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是泄气,如今他无权无势,拿什么跟林家的人斗?与其以卵击石,得不偿失,不如及时止损。 抬眼望着空旷的大殿,夏治不由得唏嘘,这哪里是皇宫,分明就是个牢笼,他被锁在这冰冷的宫殿里,成了别人的俘虏。 原先想象的温香软玉、酒池肉林,分明就是一场梦! 福秀的一席话,硬生生将这场梦境戳破,把血淋淋的事实剖开在他眼前,给了他当头棒喝。 他不能再沉迷在当皇帝的美梦中,他要逃走!离开这处处隐藏着杀机的皇宫! “福秀,朕饿了!” 朝外头大吼了一句,吃食立刻送了进来,大概是下定了决心,夏治这一顿敞开了膀子胡吃海塞,势必要吃个够本,以免没力气逃出去。 饱饱地吃了一顿,夏治将奴才全部轰得远远的,抓起床单便扯了出来,把雍庆宫里看起来值钱的东西全都放到床单上,牢牢地打了个死结。 他这趟要是逃了出去,就指着卖了这些东西过好日子。 临出门的时候,夏治到底意难平,把那本《中庸》拿过来,抓起毛笔,在上面重重写了“混账”两个大字,等林放回来,定然能明白他的意思。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小爷拜拜了。” 夏治背起他的包袱,偷偷摸摸从窗户跳下去,弓着腰钻进黑暗中。 得亏小皇帝以前日子过得苦,住的地方也偏,反而对这宫里犄角旮旯的地方颇为了解。 他顺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小心地避开侍卫,终于抵达了冷宫。 冷宫衰败,早已无人居住,侍卫也很少过来巡视。冷宫外面紧挨着宫墙便是一条宽阔的护城河,小皇帝曾经爬到宫墙上张望过,夏治粗略地估摸了一下,大概两百米,他有信心游过去。 将包袱往肩膀上一系,借助宫墙边一棵干枯的老槐树,夏治轻而易举地爬了上去。 骑在宫墙上,望着远处的雍庆宫,夏治露出得意的笑容,今夜过后,他便逃出生天----去他妈的皇宫,去他妈的皇帝,谁爱当谁当! 他夏治不管了! …… 林放秘密联络了在京中驻守的禁军,回到皇宫时,天色早已暗沉。 冬日里气候严寒,冻得人没什么生气,却在看到雍庆宫里通明的烛火时,心中蓦地涌起一阵暖流,仿佛这一整日的奔波都找到了理由。 “皇上早已歇下,世子今夜不如歇在偏殿?” 林放正要推门,福秀便赶过来低声阻拦。 他微微不耐,压低声音道:“我自有分寸,不会惊扰皇上。” 说着抬手按在门框上。 “世子!”福秀严肃地望着他,林放动作一顿,就听他说,“世子身份贵重,仰慕者甚,乃人之常情,这天下间凡是世子看上眼的,何愁得不到?可皇上九五之尊,身系天下万民,世子对皇上这般……” “这般什么?”林放双眸中陡然划过一丝- yin -鸷,向来和气的神色如同蒙了一层冷冽的刀光,警告般低语,“我与皇上的事,哪里轮得到你来置喙!” 随即一手推开大门。 然而在看见殿内空荡荡的场景时,脸色陡然一寒。 “皇上呢?”林放冷声急问。 福秀跟着林放进了大殿,看着凌乱的内殿,脸色登时惨白----皇上竟然不见了! “皇上……皇上他……”福秀方才义正言辞,此时却吓得屁滚尿流,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可是一刻不停地守在雍庆宫外不远处,怎么就没发现皇上什么时候出的大殿? “来人呐----” “给我闭嘴!” 林放低喝一声,福秀立刻噤声,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看这情形,皇上分明是逃跑了,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恐怕皆会因为守卫不利而被治罪。 林放随意扫了一眼周围,便知值钱的东西都被夏治带走了,走到床边一看,赫然发现躺在床上的《中庸》,脸色便是一沉----看来他都知道了,怪不得逃得如此之快! 将书本拿起来,看着上面的褶皱,便知夏治会如何气恼,尤其是上面潦草的“混账”二字,林放毫不怀疑,他当时要是在宫中,只怕会被扒皮抽骨。 “世子,宫内侍卫统领求见,说有要事。” “让他进来。” 侍卫统领匆匆入内,尚来不及行礼,便凑到林放耳边嘀咕了几句,末了问道:“敢问世子,此事当如何处理?” 林放动了动眉毛,嘴角边浮起意味不明的笑容,原本绷紧的脊背却陡然放松下来,指尖在衣摆上随意地弹了下,嗤笑道:“你这统领当的越发回去了,既是偷东西的小贼,关起来便是,还要我拿主意?” “这……”侍卫统领踟蹰,见林放主意已定,连忙抱拳,“属下领命。” 福秀偷偷打量了林放两眼,壮着胆子问道:“世子,可是皇上……” “不要在我面前提‘皇上’二字,”林放黑着一张脸,“你先下去,皇上的事我自有分寸。” 福秀还想据理力争,然而此时什么情况都不了解,他一个太监,实在不敢跟林世子较劲。 大殿空旷,林放毫不避讳地上了龙床,姿态随意地靠在床头,手里握着那本《中庸》,盯着上面漆黑的两个字发呆,想到夏治是如何恼怒地落下这两个字,便觉得好笑。 原本胆小如鼠的小皇帝,竟也有伸出獠牙与他作对的时候,林放不得不感慨,以往亲密无间的日子怕是要过去了,从今往后,皇上只怕会防备他,甚至疏远他。 那些想要永远隐藏在心底的秘密,终究还是暴露出来,让最不该知道的人知晓了。