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啊。paopaozww.com”冯嘉楠点了点头,“你们这个年纪的感情本来也不稳定,分分合合很正常。分手不是件坏事,最重要的是弄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祁善抠着鼠标垫边角的一处破损,低声说:“嘉楠阿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同学……她心里有那个男孩,对方大概也不讨厌她。可是她在这段关系中找不到一点安全感。为什么会这样,喜欢一个人,却厌恶他的某些部分?” 冯嘉楠良久无言,脸上也褪去了笑意。她斟酌着回答:“阿瓒跟我说过,我给的那块玉在你手里盘得好像更有灵气了。小善,可你也知道,盘玉只能让它原本的光泽更加美好。无论后天怎么盘玩,也没有办法改变一块玉的本质,更不能让原有的瑕疵消失。你想要得到合乎心意的那块玉,关键在于最初的选择。男人也一样,不要妄想去改变他。你今天厌恶的那部分,到了最后依然会存在,不管有多爱,不管你怎么忍耐。要么接受,要么放弃。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周瓒回来时径直去了祁善的房间,他拿了样东西在她面前晃。 “你看这是什么?隆兄给我找了两张图书节的门票,非公众开放日的,我们不用去跟别人挤。图书节还有一个星期,好不容易弄来的票,看来我订票的时间要推迟几天了。”他弯腰去看祁善的表情,“你不是早就想去吗……怎么啦?” “没什么。今天朱燕婷来找你。我问她要不要把那个杯子拿回去,她说不用,让我把它扔了。”祁善问,“我该扔吗?” 周瓒的好心情一点点消退,他开始沉默。 “我和她已经分手了。”许久以后他才说道。 “在没有通知她的情况下分的?”祁善嘴边有一丝笑意,“我们这么好的朋友,都不知道你和她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你告诉我,我怎么会要那个杯子?差一点在别人面前闹了笑话。” 周瓒一屁股坐到祁善身边,连忙解释道:“都是高考前的事情。那天她哭得厉害,说老孙为了她日记里的事狠狠训了她,怪她太不矜持。她还说我是她转学过来之后最大的安慰,要我在找到更好的女朋友之前和她在一起。我就想吧,反正我也没有……” 周瓒没说出口的另一部分原因是他那时正和冯嘉楠赌气。他妈妈讨厌朱燕婷,他偏要和她对着干。祁善也想到了这一层,她赞道:“那么说你是在做好事?你真善良——善良又博爱。” “我和她在一起没多久就去了加拿大,中途也没回来过,这你是知道的。”周瓒最怕祁善这个样子,让他想起了生日的那个晚上。 “这么说你找到‘更好的’了,是那个乌克兰女孩?” “怎么可能,我开玩笑的你听不出来?” “我听不出你哪句话是真,哪句是假。”祁善接着道,“她们都是你临时填肚子的方便面?” 周瓒闭口不语,当他哄不了她的时候,多说多错。 “那我呢,我又是哪种口味的方便面?” 祁善声音里有种让周瓒惊惧的平静。他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你干吗要跟她们比?你当然不一样。” “我胜在和你认识了那么久。她们是用开水泡泡就好的方便面,我至少要煮一煮对吗?让你费心了!” “你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祁善,我不想和你吵架。” 祁善慢慢地红了眼眶,“好,以后都不吵了。”她已经受够了。也许在内心深处,祁善相信周瓒和朱燕婷、乌克兰女孩并无太深的瓜葛。她倒宁愿周瓒轰轰烈烈、正正经经地去爱一个人。那样她至少知道自己输给了谁,那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对手,可以比较,可以放任自己的阴暗在心里瞧不上她,也可以口服心服,知难而退,然后明明白白地死心,在属于她的位置送上祝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无数虚幻的影子抗衡。 