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出去……我,我只想回家。yinyouhulian.com” 她说的是真心话,如果他们现在能放她回去,她一定,一定会跟母亲一起跑得远远的,再也不回这座城市! 何少冉的尸体横亘在房间,即使海棠的眼睛看不见,她也知道,他就在那里!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死,而她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像他那样,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 面对瑟瑟发抖的海棠,罗俊动摇了。换作任何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因为那些人与他没有关联。 可是,如果这个人是海棠,他下不去手,无论是明意识还是潜意识,他都不想杀她。 冯叔颠着脚再度从房间里出来,手上拎着一只银灰色的小皮箱,见罗俊光举着枪却没有任何动静,立刻不耐烦起来:“怎么回事,还不快动手,你跟她啰嗦什么!” 矛盾与犹豫在罗俊的眼眸里来回闪烁,终于,在无法逃避的选择面前,他颓然垂下持枪的手臂,“大哥,让她走吧。” 冯叔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望着他,而那眼里同时折射出来的冰冷光芒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你说什么?你要放了她?你疯了不成!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辛苦才撑到现在?!”他怒气冲冲地朝罗俊低吼,“快杀了她,现在就动手!我们没时间了!” 罗俊双眉抖动,目光痛苦地望向海棠,呼地举枪,重新对准海棠! “对不起。”他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三个字来。 海棠的心冷得发硬,像被严寒反而风穿透了一般,身子筛糠似的哆嗦着,没有指望了,即使她求他,他也不会施救! 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她苦笑着慢慢闭起眼睛,等待那终结的一刻!同时,努力挺直了腰板,既然要死,那就死得有尊严一点吧! “砰——”、枪声如约而至,她的右肩微微一震,像被什么东西贯穿,凉飕飕、黑乎乎……可是更冷更无望的,是她的心! 即使在前一刻已经心如死灰,然而,当这一切真的发生时,她还是有难以置信的恍惚感:罗俊,那个曾经聆听她弹琴,称赞她美好,亲吻过她的男人,却向她开枪,要置她于死地! 肩头传来锐痛,像麻药过效后的伤口,疼痛如此清晰,交织着粘稠的灼热,宛若一枚炸药在体内引爆! 她是死了,还是没死? 如果是死了,为何尚有知觉? 思绪早已经裂成碎屑,逻辑也全然不再管用,天旋地转中,又是“砰——”的一声,近在咫尺……海棠于迷离的感知中努力挣开双眸,她的身上除了肩部,似乎再无追加的痛感。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缓慢倒地的冯叔,一脸难以置信的愤怒,扭曲的嘴形似乎是要谴责什么,却已无能为力,画面就此定格! 射杀他的,却是罗俊! 眩晕加剧,海棠愕然张大了嘴巴,目光满含惊惧望向罗俊,竭力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刚刚射击过的枪口似有袅袅余烟,淡且飘渺。罗俊仍保持着持枪对举半空的姿势,就在离他半丈远的地方,冯齐云四仰八叉仰躺在地,额上那一点中弹的痕迹触目惊心——他的枪法一如过去,很准。 他的脸色却茫然而怔忡,始终难以相信打死冯齐云的那颗子弹是从自己的枪膛里发射出来的——那是他跟随了三年的大哥,也是信任他,给他高薪的老板! 冯齐云枯死的双眼难以瞑目,直愣愣地瞪向天花板,那怨愤的神情让罗俊有如触电似的哆嗦了一下,意识逐渐清醒过来。 身后,海棠的面色惨白如纸,她已经支撑到了极限,血顺着肩头像决堤似的往外流,滴在地板上,汇聚成一滩。 她从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那么多血,一刻不停,争先恐后地要从她身体里流淌出来。 