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大人!”厉九霄再也忍不住,飞马闯了过来,可是,后军已被敌军阻挡,即使要闯,也无法在短时间内闯过武兆康强大的铁甲重阵。kenkanshu.com “谁能取下邢震英的首级,我重重有赏!”敌阵中传来齐淮信狰狞的笑声,原来他早已躲进了一辆战车,就在邢震英被包围的时候,他狠狠地朝那边射出了一支长箭。 “伯宗大人!” 两名梵灵先将齐声惊叫,齐淮信的那支箭不偏不倚射中了邢震英的右臂。火烧火僚的剧痛令他无法再握紧方天画戟,正要换到左手,谁料身下战马也中了两箭,将他重重地摔了下去。两名先将好容易冲到他身边,却见他勇猛地站了起来,左手拔出腰刀,一把扯下了身后深蓝色的斗篷。 贪婪的敌人从四面八方猛扑过来,邢震英和两名先将举起腰刀,开始了最后的抗击。战鼓声、呐喊声、刀枪相搏的声音、冷箭划破天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战士眼前只剩下了血红色。身上究竟受了多少处伤,已经数不清了,当邢震英举刀再砍翻一个敌人的时候,忽然感到背后一阵猛烈的痛,一支长枪不知何时透体而过。 “哈哈!是我!我杀了他了!”一名巨鹘副将狂笑着,上前便要举刀砍下他的首级。 邢震英一咬下唇,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竟伸手从背后“唰”地一下拔出了那支长枪,反手一掷。身后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员敌将被他来了个以牙还牙,被长枪从前胸穿到后心,顿时倒地丧命。 “好一员热血勇将,真不愧是邢登峰的孙子、邢清扬的儿子……”武兆康望着铁甲重阵中已经变成一个血人的邢震英,更是心生钦佩。 “师傅!快走!”邢震英伸出带血的右手,指向厉九霄的方向,其实,他已辨不清老将所在的方向了。如注的鲜血喷涌着,浸染了战袍,浑身上下,变得越来越麻木。 第二十四章:血月之殇(三) “伯宗大人……震英!”被挡在阵外的厉九霄远远看到邢震英一手挺戟、一手持刀,宛如战神般在疆场独当数十名敌将,竟如童年时一般唤他作“师傅”,心似刀绞。那孩子留下的仅仅是几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字,泪水悬在眼底,强忍着不让它下坠,他知道自己若是哭泣,定会白费了那孩子一番苦心,更会让他白白送命。 “厉将军,为何不前进了?难道不救伯宗大人了吗?”副将急迫地问。 “传令,立刻……撤军!” “可是伯宗大人他……” “听见没有?快跟我撤军!”厉九霄挥刀调转马头,雄浑的声音颤抖着,嘴唇已因心头的剧痛而被咬破了…… 败了?骁勇善战的梵灵军真的败了吗?齐淮信的身影消失了,邢震英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撑着方天画戟站直了身子。感觉不到疼痛,也听不见狂烈的喊杀声和隆隆的战鼓声,他仿佛看见齐淮礼抱着定邦从眼前走过,可伸出手时,触到的只是一片虚空。 “淮礼,定邦……等我,那个孤独的世界,我绝对不会……只让你们母子去承受那种寂寞。” 蓦然回首,他又看见弟弟邢震洲站在红梅树下,朝他挥动着手臂。一朵红花被风吹落,飘到他跟前的草地上,小小的、鲜艳的,随风轻轻跳动,像擦出的点点火星。 “震洲,对不起……大哥不求你的原谅,只要……你将天下掌握在手中……我一直都相信着,即便此时的火花再微弱,将来仍能燎燃整片原野……” 天时已近黄昏,辽阔的野地重归寂静,被血浸染的花草树木仿佛都停止了呼吸。齐淮信走出战车,跨上白马,慢慢地踱过来,只见邢震英昂着头,手握方天画戟单膝蹲在他的不远处,鲜血浸染征袍,两眼依旧圆睁,挂着朱红的戟尖仍指向对方胸口。 “他……怎么还没?给我杀了他!杀了他!”齐淮信从未见过如此情景,险些吓得跌下马来,惊慌失措地喝斥左右。 “慢着!” 武兆康回头对齐淮信摆了摆手。 “大人不用害怕,他已经死了。” “什……什么?”齐淮信好半天才下马,往前走了几步,仔细看了看邢震英。那勇猛的大将果然已经气绝,却死不瞑目,到最后还想着要取他的性命吗?他愤怒地呸了一声,拔剑就要朝邢震英的尸身颈中劈去。 武兆康突然一伸右手,一掌拍在齐淮信手肘上,宝剑掉落在地。 “你这是干什么?”齐淮信转头盯着武兆康,两眼似要喷出烈火。 “大人,您不能取邢震英的首级。” “不能取他的首级?武兆康,你是不是反了?我想砍一个战败敌将的头颅,你也要出手阻拦?” “大人这话未免有些过分吧?老朽是巨鹘武将,并非大人您座下臣子,再说巨鹘与霜华只是合作援助的关系,我巨鹘军是为司徒家尽忠,绝不是为霜华齐家效命。邢震英死于老朽的铁甲黑云阵中,他的尸身跟首级无论如何也该由我们巨鹘军处理,岂能让大人您拿去?来人,把他给我抬走了!”武兆康说罢,朝后一挥手,阵中便出来四个士兵,将邢震英的尸体抬到了自己军中。 齐淮信脸色铁青,气得七窍生烟,这武兆康分明是仗着巨鹘大领司徒杭耍威风,故意要在他面前倚老卖老!但他此刻别说是还手,连口也不敢还,武兆康先前盯着他那一刹那,目光宛如寒冰,若是眼神能杀人,他恐怕已经死了十次。沉默了一阵,他没好气地哼了两声,便下令霜华军跟他先行进驻浚关。 “将军,齐大领已经走了,是不是可以把邢震英的首级拿回去献给我们大人?”一名先将在武兆康耳边悄悄问了一句。 武兆康没有答应,走到邢震英的尸体旁边,伸手覆着他的脸,轻轻合上死者圆睁的眼睛。这个为国捐躯的青年将领,连他这花甲老人也无比敬佩,他怎么可能将此等英雄的首级拿去向司徒杭邀功?沉吟片刻,他从身后扯下斗篷,小心地掩盖了邢震英的尸身,单膝跪地,朝他叩了一个头。 “将军,邢震英是我们巨鹘的敌人,就算他再英勇,死得再壮烈,也不值得您老人家向他躬身叩拜啊!”副将连忙上前扶他。 “你看那月亮,红得好像血一样啊!”武兆康抬头起身,遥望天边升起的新月,捋着长长的白须。 “红得像血?您看错了吧,月亮明明是黄白色的。” “霓月公国自存在以来,那月亮不是就沾染过多少战斗英雄的鲜血吗?只是我老了,看惯了血这种东西,早就对那种残酷和痛苦失去了感觉,即使饮过无数次新月的光辉,都抹不去那种颜色……” 武兆康垂下头,缓缓闭上双眼,原野上的风吹动他的长须,月光洒落处,周围仍是一片清冷与悲凉。 “厉将军,请留步!” 正当厉九霄率着一批残兵行入前面山中的黑松林时,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喊,那声调甚是苍老,却铿锵有力。 “武兆康?”厉九霄还没回头,已经听出了那人的声音,那家伙竟然追来了?一想到邢震英战死沙场,他心底积压的悲愤猛地涌上头顶,他调转马头,大刀一挥,就朝来人冲去。 武兆康眼疾手快,见厉九霄举刀劈来,擎起狼牙棒一挡,两件兵器“铛”地撞在一起,两人都各自后退了几步。虽说武兆康的武艺在厉九霄之上,但刚才一交锋,明显感到对方招数上多了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仿佛连刀尖上都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厉将军,我看你有点误会,老朽此次前来,可不是为了跟你交战的!” “哼,说得真是冠冕堂皇,我们伯宗大人战死在你的怪阵中,你追上我的军队,不是想把我们赶尽杀绝又是为了什么?告诉你,武定康,我厉九霄就算不能亲手为伯宗大人报仇,大不了跟你同归于尽!”厉九霄将大刀横在胸前,两眼直瞪着对面的人,自己若是一头猛虎,他非将武兆康连皮带骨吞下去不可。 武兆康仍没有因为他的愤怒而出手,反手收回狼牙棒,正色道:“我知道厉将军曾是邢将军的代辅,和他师徒情深,所以我非常明白你现在的心情。但战争就是战争,两军在沙场交锋,必有死伤,大家各为其主,皆是为主尽忠,如果连仇恨在心中筑起的城墙也不能击破,又如何能真正打败敌人?” “倚老卖老,你以为我会吃你那一套?” “你信我也好,不信也好,我仍然要告诉你,如果我真是来叫战的,早带着大军杀来,又何必笨到只带几个士兵随行?”武兆康拍拍手,身后的几个士兵抬着一副担架走上前来,在将军的吩咐下,小心地把担架放到厉九霄面前。 厉九霄忽然翻身下马,颤抖着双手揭开担架上盖着的斗篷,邢震英的面容顿时映入眼帘,他宛如石雕般僵在了那里。年轻的勇将静静地躺在担架上,右手仍然握着方天画戟,左手覆在腰间,指尖按着的正是自己收他为徒那年所赠的霓月神玉。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伤痛,握住邢震英已经变得冰凉的手,泪如雨下。 “邢将军的遗体,由老朽亲手送还给厉将军,这就是我此次赶来要做的事。” “你……为何要这么做?敌将的首级,不是将士们拼命争抢要献给大领获取奖赏之物吗?”厉九霄抬起头,疑惑地望着武兆康。 