她输给的是周瓒始终无法安定的心。 “小善,你对我来说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周瓒艰难地开口。 祁善哽咽,“不一样在哪里?我有时间,也愿意听你解释。告诉我,我到底算什么呢?” 发小、挚友,还是暧昧对象?事到如今,这都不是他们心里的答案。 “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套在某个框架里?你对我很重要,我知道你也喜欢我,这样不是很好吗?”周瓒抓牢了祁善的手。 祁善哀声道:“但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同样喜欢我的人!” 周瓒费心哄着她,脸上却不以为然,“那些喜欢啊,爱啊,你不觉得对于我们来说都太虚了?我妈够不够爱我爸?结果怎么样?太深的感情只会受对方所制,婚姻也不牢靠,任何承诺都是假的。小善,我不相信的东西,我不想拿出来骗你。” “你没有骗我吗?”祁善一遍一遍地要自己深呼吸,质问的声音却不由自主地高亢而尖锐,“那你就应该像朋友一样对我!” “我讨厌你和周子歉在一起。”周瓒为自己抓住了一个理由,他脱口而出。然而他很快发现,这只会让他在祁善眼里更加混账。 果然,祁善的眼里瞬间被不敢置信的神情所充满,话都说不利索了,“原来就为了这个!” “我说过了,你对我很重要,我不能让周子歉把你抢走。”周瓒想用自己脸颊的温度熨帖祁善凉透了的手。 祁善把手抽了回来,她说:“不对。我就像你不要的垃圾,你只是受不了自己刚扔到门外就被人捡走。” 祁善终于哭得不能自已。她小时候常被周瓒欺负到落泪,长大后却从没有因为两人之间的小情绪放任自己崩溃——那不在朋友的范畴之内。而周瓒口口声声强调祁善对他的重要性,也不过是太习惯情感上依赖她。为了留住她,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不在乎祁善的感受,更不会考虑她的将来。他心里只有他自己。 祁善的眼泪让周瓒乱了手脚,他蹲在她身侧,说道:“别哭了,你想要我说什么?‘我爱你’?我可以说的,我爱你,我爱你……只要你高兴,这都是一句话的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你的!” 祁善哭着哭着,又像在笑。他偏偏那么真诚,没有比这更讽刺的笑话了。 周瓒抽了一大坨纸巾,却不敢动她。 “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 “你没错。”祁善紧闭上眼睛,满脸是泪。他们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周瓒,你不觉得我们很无聊吗?” 祁善说完这句话才忽然发觉,“我们”这个亲密的词汇用在她和周瓒身上也变得那么突兀。 她低声纠正,“是‘我’和‘你’。” 第二十四章 爱是天生的束缚 当祁善的眼泪停歇,重新得以主宰自己的情绪,她做的头一件事,是把戴在脖子上的那块玉和菩提子一块摘了下来,放在周瓒的手边。 “你什么意思?”周瓒冷冷问道。 “嘉楠阿姨把这块玉给我,说是让我替你先收着。有一天如果你遇到了真心喜欢的女孩再还给你不迟。”祁善接着说,“你会遇到很多女孩,有没有真心,只有你自己知道。” 周瓒也来了情绪,“每次生气都拿这些东西撒气,我没你那么幼稚!” 祁善垂首,脸上泪痕残留,却已无伤感,“今晚你不要住在我家了——好吗?” 周瓒用了几秒钟来消化这句话,确定祁善不是戏言之后,他咬牙站起来要走,恶狠狠道:“你别后悔!” “把你的玉拿走。你不要就还给嘉楠阿姨,省得糟蹋了好东西。”祁善再次提醒,她的话像对一个不相干的人说一件不相干的事。 周瓒居高临下,脸上全是不屑,“我妈的玉就算了,那串菩提子本来也不值钱,被你贴身戴了那么久,颜色都变了,送出去谁还肯要?” 祁善一愣,转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翻找了一会。她找不到她的小剪刀,两手一用力,生生把系在玉上的菩提子拽了下来。绳结不受大力,断口飞溅出来的散珠落得满地都是。