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长而去。ggdbook.com 内监司皱着脸,来不及亦不敢再提起此事,内史则要愁着如何将此次大婚的意外记录在皇家史案上了。 君于远单手抱着怀里的人儿,赤红着眼狠命用鞭子抽打着身下的骏马,如离箭般飞快地回到了承永殿。 谭司浩被暗卫从太医院用轻功抬了过来,双脚一沾地,立马连滚带爬地匍匐在新帝的脚边,神色惶恐高呼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轻柔地将苏言放在龙榻上,君于远转身狠狠踢了这位太医首一脚,甚至用上了一分内力。 谭司浩闷哼一声,在地上滚了滚,咳出了一口鲜血来。 “请皇上息怒——”李唐亦上前一跪,沉声劝阻。毕竟他再来一脚,这位太医首就得一命呜呼了。 君于远目光一冷,勉强压下了滔天的愤怒,负手而立:“谭御医,朕记得月前已让你将解药给言儿服下。那么,如今又是怎么回事?” 闻言,谭司浩浑身颤抖,兢兢战战地答道:“回、回皇上,臣下的确把解药放入苏皇后平日所服的汤药之中……” 他几乎将手头上所有的解药都让苏言服下,按理说毒性已解,又为何会突然倒下? 谭司浩心思一转,只得硬着头皮请求道:“恳请皇上让臣下替苏皇后把脉,再作定夺。” 君于远默不作声,视线始终停留在榻上之人的身上。 太医首正不知如何是好,一向伺候在侧的李唐却是皱眉催促道:“谭御医,还不赶紧上前把脉?” 谭司浩略显感激地瞅了他一眼,不敢起来,便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榻前。 两指搭在苏言的腕上,他蹙起眉,又增加了一指。 三指探脉,乃重病之兆。 君于远的目光微微向苏言的手腕上一瞟,谭司浩却已然白了脸,趴跪在帝王的脚边,拼命磕起头来。 “叩、叩”的声响在静谧的寝殿里回响,一声一声,像是有人用冰锥一下下地刺入了君于远的心口,疼得他眼眶微微一涩。 眼神瞬间一凛,他盯着谭司浩咬牙切齿地道:“跟朕说清楚,要不然,即便你在这里磕头磕死了,谭家上下近千口人,朕一个都不放过!” 此话一出,谭司浩犹如坠入冰窟。 也罢,说也是死,不说亦难逃一劫,倒不如替谭家子孙积些功德。 思及此,他不顾青肿的额头会污了帝王的眼,抬起头坦然道:“禀皇上,苏皇后之前中的毒只是一种慢性毒素,若假以时日用心拔除便可。可惜拖延已久,此时毒性已渗入骨髓,解药已然失效。加上臣下先前压制毒素的汤药又下得比较猛,以苏皇后重病后孱弱的身子,看怕……” 接下来的话,在感受到新帝满身冷冽扑面而来之时,谭司浩身子抖了抖,已然失了声。 延缓 君于远面若冰霜,周身的凛冽之气令李唐亦不禁一颤,更何况是毫无功力的太医首。 谭司浩被震得倒退数步,幸得大内总管挡在身前,提着他的领子往外掠出了门外。 太医首心有余悸,捂着疼痛的胸口长长地叹了一声。 远远的,只见明国的君王犹若雕像般,一动不动地站在榻前。看不清神色,却是背影萧瑟,说不出的沉重。 寝殿内外寂静无声,宫侍屏着呼吸,生怕惊扰了帝王。 前一刻还是喜庆欢腾,满目的红绸彩架,耳边尽是贺喜的钟声鼓鸣。转眼间,新皇后昏迷,太医束手无策,新帝面上的喜色尽褪,只余下满脸苍白。 李唐望见君王寂然的身影,暗叹一声世事无常,命宫侍无声地退下了。 再多再妙的字句,也安慰不了帝王如今的心境…… 殿外的气息散去,君于远略略抬手,暗卫亦尽数消失。 此时此刻,寝殿内确切的只得他们两人。 他盯着榻上昏睡的女子,凤冠早已除去,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床褥上,映出她愈发惨白的面容。身上大红的精致霞帔先前看着喜庆,而今却尤为刺目。 君于远宽袖底下的双手紧握,这会略略一松,不顾掌心上被指甲刺出的血印,伸臂覆上苏言发白的双唇。 沾上了点点血迹,她的唇便似是以往那般娇艳欲滴。 君于远低下头,想要像往日那样温柔地亲吻,近在咫尺,骤然胸口一痛,却失了碰触的勇气。 握住苏言的手腕,感受到她微弱的脉搏,君于远只觉一股闷气噎在心头,仿若冰锥慢慢地刺入胸口,疼得他双眼微涩,不由得阖上了眼眸。 