刹那间,她被自己的伤势震慑住了,恐惧再一次盘踞全部身心,她无意识地把手伸向唯一可以依托,也是唯一活着的人,“你……我……” 听到她的呻吟,罗俊仓惶地转过脸来,看到摇摇欲坠的海棠,和延至胸襟的那一滩血,他脸上迷离无措的神情刹那间消失,长臂一探,及时将她挽住。 她的身子柔弱无骨,犹如一株行将枯萎的草,软软地耷拉在他的臂弯里。 “不许死!”他嘶哑的嗓音像被刀斧劈过,完全失去了平常磁性的笃定,带着恶狠狠的气息,“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让你死!” 就是这一局低吼,一分钟前那快得几乎无法反应过来的一幕,仿似电影中的镜头回放,再次清晰地浮现于脑海——海棠在他面前闭上了双眼,尽管脸上的血色被抽离得一干二净,尽管垂下的双臂隐隐发抖,可她的腰杆却挺得笔直,她等死的姿态悲壮得让罗俊的心为之发颤! 他知道,只需轻轻扣动扳机,那个曾经让他怦然心动、能弹奏动听乐曲的女孩,那个喜欢偷偷注视着自己,且总自己为掩饰得很好的女孩,就会在瞬间灰飞烟灭! 从此,她只会出现在他的回忆里……他静静地凝望着她——尚且活着的她,身体的某处一阵突如其来的抽痛,手又开始发抖——他怎能忍心?! 不,他做不到! 完全做不到!! “砰——” 枪还是响了! 海棠右肩中弹,身子像被猛击了一掌来回晃动了几下,肩头瞬间染成嫣红! 罗俊与惊痛中转脸,看到了站在房间里,一脸冷酷的冯齐云以及他手上那管刚刚发射过的枪! “咔嗒”,一声极细微的轻响,听在罗俊耳中,不啻于振聋发聩的警报——冯齐云打算开第二枪! 双眸如潮涨一般突然变得幽深冷峻,完全是出于本能,他想都没想,伸直的手臂以迅雷之势向左准确旋转角度,枪口对准冯齐云的脑门——砰! 由开始到结束,前后不过两三秒的时间,干净利落! 然而,就是这短短的几秒,让一切天翻地覆! 从他向冯齐云开枪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把“背叛”二字扛在肩上,这一生都无法再将之摘卸下来。长路漫漫,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他无从预料,也没法控制,可是,有一点他现在就很清楚,从此以后,他跟海棠的命运将牢牢捆绑在一起——她是他从冯齐云的枪口下抢下来的人,他怎么可以容许她就此死去! 他蛮横凶恶的表情近在咫尺,海棠很想向他扯出一个笑容,眼泪却先于言语潸然而下! 2卷7.2 罗俊的额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思绪很快冷静下来,事情已然发生,就由不得他优柔寡断!他必须立刻带海棠离开这儿,越快越好! 他把海棠小心地放下,让她靠坐在墙角边,短促地嘱咐,“等着我。” 然后飞快起身,先把冯叔的尸体拖进房内,与何少冉相对,静思片刻,他将何少冉手上握着的那把枪取下,对准冯齐云脑门又放了一枪,然后擦掉上面的指纹,重新塞回何少冉手中。 刚要转身,又想到了什么,他蹲下身子,探手把冯齐云瞪起的双眸合拢,又将他整个儿翻过来,呈俯卧的姿势,紧接着,他把自己的枪擦拭干净后与冯齐云手中的那把做了对换。 现场初步伪装完毕,他又从室内的角落里搜罗出一块布状物,趴在地上把血渍和鞋迹都抹去。 他没有忘记顺手带走那只银灰色的小皮箱——里面是满满一箱钱,逃命时很用得着。 出来时,海棠已经歪倒在地上,昏昏欲睡。罗俊焦虑地低唤了她两声,她勉强睁开双目瞟了他一眼,又很快阖上。 “海棠,现在别睡,一定要撑住……”罗俊深吸了口气,俯身将她抄起,向着楼道的一端发足狂奔……可是海棠太累了,意识无论如何凝聚不到一块儿,转眼间已经沉沉睡去……罗俊搂着她进入直通地下室的电梯,狭窄密闭的空间里,唯有他急促的喘息声,时间仿佛凝滞,过得如此缓慢。 他低头看怀里的海棠,她安静地闭着眼睛,如果不是那时而微微蹙起的双眉,罗俊会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终于听到“叮”一声轻响,他仰脸看时,原来已到“-1”层。 出电梯前的刹那,罗俊又用指关节按了一个“1”,这才闪身出来。 电梯在他身后缓慢合上,又徐徐上升。 这是一个藏酒的地窖,一踏足进去,鼻息间尽是馥郁的酒香。 与酒窖一墙之隔的是郑府的地下停车场。 罗俊把昏迷的海棠平置于地上,然后随意从酒架上取下一瓶白酒,用牙几下咬开瓶盖,蹲下来,小心撕开海棠右肩上的衣服,把酒灌上血肉模糊的伤口。 “啊——”海棠痛得苏醒过来! “忍一忍,很快就好。”罗俊低声安慰,她的情况不容乐观,用酒精粗略给她消毒撑不了多久,他必须想办法把埋在她肩部的那粒子弹取出来。 