她把手里剩余的珠串扔进垃圾篓,递给他一个光秃秃的吊坠。 周瓒气得眼冒金星,一把抓过玉坠,指着祁善的鼻子骂道:“你有本事就把从小到大我送你的东西统统都扔了,一件都不许留!” 到了晚上,周瓒的行李基本收拾完毕。沈晓星敲了他的房门走进来。 “善妈我正想跟你说……” 周瓒看着沈晓星手里的一大包东西,忽然没了把话说下去的心思。那个黑色的垃圾袋鼓鼓囊囊的,手一捞下去,依稀能看到整套哆啦a梦限量版木版画、发黄的贴纸、桃木小剑、贝壳做的项链、精致的核雕、碧玉雕的蝉、竹螳螂、漆器小首饰盒、檀木镯子、蜜蜡手串、古董胸针,还有散落开来的菩提珠子……他都不记得自己送过祁善那么多东西,有些年代太过久远,早就忘在脑后。它们过去深藏在祁善的大斗柜里,像潜伏的幽灵,现在才一一重见天日。 “我刚才在门口的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她不要了,我再来听听你的意思。真打算扔掉?”沈晓星问周瓒。他们后来吵的那几句声音实在太大,沈晓星和祁定在楼下开着电视机也被惊动了。 周瓒接过那一大包东西,也不说要,也不说扔。在沈晓星面前,他露出了些许难过,闷声道:“是她不要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好。”沈晓星点点头,又说,“阿瓒,听说你这两天要走,走之前陪陪你爸也好。” “善妈,我不想一个人留在加拿大了。”周瓒像个孩子一样抱怨。 “这是你答应过你妈妈的事。自己做的决定不应该随便反悔。”沈晓星平静道。 “你也希望我走?”周瓒坐到椅子上,屈着手指插进头发里,赌气道,“小善讨厌我,你也不肯帮我!” 沈晓星又气又好笑。她是真心疼周瓒的。他刚从医院出来,抱在怀里小小的一点,自己亲妈没有母乳,沈晓星一边喂一个,明显比较孱弱的周瓒总被祁善用脚丫子蹬得嗷嗷直哭。邻居们有些以为她生了对龙凤胎,可他们毕竟不是亲兄妹,否则也少了许多烦恼。她拍了拍周瓒的手臂,叹息道:“我不想知道你们为什么吵。你了解她,小善不是个容易做决定的人,可她主意一旦拿定了,谁都没有办法,除非她自己转过弯来。我想你们都开开心心的,但如果小善希望你给她一点空间,希望你尊重她的决定。” 两天后,周瓒飞回加拿大。春节是冯嘉楠飞过去和周瓒一块过的。周瓒那个在温哥华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姑婆年纪大了,根本无力管束后辈,周瓒早搬出来自己住了。冯嘉楠这次发现周瓒和一个乌克兰裔的女孩走得很近,她到的第二天就撞见那女孩过来给周瓒送吃的,对方竟然有他住处的钥匙。冯嘉楠提醒儿子要注意自己的私生活,被周瓒不冷不热地搪塞回去。他说那女孩反正也不会是她的儿媳妇,她的手大可以不用伸得太长。 冯嘉楠气得不轻,有意给周瓒一点教训,唯一的办法只能从经济上去约束他。她大量削减了周瓒的生活费额度,只给他最基本的生存所需。周瓒也不抱怨,没过多久,冯嘉楠听说他以节省房租为由搬去和那个什么什么娃住在了一起。 “我们母子俩大概上辈子是仇家。”冯嘉楠事后对沈晓星诉苦。沈晓星笑言:“如果上辈子有仇,也是你亏欠了他,这一世是来还债的。”说笑归说笑,沈晓星也劝了好友,孩子长大了,不能再像过去那样粗暴约束。尤其是周瓒这样的性子,有时候,堵不如疏,放任不理,他和那姑娘未必能够长久。退一万步来说,他们最后若真修成正果,好坏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冯嘉楠忍不住问起了祁善的近况。这时她才从沈晓星处得知,祁善和周瓒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起初周瓒还经常趁周末打电话到她家,名义上是和沈晓星聊天,实际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祁善始终没有接周瓒电话,听说在其他联系方式上也把他拉黑了。周瓒本不是做小伏低的人,一来二去,仿佛也死了这条心,两人近二十年的友谊毫无预兆地走到了尽头。 冯嘉楠若有所思地问沈晓星是否知道他们闹翻的原因。