他不禁扪心自问,后悔了么,自己又做错了么? 若时光能倒流,他还会如此做么? 缓缓睁开眼,君于远的眼中丝毫没有半点犹豫。 答案是肯定的,只因他首先是明国的帝王,然后才是一个名为君于远的男子。 他不能让明国的基业落在旁人之手,苏家与谢府联手,苏言从开始便是谢昊手中的棋子。 君于远不得不防,也不能不稳住谢府,延续这颗棋子的功效。 所以他并没有命谭司浩立刻解开苏言身上由来已久的毒素,而是一日一日地压制、延缓…… 即便是如今,这样的安排,身为帝王的君于远自认并没有错。 错便错在,数月以来,他竟然没能尽早认出苏言,他的言儿…… 君于远轻轻摇头,唇角溢出一丝苦笑。 不,并不是他一直以来没有察觉出蛛丝马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苏言已死,那不是苏言。 他更不能原谅自己,竟然会将目光投在苏言以外的人。 甚至于,还对苏言以外的人起了心思…… 即使察觉到谢昊对苏言的态度忽然转变,即使发现先生看向苏言的眼神已然不同。 君于远仍是一次次地否定,一次次地避开,一次次地选择忽视。 他刺客真是恨不得拿起长剑,指向老天爷,厉声质问。 一错再错,都是他的罪,他的孽,为何上天却要报复在言儿身上? 他的心并非磐石,上一回苏言倒在自己的怀里,君于远仿佛随着她的离去失却了半身,心里似是被人生生挖去了一个大洞。 那么,如果再一次地失去…… 只是稍稍这么一想,便能感觉到胸口隐隐作痛。 君于远微垂着眼,将她的手贴在唇边,低低呢喃道:“言儿,别再睡了。洞房花烛,怎好让为夫独坐榻前,糟蹋了这良辰美景……言儿……” 天色暗沉,东边渐渐透出一丝微亮。 在殿外候了一夜的李唐在门外低声提醒道:“皇上,早朝是否……” 按理说,皇上大婚,早朝罢免一天。 只是昨日意外,新皇后至今未醒,君于远若是继续留守在寝殿,亦是人之常情。 尤其是,昨夜殿内一对鸳鸯图样的红烛燃了整整一晚,帝王刻意压低的,满含心疼,略带沙哑地轻唤亦持续了一夜。 李唐轻轻叹息,难得皇上封闭的心扉再次开启,却出了这样掌控之外的事…… 怔忪间,君于远已然穿戴齐整,缓步而来。俊颜略显憔悴,一双乌目却没有半点倦色,淡淡道:“早朝照常,不必延期……谭司浩在哪里?” 他眉间一蹙,不见太医首候在门外,微微不悦。 “回皇上,谭老御医在殿外跪了两个时辰。臣下斗胆,命其回太医院查阅古方,寻找解毒之法。”李唐略微躬身,面上隐含凝重之色。 君于远微微颔首,与其在殿外跪死谢罪,倒不如苦寻方子:“传朕的口谕,命太医院四品以上的御医辅助太医首。朕的皇后一日不醒来,他们亦一日不得离开皇宫。” “臣下遵旨,”李唐皱起眉,暗忖着那些御医的脑袋岌岌可危,皇上是铁了心让他们救人,若最后仍是救不了…… 看怕太医院近十年来,得第一次大换血了。 大婚上皇后晕厥,朝臣一片哗然。 却没料到皇上按时早朝,处理政务仍旧有条不紊,沉稳如常。 只是封锁太医院的消息已迅速传遍了皇宫内外,御医一个也不能擅离,可见新皇后怕是不易治愈。 据闻其身子自入宫后便极为孱弱,汤药不断。帝王子息单薄,皇上又无意再册立嫔妃,令一干老臣甚为头疼。 左右御史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在此时争当出头鸟。此刻重提立妃之事,言下之意莫不是咒皇后无子? 虽说皇上登基不久,储君之事亦不着急。可是以皇上现下的意思,后宫往日只独得皇后一人。而今娘娘病危,又如何令他们安心? 惴惴不安至早朝结束,两人终究缄默不语。 他们正准备离开金銮殿,却见大内总管板着脸站在殿前,规规矩矩地拱手道:“两位御史大人,皇上御书房有请。” 左御史赶忙回礼,笑眯眯地低问:“李大人可知,皇上寻臣等所为何事?” 李唐睨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皇上的心思,为臣子又如何能猜度?两位大人,这边请!” 碰了一鼻子灰,左御史笑容微僵,也就不再追问。 左右御史到达御书房时,六部尚书已久候在侧,不由更为狐疑。 