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成佳那样丰富的情感,思路反而异常清晰,“这就是我们今天来找你的原因。takanshu.com” 池清努力了半天,也没能让自己从不受控的颤栗中摆脱出来,一个早上,无端受了两次刺激,任谁都无法从容行事。 “我能做些什么?”她干涩地发问。 “罗俊这次过来,一共带了四名随从,其中三名已经在枪击过程中身亡,另一名保镖护着他的,咳,太太,返回码头突围了出去。” 池清木然听着。 “警方赶到的时候,保护他太太的那名保镖与警察对抗,被当场击毙,他太太也中了枪,被送至医院进行急救,目前还没脱离生命危险,因为她是此次枪击事件至关重要的证人,已经被w市的警方监控起来了。至于罗俊本人,他最后是跳海潜逃的,至今下落不明。” “他……逃了?”池清喃喃地重复,听不出是失落还是庆幸。 “w市已经联合我市警方封锁了附近海域及所有出入境的通道,我们可以肯定他这一次插翅难飞。但是究竟他藏身何处,还需要一定的搜捕时间。 我担心,他也许会来找你。” 池清听到这里,竟笑了起来,“他找我干什么?” “不知道。”单斌干脆地回答,“直觉而已。” 顿了一顿,他又紧接着道:“因此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会对你跟果果实施24小时保护,确保你们的人身安全。万一罗俊真的找到你,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向便衣请求援助。” 池清的嘴角依旧噙着笑,有点神经质地盯着桌面。 单斌神色凝重,“他现在是一只笼中的困兽,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我们必须作好最坏的打算和最健全的准备。” 见她如此状态,单斌深感忧虑,他身子稍稍前倾,直视着池清,“池清,我不是在开玩笑,请你不要忘记,你的母亲,还有你的丈夫,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池清的笑容就此凝结在脸上。 “单警官。”她慢慢地回答,“您不用一遍一遍地提醒我,如果他真的来找我,我不会放过他。” 池清的声音冷得象一块冰,连成佳都感觉到了异样。 实在没什么可干的了,池清把抹布搭在窗台上,擦净了手,解下围裙就走进房间。 她换了身衣服,把随身小包也拎上,在玄关处换了鞋,手才碰到门把手,被她扔在座椅里的步话机就嗤嗤拉拉地响了起来。 “池清,池清,你要去哪儿?” 池清顿住身子,眉头紧紧皱起,她抿了抿唇,隐忍地返身走回去,捡起步话机。 “去一趟超市,就在附近,不远,去买点儿东西。” “要我们帮忙吗?”步话机效果不太好,传过来的声音有走形的嫌疑,好像被锯子割过,断断续续的。 “不用!”池清冲那便衣回了一句,口气很生硬。 对方静止了几秒,似乎是在考虑冒险的程度,超市离池清居住的地方的确也就隔了一条街,也在掌控范围内。 便衣妥协道:“好吧,记得带上步话机。” 池清抓着那只褐色的小机器,感觉那一点闪烁的红色活像个有窥伺癖的小恶魔。掂量了再掂量,她咬咬牙,还是装进了包里。 走到楼下,一个正与报亭老头聊天的小年轻不停地拿眼瞄着她,目送她往超市的方向走去。 池清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到处是眼睛,一双双,远的、近的,无时无刻不在盯视着自己! 在超市入口处,她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伸进包内,悄悄地把步话机给关掉了,她没法拒绝那些眼睛,至少可以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她的愤怒。 西郊的公路上,单斌正驾车往东行,尹成佳就坐在他身旁。 车上的信号机响,成佳按了接听,立刻传来便衣的喊话,“单斌,单斌,池清刚刚把步话机给挂了。” 单斌一怔,“她人在哪儿?” “去了美佳超市。” “外线跟上了吗?” “嗯,正跟着,目前没什么情况,但是我觉得池清的情绪不太稳定。” 单斌沉吟地听着,“我知道了,你们留神点儿,我这就赶过去。” 成佳抬手摁断信号链,转头瞥了单斌一眼,嘀咕道:“换了我也得发脾气!对池清的监控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什么时候抓到罗俊了,什么时候可以撤!” 