他不敢多作停留,给海棠的伤口匆匆做完处理后,便脱下自己的外套,火速把她包好,然后再次将她抱起,走到通向停车库的那个门前。按了密码,门缓缓开启,空荡荡的停车场内,寂静无声,没走几步远,一辆黑色的跑车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打开车门,罗俊把海棠放置在后座上,她的眼睛半睁半闭,意识朦胧,只听见罗俊低沉镇定的声音:“坚持住,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海棠怔怔地望着他关上车门,又进了前面的驾驶室。她的意识如此混乱而模糊,脑子里凝满了泥浆一样的东西,无法运转,像浸身于一个绵长幽黑的梦里,灵魂悬在半空,对着那具脆弱的皮囊无声叹息,生死一线间。 上了车,发动引擎,罗俊看了看腕表,深吸一口气,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十五分钟,正是这十五分钟,把他们全盘的计划尽数搅乱——冯齐云带着伤,几番周折终于从k市潜逃至郑群府上,伤口严重感染,再也无法继续跑路,只得暂时搁下休息,在此期间,罗俊与另一名伪装成花匠的手下成为他的守护保镖,两人24小时轮流看护和照顾冯齐云。 经过一个半月的调养,冯齐云的身体总算基本恢复,但正是这么一耽搁,把嗅觉灵敏的警察给招来了。 先是郑群的人发现最近总有便衣在郑府外转悠,没多久,l市警局内与郑群关系不错的某个警员委婉地提醒郑群,有人怀疑上了他。 这一切都让冯齐云明白,此地不宜久留。 经过周密策划,一个趁乱逃逸的方案逐渐成型:由郑群在外面大摆宴席以引开警察的视线,罗俊则护着康复不久的冯齐云,趁宴会散席的当儿,从地下室直接开车出来,混迹在众宾客里一起出郑府。如此一来,饶是警察布置再周密,要迅速地查出哪辆车是载着冯齐云的,有一定难度,从而给他们赢得时间差;再不济,即便被发现了,有这么多客人在,还有不少达官贵人,谅这帮警察也不敢把天掀了,公然与他们沿街对杀! 只是,事情一旦败露,难免牵连郑群,而他却淡然一笑,“我帮你是应该的。” 短短一句话让冯齐云感慨万千,紧握着他的手,只知使劲地晃动。他并不知道,缜密如郑群,早已经为最坏的结果留了一手。 以为这是个万无一失的计划,谁能想到,警察竟会派了卧底进来! 何少冉的突然出现让冯齐云措手不及,好在被罗俊及时解决了! 然而,海棠又闯了进来。 冯齐云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命没有葬送在警察手里,却最终拜这个他压根没放在眼里的女孩所赐,被手下最得力的助手送上了黄泉路! 车子爬上陡峭的斜坡,一鼓作气驶向栈道,散场的场面同样热闹非凡,一辆辆汽车鱼贯而出,罗军顺利地融入通向府外的主道,缓慢地随着车流挪动。 海棠听着车外的喧哗与笑谈声,只觉得平日里司空见惯的祥和,在此刻是这样的遥不可及,她已经被彻底与正常的世界隔绝开来,虽然迷糊之中,她还没来得及意识道这一点。 凭着灵敏的嗅觉以及多年与警察打交道的经验,罗俊早已瞧出几拨伪装成宾客的便衣也混迹于同一条道上,但他并不惊慌,有条不紊地朝前开,他知道,只要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起注意。 终于,他按部就班地转入驶向市区的大道,这里车流如海,更加难以追踪,郑群的主意的确不错。 在兜转了四五条街,确定身后再无可疑的追击之后,罗俊立刻开足马力,向着北面疯狂疾驰而去。 接应他跟冯齐云的人在南部,那里早有渔船在等候,可以连夜送他们至下游的宜岛,再由宜岛转渡出关。 但是现在,他的车上躺着的是海棠,去南部无疑是送死,他只能沿着北走,越远越好。 他们的时间不多,接应的人和郑群随时都可能发现事态的陡然转变,由此而来的追杀分秒逼近,危在旦夕。 而在此之前,他还必须设法给海棠除去埋在她肩内的子弹。 很快便至北郊,途经一家小药店时,罗俊停车,跑进去买足了消炎药以及绷带消毒水等物。然后把车开进旁边一处树林的隐蔽处,他要在这里给海棠处理伤口。 此时的海棠,已如上岸多时的鱼,奄奄一息,任由罗俊翻开她早已碎裂得不像样的薄衣,意识恍惚间,眼前有什么东西闪烁着白色的光芒,她迷糊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搞清楚那是一把刀! 罗俊俯下身,在她的伤口上洒了些什么东西,凉凉的,很舒服,紧接着,就听见他对自己说:“我要帮你把子弹取出来,会很疼,我会尽量轻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