沈晓星说她也不清楚细节,只隐约听见他俩大吵一架,事后小善哭了,周瓒大怒,两人把从小到大的往来物件来了次彻底清算,大到冯嘉楠送的玉坠,小到他们上幼儿园时做的手工,概不幸免。祁善把周瓒占据她家阁楼的各种家私,连带她替他种的花也都统统打包送回了他家。两人竟是摆出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如果他们俩之间出了问题,一定是阿瓒那小王八蛋做错事的可能性更大。”冯嘉楠有些怅然,“我有时想,他们一直都是不谙世事的孩子该有多好。” 沈晓星在这方面要豁达得多,她说:“管不了的事,就让它顺其自然好了。” 事实上如沈晓星所料,冯嘉楠故意对周瓒和那乌克兰女孩的事不闻不问,三个月不到便传来周瓒和那女孩已经分手的消息。周瓒说是对方喜欢上了一个德国人,他的语气里丝毫听不出遗憾或悲伤,看样子也没让自己闲着。 冯嘉楠有更关心的问题,她追问周瓒申请大学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理想的学校,把握大不大,她可以给他一点建议。周瓒嘴上说自己已经在准备材料了,用不着她操心,随后又说,反正只是混个文凭,野鸡学校有得是。冯嘉楠心都凉了半截。她趁午休时间打的电话,他那边应该是深夜,可背景声还是闹哄哄的,偶尔伴有女孩子的尖叫,不知他还混迹在哪个派对上。 冯嘉楠从未比此时更深刻地意识到,她把儿子独自送出国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她的大半生都是由一个接一个的错误累积而成。 “还有事吗?” 这通常是周瓒想要结束通话时的口头禅。冯嘉楠忽而转移了话题,“我听说小善和你已经没有联系了。我忘了告诉你,在你们吵架之前,她和我深聊过一次,也许我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她脖子上那个蚊子包也是你干的好事吧?” 周瓒没有说话,但他电话里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停了下来。冯嘉楠也不在乎他的反应,继续说道:“是我劝小善及时抽身,离你远一点的。我曾经以为,你是我的儿子,一直是我在管教你,你应该和你爸不一样。结果我错了,基因是改不了的……这么说还抬举你了,你爸虽然滥情放浪,事业上起码还肯下功夫。你呢,你除了那张脸和一点小聪明还有什么?你去祸害别人吧,谁愿意爱你这摊烂泥就尽管去爱。放过小善,你配不上她,也配不上任何一个好女孩。” 周瓒静静地等他妈妈说完,良久才不屑一顾地哼笑,“我说祁善怎么变得那么硬气,原来得了你的点拨,也是,她和你向来一个鼻子出气。你以为我会哭着求她,为她吃不下睡不着?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我身边一抓一大把。你替我转告祁善,玩不起趁早别玩!” “你自己当面去跟她说!日子还长着呢,我盼着你不要后悔。看在你是我儿子的分上,提醒你一句:用伤害一个人的方式去表达你的在乎,是最愚蠢的行为……” “我不是跟你学的吗?你刚才怎么说来着,‘基因就是基因’!我爸的感情再下三烂,他睡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年轻,你不服气,也去倒贴一个小白脸。可我爸在这个过程里是享受的,你呢,你离婚、争取到大笔财产、又升了职、也有男人追你,可你为什么迟迟不肯烧掉我爸当年写给你的信?他再过十年还能有小姑娘投怀送抱,十年后你的小白脸还会摸着良心说爱你?没心肝的人活得更快乐,这是我从你们身上学到的。” 冯嘉楠没想到儿子会这么说,她低声道:“我可能到死都不会烧掉那封信,同样,我到死也不会原谅他。没什么好说的了,幸而小善和你不会有机会走到我们这一步。” 周瓒莫名地愤怒,“我和她的事用不着你管。你觉得你是为了我好,其实只是想满足自己的控制欲。你不想承认也得承认,在感情上你是个可怜的失败者,控制不了自己的男人,才变态地想要操控我的生活!” 电话另一端陷入长久的沉默,周瓒想要挂了电话,听到他妈妈显出了伤心和疲惫的声音,她说:“打败了我,你就赢了?阿瓒,爱怎么会没有束缚!” 