成佳冷笑,“你就这么肯定罗俊会来找她?” 单斌瞥了她一眼,“警方的网越收越紧,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已经过境,我对他来找池清的预感越来越强。” “那也没必要给池清这么大压力啊,即使罗俊去找她,也不会伤害她。你们这么做,无非是为了抓罗俊——” 单斌猛地踩下刹车,成佳猝不及防,脑袋撞到了挡风玻璃上,下面的话也因此嘎然而止,她错愕地揉着脑门,恼羞成怒地瞪着单斌嚷:“你干什么!” 单斌摇下车窗,啪的点燃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才转头对她道:“不要一口一个‘你们’,记住,你是个警察!你的职责就是把一切有罪的人绳之于法!” 成佳被他的话噎住,半晌作声不得。 其实,相对于池清,单斌的心理压力更大,枪击事件已经上报到省里,引起了高度重视,目前w市的警察倾巢出动,全力扑在追捕余犯上。马寿山向上申请介入此案,上级在听取了事件的前因后果后,给了他们严厉的批评,认为马寿山等人明知案犯危险,却没有事先上报通知,致使事件肆意延伸,造成了极坏的影响。 警局上下一干人忙碌了半天,没成想落了这么个结果,个个心里都很不爽。恰在此时,单斌又把自己对罗俊的动身疑虑和盘托出,希望能够增派人手把池清的行踪监控起来。 他的建议被一部分有情绪的同事给批驳了下去,但最终还是马寿山力顶了他一把。单斌很清楚,如果这一回再搞砸,不仅会让跟自己辛苦了多日的同事怨声载道,马寿山也很难向上面交待。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错,但当有人提出质疑,尤其是一贯对自己赞赏不已的成佳也无法理解时,他就觉得心里很是憋屈,人人都可以宣泄、发牢骚,唯独他不行——他是这件案子的主要负责人,是马寿山赖以破案的中坚力量。 “对不起。”他平复了一下心绪,“我没别的意思。” 成佳望着他消瘦了一圈的面庞,也是于心不忍,拍拍他的手臂,“我明白,是我脾气太急了。” 每个人的出发点都不一样,成佳因为跟池清接触多了,对她难免生出不少同情来,凡事就总是从她的角度去考虑多一些。但单斌说得确实没错,她是一个警察,她不能如此感情用事。 “也许你不知道。”单斌慢慢地抽着烟在,在飘渺的烟雾中,连思绪都朦胧起来,“那次任务,弈航是代替我去的。” 成佳吃惊地看着他,别说是单斌,连马寿山也从来没提过这件事,现在,她终于能理解单斌的坚持与隐忍了。 “这几年,我经常想到弈航……他还那么年轻……我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更不能让他死了还背着一个黑锅!” 成佳伸手,紧紧握着他的手,什么也无须说,一个动作就足以表示她的支持。 单斌扔掉了烟蒂,扭过脸来看她。 “走吧。”成佳对他盈盈一笑。 8-2 池清站在琳琅满目的饼干货架前发呆,脑子里被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充斥着,象节日的夜晚划过天空的各色廉价烟花,嗤拉拉闪过一条,紧接着又是一条。 “枪击”案件,离她多么遥远,又是多么似曾相识。 她永远也忘不了许久以前,那一个个惊心动魄的场景,那是她人生最大的转折点,是她一切噩梦的源泉! 走到这一步,她才赫然发现,原来自己不过是某场绚丽多姿的戏剧的点缀而已,她不过是踏错了一条轨道,以至于延误了自己的一生,而那个曾经以她为唯一的男人,此时是不是正浴血奋战着要去解救另外一个女子? 她能轻而易举地想象出那间icu病房前是怎样草木皆兵的场景,可笑单斌却在自己身边布置下这累赘的天罗地网。 心里泛起苦涩的滋味,品尝不出具体是什么,悔?恨?惧?怕?也许都有,在单斌告诉她所谓的黑帮械斗的“真相”时,她就已经把这一切滋味都尝遍了。 她已不想分清,只希望能早早结束这凌乱的局面。 她只是想不明白,凭什么,最终要拉她来添上那个干巴巴的休止符?! 午后两点的阳光从超市的玻璃窗照射进来,有着一种令人惬意的懒散意味,池清收回杂乱的思绪,开始在靠墙的一排饼干架子前缓缓挪动,凝神挑选着果果爱吃的几个口味。 在货架的某个空档处,她驻足,半天没能动弹,整个人仿佛骤然间被抽空了似的,再也感觉不到呼吸和自身的存在! 一双眼睛,在货架的对面,静静凝望着她。 