上首的君于远环顾一周,沉声道:“召各位卿家前来,为了商讨一事。” “臣等愿为皇上分忧,”众人一起躬身,齐声答道。 “朕打算从柳家子嗣中挑出两三名聪颖的幼童送入宫中,卿以为如何?”君于远眯起眼,与其是询问,倒不若是已然决定好的事,不过是向他们稍微提一提。 左右御史一怔,暗想这柳家为皇室旁支,血缘偏远,又子嗣单薄。平日循规蹈矩,当初几位皇子争斗时也处于中立的位置。 只是为了避嫌,新帝登基之际便被赐了偏远的封地,从此再也不准踏进洛城一步。 如今皇上旧事重提,莫不是这柳家在暗地里图谋不轨,子嗣入宫,是作为人质牵制? 若是如此,新帝不免太过于谨慎了。 柳家远不及四大世家那般风光,又常年是被帝王猜忌的对象之首,日子过得胆战心惊,监视的眼线一批接着一批,将其盯得密不透风。 如此密集的监视之下,柳家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能被人察觉,怎可能在新帝的眼皮底下有所动作? 刑部尚书张清双眼一眨,蹙起眉有些不可置信。 毕竟新帝才刚刚登基,世家已平,十数年内不可能再翻身。此刻歌舞升平,帝王又正值年轻鼎盛,皇权回笼,再无后顾之忧。 这样的时候,皇上却突然要柳家将子孙送入宫中,莫非…… 众人心思各异,却是神色不变,对君于远所说之事也并无异议。 高呼一声“皇上英明”,他们便恭恭敬敬地退出了御书房。 待几人走远,君于远盯着木案上的青玉镇纸,头也不回地请问:“李唐,你也觉得朕这一着是英明?” 大内总管站在一侧,躬着身并未答话。 当初苏家早已与谢府联手,苏言上门求见陈瑾,又遇到皇上,即便是偶然,在他们眼中亦是刻意。 如此,皇上又怎能不起疑? 君于远布下了一局棋,撒了一张巨大的网,打算把四大世家一举拉入其中。 一步一步,所有的棋子都必须活用起来。 其中,苏言便是最为关键的一环。却被谭御医发现她已然中毒,且时日不短。 此事李唐秘密禀报了皇上,君于远并未上心,只让他命谭司浩暂且留下苏言的性命…… 李唐眼帘微垂,一位富有经验的棋手,运筹帷幄,步步为营,却在大败对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爱上了棋盘上一颗几近被利用得支离破碎的棋子。 这是棋子的不幸,还是棋手的悲哀? 君于远的指骨轻叩着檀木扶手,墨眸暗沉,从一开始就并未打算要听到李唐的答案。 他决定好的事,素来不会有所改变。 站起身,君于远大步踏出了御书房。抬脚便走,踩着脚下的青石御道,想象到昨日言儿的轿子还走过此地,不禁抿了抿唇。 李唐深知皇上必定是回承永殿,悄悄打了手势挥退了跟随的宫侍,在君于远身后亦步亦趋。 御书房离承永殿并不远,沿着青石御道走,若是坐上龙撵,亦不外乎是一炷香的功夫。 以皇上的脚程,一刻钟已是足矣。 只是他的步伐沉重,有些心不在焉地一再放慢了速度。漫不经心地睇着四周的景色,宫内亭台楼阁,布局精致华美,乃工匠心血之作。平日的君王从不曾驻足观赏,此次却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这才站在了承永殿之外。 脚边跪满了一地的宫侍,君于远眉眼一抬,李唐立刻示意众人噤声。 却见君王站在原地,迟迟不曾入内。 踌躇与犹豫,这是李唐从未在他身上曾看见过的。 仿佛沉浸在思绪之中,君于远只是便静静地站在门前,一言不发。 苏言的贴身内侍一刻不敢懈怠地守在榻前,一举一动,甚至是榻上人一丝蹙眉,或是含糊不清的一声低吟,都向他及时禀报。 君于远晓得,苏言尚未醒来。 即便如此,双脚仿若沉石,停滞不前。 他倚在门前,心下矛盾。 希望苏言能立刻醒来,却又有些害怕直视那双沉静又了然,总能一眼看进他心里面的黑眸。 半晌,君于远才抬眸一瞥:“一日已过,言儿尚未醒来,谭老御医怎么说?” “回皇上,太医首打算让娘娘服下大内‘还原丹’,以减缓体内毒素蔓延。”李唐一面恭谨地应答,一面略略皱眉。 “还原丹”极难炼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