他们后来兴许还吵了几句,周瓒不记得了。四天后,冯嘉楠在中午短暂的休憩时间从中环打车前往元朗,她乘坐的出租车在途中与横插上马路的一辆小货车相撞。冯嘉楠当场身亡,司机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也停止了呼吸。没有人知道她当时为什么外出,是会见客户还是约了朋友,答案随着当事人的离去成了个谜。 周瓒乘出事当晚的航班飞往香港,和匆匆赶到的沈晓星一块料理了冯嘉楠的身后事。周启秀本来也要来的,被周瓒拒绝了。无论从法律还是感情上来讲,冯嘉楠和他已无瓜葛。周瓒坚信他妈妈不会想要周启秀送她最后一程。他唯一不确定的是,妈妈是否也一样不想再见他这个不肖子。 出事的出租车损毁严重,冯嘉楠的遗体也未能幸免。周瓒出面认尸,如果不是看到完好的那只右手手背有个浅浅的疤痕,他不会相信眼前那堆支离破碎的血肉就是他妈妈。 疤痕是十多年前的旧伤,那时刚七岁的周瓒不顾妈妈的反对非要学骑自行车,他的玩伴里只有他还不会骑,连祁善都在一个月前开始慢悠悠地踩着车在门前的小路上晃悠。冯嘉楠跟在车屁股后头,周瓒不让她扶,为了甩开她,他蹬得太快,车头不稳,从河堤旁的石台阶冲了下去。冯嘉楠情急之下抓住了车轱辘的钢丝……也是这只手在四天之前拨通了恐怕是她这辈子最失望的一个电话。 遗体就地火化。那时,殡仪馆除了周瓒,还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材高大,面色悲戚。周瓒心知这一定是他妈妈生前的那个年轻情人。他同样没有答应男人提出看冯嘉楠最后一面的请求。他妈妈一生重仪表,爱面子,活得比谁都光鲜骄傲,她长留在在乎她的人心中也应该永远是这个样子。 等待遗体焚化的过程中,周瓒和那个男人有过短暂的交流。沈晓星也不知道他们说过什么,次日,冯嘉楠生前的部分私物被人送到了他们下榻的酒店,那个男人从此再没有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沈晓星也承诺对那人的存在绝口不提。冯嘉楠最后的这段地下情事原本所知之人就甚少,就此不留痕迹地随着她的躯体化作了灰烬。 第二十五章 等不到的原谅 三天后,周瓒捧着冯嘉楠的骨灰盒回家。这次周启秀没有顾忌任何人的劝说,执意在家给前妻操办了一场后事。他一身黑衣,没有号啕痛哭,灰败着脸从儿子手中接过骨灰盒,拂去上面的微尘,手势温柔。苍老的气味是一夕之间从他保养得宜的躯壳中散发出来的。 收到噩耗时,周启秀也在路上——近期与他过往甚密的年轻情人号称有了他的孩子,这种事情自然要当面解决。周启秀有过不少风流孽债,离婚前是偶尔,离婚后是平常。他这辈子都爱冯嘉楠,然而他管不住那些从旁逸出的心思。他找的女人无一不是身材高挑,五官明艳凛冽。周启秀无法解释这是因为她们都像当年的冯嘉楠,还是他喜欢的女人就是这种类型。这些女人有些爱撒娇,有些温柔,她们都比冯嘉楠柔顺听话,他再温柔体贴,也没人敢骑在他的头上。周启秀有时欣慰,有时失望。如今他唯一能确信的只有一件事,所有人都以为他当年选择冯嘉楠,忍受她的暴烈性子,呵护她近乎单纯的偏执,是因为她有一个职位不算太高却有实权的父亲,甚至后来连冯嘉楠也那么认为。然而直至岳父急病骤逝,直至他和冯嘉楠成了怨偶,甚至在他们离婚以后,周启秀依然想过,等到他们老到无力争吵,老到心无旁骛,他会和冯嘉楠在他提过的那个山庄度过生命中最后一程,亲自送另一半离去,无论谁走在前面。 冯嘉楠说过,她像火,周启秀像水,天生无法交融。周启秀没有想到,她没有蒸发他,却在他眼前早早熄灭。 冯家的直系亲属所剩无几,这次来吊唁的只有一些远房亲戚和冯嘉楠生前的同事、朋友。周家的人也来了不少,生前有再多的矛盾,死者为大。周启秀在乎她,他们也不能让她的后事冷清。父子俩一起将骨灰安置在灵堂之上,其余人都没有靠得太近。冯嘉楠的遗照是她婚前的一张证件照。那时她和周启秀正在热恋之中,一切的伤痛和不堪都未曾来袭,她面色端凝,眼里却透着俏皮和快活。她用这样干净的眼神看着灵堂前的两个男人,他们面孔相似,悲伤也雷同。 “阿瓒你说这像不像在做梦?还是她醒了,我们还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