你奶奶就是个糖尿病患者,跟你一样。 可是我却始终都不知道,奶奶一直都在瞒着我。我看着奶奶,奶奶看着我,还是以前那样笑着,很艰难地维持着那个微笑。 我注意到她眼神的变化,她始终都没有找到我的确切位置,我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她应该感受到眼前有光影的变化,笑着跟我说。 “看不到了。” 我愣在原地,她问我:“血糖多少?” 她默默地等着我用血糖仪扎破手指头测量血糖。我看着血糖仪上的数字,等到它定格。两天没有吃药打胰岛素,血糖竟然没有变高。我把血糖仪给奶奶看,竟然是笑着给她看的。 “奶奶你看,不高。” 奶奶伸手想去拿血糖仪,我塞给她。她用手指头在上面摸索了几下,她看不见了,就感觉她那会儿已经看到了上面的数字确实不高一样,她才安心地继续躺了回去。微笑着。 我看着她,听着她呼吸的声音。 “嘉俊。” 奶奶叫了我的名字。 “嗯。” 她大概懂得我在想什么。 她轻轻地说:“不要哭。” 她不要我哭。她不要我哭。 好,我不哭。我点头,我也并没有哭。 奶奶有些疲惫,在跟我说话的时候就睡过去了。我盯着她看了很久,我看着她因为暴瘦而变得松散褶 皱的皮肤,还有那上面的老年斑。我摸着她的手,看着手背上因为长时间输液而变得青肿的针眼。她竟然瞒着我这么长时间。我看着她的那一刻我突然就想明白了,她瞒着我,她每一天都开开心心地逗着我乐,不管我怎么讨厌她,她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地要融入我的生活。她在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才让我看到这个真相。她让我不要哭。 她是想让我过得好一些,开心一些而已。 奶奶睡醒了之后,我就躺在她的身边,轻轻地靠着她。她把头侧过来,轻轻地摩挲着我的头发。奶奶身上有一股药味,她因为不能下床,所以身上还有大小便的味道。我不嫌弃她,因为这是我奶奶。 “奶奶,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轻轻地问她。 “奶奶是怕你难过啊,奶奶就想你开开心心的。” “可是我也活不久了。” 奶奶的双肾坏死了,现在排毒系统已经坏死了,她最后的时间都是在耗着。 而我的状况也并不好,因为确诊糖尿病的同时就已经发现有着肾、肝上的并发症,我的结果可能跟奶奶的今天一样,不知道哪一天,我也会突然地倒下,然后在病床上受折磨几个月之后,最后因为尿毒症死亡。 奶奶转过头,看着我,很认真地跟我说:“嘉俊。” “嗯。” “活着就好。活着啊,就开心点。” 活着就好…… “可是我怕。” “怕什么?” “你走了,我怎么办?” “那不还有爸爸妈妈吗?” 我摇头,把脸埋在她的怀里。她的手在我脖子上轻轻地拍着,安慰着我。她的手已经龟裂了,长年的做饭干活,她手上几乎每一寸都长了硬硬的茧子。 她找到了我的手,在她手里捏着。 她说。 “手好看,一辈子不用干活的手。” 她见我不说话,又跟我说: “大孙子。” “嗯?” 她的眼神开始浑浊了。就是这短短的几个月,奶奶的视觉已经开始退化了。她看着我的时候是无法聚焦的,黑眼珠上似乎蒙上了一层灰。她伸手来摸我的脸,却找不到我的脸在哪里,我把脸凑过去。她摸着我的脸,说: “你都快臭死了,去洗澡去。” 一路从防城回来,一身的汗,确实是一身的味道。 我洗了一个热水澡,热水冲过我的脸还有我全身,我什么也不想,也不愿意想。我一抬头就看到了浴室的电热水器上贴着便签,上面写着:“洗澡要拔插销”。歪歪扭扭的字,因为被水汽浸湿,最后几个字都看不清楚了。 这是最后的一张便笺,我看到旁边的插销。每一次我都是忘记的,这个家我太熟悉了,我根本就不会顾及这些便签纸条的作用是什么。 她只是怕我自己还是个孩子一样,她就安排好了她不在我身边的一切,只是想让我没有她的时候,活得开心一点。她竟然是这样的奶奶,我突然就笑了。笑得好苦。 一整个下午,我都在床边陪着奶奶。奶奶病危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前后五条街的乡里邻里都似乎排着号一样来我家看奶奶,但是都被刘师傅和黄天元奶奶给挡回去了。奶奶这种状况,能不说话就不要说话了。 最有意思的是黄天元的奶奶,她和我奶奶老闺蜜了一辈子,在一起除了吵还是吵,比儿子比孙子。黄天元的奶奶是老师,他父母都是大学老师,都是在他奶奶的严厉教学下培养出来的。有时候特别让人难以置信,这俩天生八字不合的老太太怎么能处了这么多年的。可是奶奶这一病倒,黄天元奶奶瞬间也变了一个人,几乎撑起了我的家。 “奶奶。” “嗯?” “您真的是回老家了吗?” 我问这句话,其实多半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她怎么可能是回老家。我已经知道了,我送奶奶上了大巴去机场,到了机场之后,她根本就没有飞去原来的目的地。在机场那个男人和女人就在 那里等着她,带着她去了上海,后来又去了北京,住进了全国最好的治疗内分泌重疾的医院。这四个月里,她一直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其实她早知道自己的身体基本油尽灯枯了,所以先前电话里她和那个男人商量要把我送到上海,已经提前在交代后事了。她撑不住了,接受了要去北方治疗,但是最后的治疗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加速了她的病情,她看不见了,再后来直接上了重症监护室,浑身插满了管子回到了东兴。 奶奶就像是小时候讲故事一样,用一种假得不能再假的口吻跟我编故事。 “玩了啊。” 奶奶的声音沙沙的,她竟然还能够轻松地用开玩笑的口吻跟我讲述她“游玩”的过程。 她跟我说老家村口的河有多长;她跟我说刚长出来的麦子有多喜人;她跟我说老家本地的臭鳜鱼比她做得好吃;她跟我说老家的房子被现在的主人改成了三层的楼房,她都认不出来了。 她还跟我说在老家的村里,遇到了一个老头,跟我爷爷一样。 我笑她:“奶奶,爷爷老的时候你又不知道什么样。” “你爷爷老了也跟年轻时候一个样。” “那你想爷爷吗?” “不想了,就快见面了。” 我鼻子一酸,就想哭,但是奶奶跟我说了“不要哭”。 然后我就找了别的话题,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就出现了一个画面,画面里所有的微尘都在阳光里跳舞。 我问她:“奶奶,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奶奶想了半天,跟我说。 “娜娜啊,是个好女孩。” 我突然扑哧笑了,我可什么都没说,但是奶奶却直接挑明了我脑海里的想象。 奶奶有点意犹未尽地看着,然后目光落在我脸上。 “你跟你爷爷一样,不相信你自己。你爷爷当初第一次见到我,一句话都不敢说。其实我都相中他了,一直都是我在说。” “后来爷爷怎么跟你表白的?” “写信啊。你说这个人也是,知道我不识字,还非得写信给我。我拿着那个信啊,满村找识字的人给我念里面写了啥。谁知道是个情书啊,人家一边念,我这一边臊的啊,真想掐死你爷爷。可是呢,我又不好意思让人家别念,我还是想听啊。” 奶奶笑着,这么多年没见她这么笑过。然后笑了几句就开始咳嗽了。 等她平复了,她认真地看着我说: “嘉俊啊。有什么想说的,就去说。不要等以后缘分没了,就说不出来了。” 我知道她说的其实是她跟爷爷之间的事情,直到爷爷去世,她都没直接跟爷爷表达过自己的爱。 奶奶打了一针安定,慢慢地熟睡过去。屋子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看到奶奶桌子的抽屉里有个纸角漏了出来。奶奶的桌子是老榆木做的,上面刷了黄色油漆。这用了几十年依然不变形的木头东兴没有,那是她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找人从老家运来的,她一直用到了现在,那是她结婚的时候,村里的木匠给打的。 我打开抽屉,抽屉里满满的纸条,都是歪歪扭扭的字。我想,这是刘师傅教她练字的成果。 练字的纸基本都是些废旧的报纸和草纸,大多数我看不到写的是什么字,但是我看到了我的姓。 “曾”。 我的名字笔画很复杂,她只写了“曾”,后面的两个字几乎都是墨团。 我还看到了“曾亮”。 我还看到了“曾少轩”。 这两个人我记得。一个是我爸爸,一个是我爷爷。 那些纸张的下面,有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里面都是20世纪60年代到70年代,爷爷写给奶奶的信。爷爷和奶奶结婚之后没多久,就被派到东兴这个地方参加劳动改造。一介书生,爷爷在这里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最后没能回到北方,长眠在东兴北边的大山里。 奶奶带着年幼的爸爸,来到了东兴,安居在此,守护在爷爷的身边。 这就是奶奶的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