武兆康轻轻摇了摇头,“赏赐跟名利,这些在我武兆康眼中不过是粪土,我生平欣赏的只有真汉子、真英雄,不管这个人是朋友抑或是敌人。我手下的将士也一样,只要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轻易取下敌军大将的首级。邢将军的遗体,请你带回之后好好安葬,但我有言在先,等到下次交战时,我仍然会竭尽全力,在战场上以最公平的方式再次击败梵灵军。” 他说罢,朝厉九霄一拱手,拍马往回飞驰而去。 “将军,不追击吗?”副将在旁见厉九霄没有任何反应,甚是不解。 厉九霄伸手擦去眼角的泪痕,望着武兆康渐渐消失在松林中的背影,尽管无法抹去心中的悲愤,却自然而然将手中的大刀放回了马背上。天寿将军武兆康,他分明从这个比自己还大上一辈的老将眉宇间看到了正直和诚恳,纵然对方离开前仍旧放了狠话,但此刻的他,已根本无法再朝那人挥刀了…… 第二十五章:暮霭芳踪(一) 有领主,就有领国。也许不战而逃在众人看来是最丢脸的事,但我依然坚信,人的血液藏有无可估量的坚韧,“东山再起”四个字,他们一定会把它牢牢刻在灵魂深处。从今往后,我们将要寄人篱下、委曲求全,即使想大哭一场,也必须学会放声大笑。 阳光很冷,这一年的仲春,仍然不属于邢震洲和梵灵的将士们。从梵灵去烈洛都城雁口,还有很远的路程,站在营前,邢震洲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松树下躺着的一只兔子,巡逻的士兵从它身边走了又来,它仍然躺在那里一动也没动。 他记得这只兔子前两天带着母兔和小兔在树林里觅食,然而第二天,他又亲眼看到母兔和小兔被野狼叼走,自己用箭射死了狼,但已经无法挽回它们的生命。如今再看到这只雄兔,它追随它的妻儿去了另一个世界,他流不出眼泪,也不愿靠近那兔子,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灰色。连彬瑶、原天铿、邢震英,以及那些战死沙场却没再见上一面的将士,一个个熟悉的面容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营中的冷星桓直到现在仍昏迷不醒。邢震洲垂下头,只觉得喉头梗塞,流不出眼泪,更说不出一句话。 昨天黄昏时分,邢震英的遗体才下葬,就葬不远处的郁隆小城中。邢震洲在墓前追封兄长为“贤宁将军”,众将士朝拜过后,似乎个个都不愿意答理他。更多的人在私下里议论纷纷,说大领大人一定是怕了霜华与巨鹘的联军,连自己的大哥牺牲了性命,他也不敢率军杀回去同敌军背水一战。 “哼,邢震英死得真是不值,自己给弟弟下迷药再送走他,代替弟弟去死,还让厉九霄送来了巨鹘军新式武器的消息,以为这就能令邢震洲觉悟,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看来我的诅咒真是越来越灵验,恐怕过不了三天,邢震洲就会众叛亲离,简直大快人心!”竹姬站在奉胜昌的帐外,仿佛饶有兴趣地环视着四周,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 “趁我还没发火之前,你最好给我住口!”身后传来奉胜昌的声音,透出隐忍许久的恨意。 竹姬转头一看,见他铁青着脸,忽然冷笑起来:“奉大将军,你不是很能忍吗?终于还是受不了我了吧?看到你的大领大人就要被臣子们遗弃,梵灵邢家即将垮台,你心里是不是也跟邢震洲一样堵得慌?拜托,识时务者为俊杰,与其死赖着一个虎落平阳的主子,倒不如考虑考虑跟我合作,帮我复兴辽渊。我这个人呢,生平最爱惜的就是人才,尤其是像你奉大将军这样的……” 她笑得越发诡异,竟伸出纤细的手指,抚触到奉胜昌脸上划着圆圈。 “够了!”奉胜昌用力推开她,反手抽出铁鞭,指到了竹姬的面门。 “怎么,后悔留着我的命是错误的选择,想杀我了啊?”竹姬丝毫不畏惧,反倒朝前走了一步,浅浅的笑容中流露着诡异和狡黠。 奉胜昌蹙起眉头,狠狠将她盯了半天,呸了一声,收回铁鞭,背转过身便朝邢震洲的帐前走去。 “喂!你不理我?这算什么意思?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竹姬还想火上浇油。 奉胜昌转过头,表情平静了下来,双眼却仿佛瞬间失去了神色。竹姬从未见过他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