所有的矛盾、悲愤的假设以及痛苦的纠结都在这一瞬间凝滞,她回望着那双眼睛的主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十多日不见,罗俊憔悴了许多,胡茬掩盖住了他原本俊朗的轮廓,他穿着最普通寻常的灰色外套,显然是做过了某种处理,看起来象极了一个中年不得志的家庭妇男,混迹在一群普通人群里,看不出丝毫异样与可疑。 但是他的眼睛,那双此刻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有着她曾经刻骨铭心的东西,现在,他就这样呈现在她面前,近距离地,目不转瞬地凝视着她! 象一面镜子,同时照射出她过去的荒诞与此刻的狼狈! 罗俊的双眸在碰触到她的刹那,警觉与期待同时闪过,在穷途末路之际,虽然明知无望,他竟然还心存幻想,他在赌,赌她对他的感情! 现在,答案即将揭晓,他静静等待着。 生,或者死……超市里一切如常,稀疏的人群进进出出,伴随着时大时小的机器蜂鸣声和人语声。池清的一颗心象打摆子似的来回晃荡起来,理智与情感蛮横地胶着。 她该怎么办?! 告发他? 或者,向他发出警告? 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本能地张了张嘴,“你……” 池清手上的纸袋子没捏牢,“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她惊慌失措地俯身去拾。 便衣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刚好瞅见直起腰来的池清脸上那一抹奇异的激动之色,他浑身一震,立刻警惕地朝四周打量——池清面前的那排货架位于整间超市最靠墙的地方,后面是一扇锁死的窗,货架四面都摆着商品,此时,她的身边有两个老太太站在货架前挑选物品。 便衣往前试探地走了两步,立刻发现池清的异样,她匆忙且惊恐地再次向自己扫射了一眼,眼里满是犹豫和焦灼,在货架的侧面,一个人影从阴影中闪出,便衣的手迅疾伸向腰间——“不许动!” 一声惊天爆喝让超市里所有的人都唬了一跳,一道道惊诧的目光纷纷往这边投射过来! 稍倾,人群的惊呼声和踢踏冗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杂乱而出,只片刻功夫,超市里的人就消散得干干净净! 罗俊单手钳制住池清的脖颈,左手持枪,顶住了她的脑袋,与便衣遥遥对峙! 池清闭起双眼,双手牢牢攀附着罗俊挟制自己的右手,与其说她想挣脱,毋宁说她是在凭借他的力量站直。 “出去!”罗俊简洁地对便衣发号施令。 便衣在三米开外的地方拿枪指着他,却不甘心就此放弃,“你先把她放了!” 罗俊淡淡一笑,“你当我是傻子?” 便衣仍然站着不动,神色犹疑。 “信不信,我一枪崩了她!”罗俊手上的枪用力往池清的脑袋上顶了顶,语气低沉,眼梢凌厉。 便衣审时度势,明白暂时没有胜算的可能,咬了咬牙,问:“你想怎么样?” “你给我出去!”罗俊的双眉已经用力拧起,显示出他的不耐烦。 便衣见今天撞上了硬骨头,一时也没辙,生怕触怒他,后果不堪设想,点头道:“好,我出去。请你冷静,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我们再商量。” 在罗俊阴冷的眼神目送下,不得已的便衣退至超市的玻璃门外,他侧过身,双目紧紧关注着罗俊的一举一动,手已经飞快地掏出了话机……单斌的车子就在美佳超市附近,正在等一个红灯过,信号机一响,他的心本能地一跳,立刻接起。 免提的声音里传来便衣焦躁的声音,“快过来,出事了——一名匪徒在美佳超市挟持了池清!” 成佳与单斌面面相觑,成佳已经来不及对单斌的洞悉力表示赞赏,紧张地盯着他,“怎么办?” 单斌迅速对便衣作出指示:“沉住气,我们还有两分钟就到!” “一定是罗俊!”单斌死死捏着方向盘,下了定论。 红灯是如此漫长,单斌无心再等,直接开了门,跳下车,嘴上匆忙吩咐成佳,“我先过去,你把车停好再来,小心点儿!” 他几乎是吼着离开的,成佳胡乱地应承着,手脚并用地爬到驾驶座上,握着方向盘的手还有些轻微的抖动,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涉入到一桩案件中去,可是她丝毫未曾感觉到昔日憧憬的那种壮怀激烈。 单斌的身影从她面前匆忙闪过,矫健而沉着,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不赞成她加入这支队伍——危险如影随形,真实得令她如做梦一般。 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